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齐楚进屋,张氏思量会儿,开口道:“各位乡亲各位街坊都散了吧,齐家医馆开了二十多年,没少得各位帮衬,今儿就再请各位行个方便,都堵在这里影响别人看病不说,也妨碍各位赶路。”
    话音落下,围观人群便松动了许多,开始渐渐散去。
    大姨母隔着人群瞧见张氏,叫道:“张巧娘,你可得给我做主啊,这齐家不是东西,好好的亲事不结就算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些凶神恶煞,生生把我儿的手指头砍断两根……齐家还不认帐,你说不是他们指使的又是谁?可怜我的儿啊,两根手指头,齐着根儿断的……”
    杨妡闻言心里一动,隐约猜出几分来,遂扶住张氏道:“娘,不用管,咱们也进去吧。”
    张氏犹豫不决,只听大姨母又道:“张巧娘,这事你不能不管,咱们可是亲姊妹,从小我拉扯你长大,你不能没良心……”
    这下真是沾了一身腥,张氏是进退两难。
    想管吧,明显是大姨母不占理儿,当街撒泼坏齐家名声,可要真不管,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亲姐姐这副样子。
    杨妡看出张氏的为难,无奈地说:“娘,您可千万别心软,想想表姐……实在过不去,给她锭银子打发回去算了,该看病看病,该吃药吃药。”
    张氏心一横,低声道:“你去把素罗叫过来,她带了银子。”
    杨妡点点头正要进去,忽听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不过数息,一匹枣红马骤然而至,马上是道鸦青色的身影,脊背挺直如白杨,手里抓着一个佝偻成虾子状的男人。
    骑枣红马,穿鸦青色衣裳,又这般的淡漠冷傲的,除了魏珞还有谁?
    杨妡不由咬咬唇,停住脚步,偷眼去瞧他。
    魏珞却似没看见他似的,浑不在意地将手里男人往地上一扔,那人屁滚尿流地爬到大姨母身边,哭喊道:“娘,赶紧回去,我不是告诉过你,别再来了,你来一次我少一根指头,你是巴不得我两只手都没了?”
    竟然就是那个彭家四儿子。
    大姨母忙拉起他,朝着魏珞怒道:“你摔我儿子干啥?”转头,关切地拍拍四儿子身上尘土,“摔疼了没有?你放心,娘在这儿呢,有娘在,谁敢动你一指头?”
    “你想试试?”马背上,魏珞的声音淡然冷漠,隐隐带着股懒洋洋的闲适,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
    “就是你伤了我的儿?”大姨母上下打量几眼,见魏珞年岁不大,约莫十七八的样子,遂两手叉腰,斥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欺负我儿?”
    魏珞手里将马鞭束在手里,气定神闲地回答:“不为什么,就是听说你儿子品行不端言语无状,想给他个教训。”
    理由就是如此简单直接,一点儿粉饰都没有。
    有旁观者低笑出声。
    大姨母心口一滞,拿出适才坐在地上撒泼的劲头,指着魏珞鼻子骂,“你算是哪根葱,毛都没长齐还在这儿装相,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儿也用不着你教训,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魏珞淡淡一笑,“你说对了,我这人就有这样优点,爱管闲事。”
    杨妡闻言,撇撇嘴,低声嘟哝,“自己知道得还挺清楚。”
    抬眼,再望过去,就见魏珞利落地翻身下马,自怀里掏出平常用的那把刻刀,伸手轻轻擦拭着刻刀的刀刃。
    彭家四儿子脸上立刻变了颜色,拉着大姨母胳膊没好气地说:“娘,赶紧回家,别在这儿闹腾了,还显不够丢人现眼,快回去,要不我这手就废了。”
    大姨母恨铁不成钢地说:“看你这怂样儿,光天化日之下,四周又有这么多街坊邻居,他不怕进牢狱就只管动手。你娘我还不是为了你,天天念叨着娶媳妇,你还想不想要阿楚了?”
    不及四儿子回答,就见青色身影闪动,紧接着,四儿子尖利的嚎叫声响起,“啊!啊!”
    杨妡吓了一跳,看到四儿子脸色煞白举着右手瑟瑟地抖个不停。他右手本来少了根小指,这会又少了根大拇指,只有三根指头杵着,怪异得很,而拇指指根处,兀自突突地往外冒着血。
    地上,鲜血浸染之处,赫然一根断指横在四儿子面前。
    大姨母不可置信地看看地上断指,视线转向魏珞,见鬼般叫道:“你——你怎么敢?”
    魏珞冷漠得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传来,“我早提醒过你,你彭家的人来吵闹一次,我就砍你一根指头,现在还剩七根,你有本事就尽管来?”
    彭家四儿子“噗通”跪在地上,“这次不管我的事儿,都是我娘自作主张,我绝不会再来,好汉,英雄,你饶过我。”
    头“砰砰砰”磕在地上,霎时青紫一片,而身下有水样东西慢慢地浸润开来,散发出异样的骚臭。
    尿骚混杂着血腥,那气味令人反胃。
    张氏看着面前母子两人,忽觉眼前一晕浑身发冷,而胸口好似有东西上下翻滚,她忙伸手扶住墙边,“哇”地呕吐出来。
    “娘,”杨妡大惊失色,急忙搀住她臂弯,“娘怎么了,快进去让舅公看看。”
    大姨母听到此言,眼前一亮,也拉起四儿子紧忙往医馆里走,一边走一边嚷,“三舅,救命啊,救救我的儿,流这些血,眼看要死了啊。”
    刚才还对着齐楚娼妇贱人的骂,这会怎么又喊起三舅来了?
    这个大姨母怎么半点脸面都不要。
    杨妡气得牙根痒痒,三两步进了医馆,马上合上大门上了门闩,就听大姨母先是“咚咚”拍门,没两下就消停了。
    张氏无奈地摇摇头。
    杨妡无心顾及外头的情况,弯腰着急地问:“娘,你怎么样,哪里难受?”
    “说不出来,就是嘴里腥甜,一个劲儿犯恶心,刚吐过倒是好了些。”张氏有气无力地回答。
    杨妡将她身子放正,靠在椅背上,“娘稍等会儿,我找三舅公,”说罢提着裙角急匆匆走进院子,迎面瞧见素罗正往外走。
    杨妡忙问:“你赶紧倒杯热水给我娘,我找三舅公,他人呢?”
    素罗指指厅堂,“在里面。”
    杨妡撩帘进去,看三舅公穿件崭新的墨紫色长袍,脸上却无半分喜意,正捋着胡子叹气。
    “舅公,”杨妡匆匆招呼声,“您快看看我娘,她刚吐了,脸色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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