杨姵立刻捂住嘴巴,瞬间又放下,浑不在意地说:“彭姑姑是说过,可眼下没外人在,我在王爷面前总不用端着吧,那就是欺骗王爷了。”
    李昌铭顿时来了兴致,“此话怎讲?”
    “彭姑姑说的那些规矩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五妹妹说夫妻俩合该坦诚相待,我本来就不是那种拘得住的性子,装得了一刻装不了一世,而且王爷目光如炬,肯定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底细。所以……”杨姵弯了眉眼,笑盈盈地看着李昌铭,“王爷觉得我没规矩?”
    李昌铭瞧着她明朗坦荡的目光,佯嗔道:“没规矩就是没规矩,偏还有一肚子歪理,”伸手揽了杨姵肩头,修长的手指趁势拂上她嫩滑的脸颊,轻轻摩挲着,“五妹妹所言不错,你我夫妻,不用拘泥于那些俗礼,你这样便很好。”
    说话时,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张初雪般清纯美丽的面容,鼻子挺直秀气,双唇小巧红润,桃花般娇娇柔柔,一双大大的杏仁眼,明明清澈如秋水,却偏偏溢着勾人的媚,叫人无法忽视。
    也不知她私下跟魏珞是如何相处,可也像是在众人面前这般的恬静而柔美?
    想必不是,因为魏珞每每开口前必定会侧了眼瞧她,生怕说出让她不喜的话来。这是不是就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
    此时的秋声斋里,魏珞斜倚着大靠枕在炕边坐着,脸上看不出什么,可眸底已薄有醉意,两条大长腿耷拉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炕脚。
    炕桌上放了大半碗醒酒汤。
    杨妡尝了口,笑道:“现下已经凉了,你喝一点吧。”
    “不喝,”魏珞断然拒绝,“酸不酸甜不甜的,还不如给我一碗苦药喝,再说我也没醉。”
    “没有吗?那刚才是谁进门嚷嚷自个醉了?”杨妡在他身边坐下,将他发髻散开,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梳理着他的发,嗔怪道:“你傻呀,别人灌酒你就非得喝,伯父不是说让你别喝了?”
    “我心里高兴,”魏珞捉过她的手,侧身,两眼亮晶晶地盯着她,“阿妡,我真的没事,我跟你说那些嚷嚷着喝醉了的人都没醉,那些叫唤着没事还要再喝的,多半是已经醉了。不信你看看,我哪里像醉了?”
    就冲他话这么多,也知道有了醉意。
    杨妡瞪他一眼,别过脸去,“酒气大得能熏死人,还说没醉?”
    “有吗,有吗,我怎么没闻到?你再闻闻。”魏珞支着胳膊往她跟前凑,又伸手扳她的脸,不住嘴地说,“你闻闻,你闻闻。”
    杨妡没办法,只得作势去闻,岂知刚凑过去,就被魏珞箍住,他浑身的酒气铺天盖地地笼住了她。
    中午女人这桌上的是桂花清,酒味极淡,而男人那桌上的是七里香。
    七里香要经过七蒸七酿才成,香气馥郁酒性却非常浓烈。
    魏珞将杨妡压在身下,从头亲到嘴,又从嘴亲到头,来回亲了个遍,问道:“阿妡,你觉得我醉了吗?”
    那架势,只要杨妡说“醉”,他就要继续亲下去。
    杨妡毫不犹豫地答,“没醉!”
    魏珞满足地俯在杨妡耳畔,声音低哑又缓慢,“阿妡,以前你都是远远地避开我,可现在我浑身酒气你也不嫌弃,还让我亲让我抱……我真的喜欢你,你也有点儿喜欢我吗?”
    杨妡心头颤一下,低声回答,“喜欢”,想一想,又郑重道:“阿珞,我喜欢你。”
    “嗯,”魏珞应着,低低笑一声,“我知道,可就是想听你说。”
    “你,”杨妡无语,又觉得眼眶热热的,深吸口气,定会神,柔声问道:“回来时你跟瑞王爷说什么了,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没什么?”魏珞敷衍着,片刻坐直身子,将杨妡搂在怀里,“说西北的事儿。伯父说五年之内恐有旱情,怕瓦剌人借机入侵,我建议王爷早做打算,把防御工事修建好,然后军队那边不能懈怠,最好能增加兵力,炼制些趁手的武器……王爷认为我道听途说小题大做,就争辩了几句。”
    杨妡多少有些理解。
    去年李昌铭率军班师的时候扬言,瓦剌元气大伤,十年之内缓不过劲来。这才隔了一年,又要说瓦剌人有可能卷土重来,再度入侵,这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不愿意听也是正常。
    再者,旱情也就是个相士的预测,钦天监还没有测算出来,更不会有人当回事了。
    可杨妡知道,西北战事再起是真的。瓦剌军队长驱直入三天内攻破数座城池,烧杀掠抢,京都人心惶惶,生怕瓦剌人打到眼皮子底下。
    虽然,最终万晋朝还是把瓦剌人逼退,可死伤的官兵及平民百姓却多达六七万人,其中便有魏珞。
    杨妡沉吟片刻问道:“宁夏那边你有没有熟悉的将士,可以让他们先准备着,总比猝不及防强。再就催促钦天监多关注西北的天象,看看是否能测算出来。”
    “只能如此了,”魏珞叹一声,“镇远关守备陈平是我父亲旧部,我的拳脚就是跟他学的……这就给他写封信。”
    杨妡心中微动,魏珞叫嫡母为王氏,却称魏剑声为父亲,遂试探着问:“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魏珞沉吟片刻道:“长相跟三叔差不多,就是更健壮更魁梧些,脾气很暴躁,粗枝大叶的,但是对手下的士兵很好,也没有欺负过当地百姓,在军中声誉颇佳……我这性子大半随了他。”
    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杨妡莞尔,往西次间寻来笔墨纸砚,扯着袖口开始研墨。
    这边的砚台跟墨锭都不算好,研起来费劲又不起墨,而且咯吱咯吱的,非常滞涩。杨妡忙乎半天不见墨好,却瞧见魏珞好整以暇的笑容,不由气恼,甩了袖子道:“你自己来,我不管你。”
    魏珞笑着接过墨锭,哗啦哗啦没几下研好墨,提笔写了封不长不短的信。
    杨妡瞧他的字,力道很足,可起笔运笔毫无规章可言,间架也有偏有倚,当真拿不上台面,遂笑:“难怪你不给我写信,是我怕笑话你的字不好?”
    魏珞“嘿嘿”笑两声,“我自小好武,整天寻思着打打杀杀,没在写字上用心,这会知道字体重要,可习惯养成,再改就难了。”看着纸上墨迹已干,叠成四方块,用信筒封了盖上私印,另铺一张纸,将笔递给杨妡,“让我看看你写得如何?”
    杨妡略思索,写了易安居士的两句词,“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写的是颜体字,劲秀工整流畅圆转,跟画册上纤巧柔媚的柳体字截然不同,可一看就知道是下过工夫练过。
    魏珞先看字体而后才注意到内容,眸光顿时亮了亮,“阿妡,要不去试试枕席凉不凉?”
    杨妡粉面含羞,“切”一声,“我这里还许多事,谁跟你胡闹?马上就腊月了,你有没有特别要送年节礼的人家?”
    “没有”,魏珞毫不犹豫地说,“我这里没有要送的,你只考虑你那头就行……魏珺也不用多来往。”
    杨妡识趣地没有多问,只笑盈盈地应声好,又道:“头一年过年想讨个好意头,上下都添置身新衣裳好不好?”
    “这些事你做主就是,”魏珞忽然想起来什么,从西次间找来个巴掌大小匣子,“家里就这些银子,你先用着,等我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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