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子错愕的抬起头,望着东北方向那腾起的青色烟雾。台子下方的镇民开始了骚动,交头接耳的议论着,有人心慌意乱,有人满腹疑惑,可当所有人都看到那青烟开始快速的向着四周扩散时,没有人会再有什么好的感觉。
    林夕从灰土堆中爬起,趴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吐出进入口鼻中的灰土,因为先前那突然的爆炸,被气浪掀飞的他几乎整个人都被炸进了土堆中,现在灰头土脸,一身尘土,看上去就像是个在工地连续工作三天三夜的农民工。
    他几乎将胆汁都吐出来了,可闭上嘴后依旧感觉很不好,摇摇头,勉强爬起,望向四周,周围的坑洞已坍塌了近半,火势还未蔓延到这里,但不管怎么看这里都已不能久待,那些鸦人究竟如何林夕说不上来,至少现在已看不到任何鸦人。
    林夕猛然想起那个瘦削的可疑家伙,原本抓在手中,被气浪掀飞时依旧没有放手,之后激烈的碰撞让林夕短暂的失去意识,现在却已看不到那人的行踪。
    糟了,莫非让他跑了!
    鸦人的智力看起来并不算高,那么造出那种可怕瘟疫的必定是这个手脚残疾,面如骷髅的瘦削家伙,要是让他逃脱了可不是件好事。
    林夕正欲四处寻找,却突然望见了土堆中伸出的一只干枯的手。他身子微微一顿,错愕的张大嘴,然后慢慢的走了过去。
    那只手干瘦干瘦,被灰土覆盖,毫无生气。林夕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连忙手脚并用的开始挖掘那堆灰土,不多时便挖出了一个人,只是那人已没了任何生机,一根坚固的树枝如同投枪般刺穿了他的胸膛,将他的身子固定在了那里。
    丑陋的脸上依旧还带着死前那一刻的表情,有愤怒,有对人世的不舍,干涸的血水混着泥土,猩红一片,散发着淡淡的腥臭。
    林夕颓然的坐在地上,他知道一切都完了,这个罪魁祸首就这样戏剧性的死在自己面前,不要说带回去指证,就算是想要找到瘟疫的真相,进而找到解毒药都已是无能为力。
    那么整个镇子都会因此覆灭……
    他不知道这个瘦骨嶙峋且丑陋似鬼的男人究竟是谁,又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可以驱使那些古怪的鸦人。他躲在这里的目的是在研究什么?瘟疫是不是他主动泄露,主动传播给镇民,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切问题的答案,都随着那根坚硬的粗木枝刺入那人身体的那一刻,画上了一个并不圆满的句号,他将所有的真相带去了黄泉,什么都没有留下。
    也不知道这人在这地下洞穴中堆积了多少化学物质,竟然能在火焰中引起如此可怕的爆炸,几乎整个洞穴都塌陷下来,林夕费了一番功夫,才在被浓烟熏死之前成功的从一处小洞中爬了出去。
    重新爬上地面让他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放眼四周,已全然变了模样,那原本笼罩大地的浓雾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那棵巨大的槐树在爆炸中被整个炸裂开来,全然看不出原来的模样,附近的树木东倒西歪的,根茎错乱,细小的都在爆炸引起的余波中折断,好一些的大树则只是扭曲,只是上面的树叶都已不知被吹飞到何处,光秃秃的,本就是冬天,看起来更是萧瑟。
    点点火星在林中燃着,散发着丝丝焦臭。林夕颓然的摇摇头,他看看天,天空阴沉,乌云浓的化不开。
    快到中午了吧……
    想到这里,林夕再也不敢耽搁,拖着疲惫几乎快散了架的身子,快步的向着镇子的方向跑去,到中午时,自己的伙伴就要被处死,他必须在那之前赶回去,即使说服不了那些有着深刻误会的镇民,他也绝不能放任同伴死去而自己却什么都不做。
    因为浓雾的消散,回镇子远比来时快了近一半时间,还未过半小时,便能远远的看到远处的镇子。
    “咦?”看着镇中几处高高升起的浓烟,林夕完全猜不到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这样子应该是失火了,而且是好几处同时失火。
    难不成是凉子成功了?可她也没必要放火啊?
    这般想着,林夕加快步伐,快速跑向那注定要走向死亡的小镇。
    刚刚走到镇子东面的出口,便看到几只狗脚步蹒跚的慢慢走着,身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摔倒,林夕只看了几眼便从那几只狗身边经过,往镇子里头走去,忽而身后传来几声悲鸣,回头看去,那几只狗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林夕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人发现,大步的向前奔去。才走过两条街道,他就明白自己之前是多想了,现在自己的行踪即使被发现也不重要了……
    狭窄的街道上随处都可以看见一个一个躺在地上哀嚎呻吟的镇民,那如同鬼哭般的悲痛音调,让林夕更加黯然。
    躺在地上的人,已开始溃烂,身上大大小小的都是水泡脓疮,散发着刺鼻的恶臭。
    “救……救我…我不想死……”一个男人艰难的伸出手,想要抓住林夕的脚,他的半边脸像是蜡烛般融化了,血水流了一地,十分难闻。
    林夕明白他已是必死,暗叹一声,从那人身边经过,这般近的距离若是换成正常人,随随便便就可以伸手抓住,可那人却已无法做到,艰难的伸过手时,林夕已走远,他残存的半边脸闪过一丝痛苦,接着便虚弱的趴在地上,那半张脸也开始如蜡烛般融化……
    满目疮痍,放眼望去,街上到处都是人类惨死的尸体,如同地狱之门开启后的惨象,这些倒在地上的镇民几个小时前还对着自己一行喊打喊杀,可现在已全无生机。
    林夕只感到悲哀,深切透骨的悲哀。这里的镇民或许曾经都是很好的,过着属于自己的小日子,但当灭顶之灾到来时,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去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死亡到临,无力拒绝。
    街道的那一头,林夕望见了自己前夜居住的那个小旅馆,心中一黯,连忙加快脚步向着那处跑去,刚来到门口,他便放慢了脚步,他看到了门口前方躺着一个人,右手抓着钥匙,直直的指着那扇紧闭的门扉。
    那衣服林夕记得很清楚,他全身颤抖的缓缓走了过去,将那可怜的女人翻了过来,她一动不动的躺在自己怀中,表情沉静,如同睡着一般,但林夕明白一切都已慢了,触手可及之处,她的身子轻飘飘的……已溃烂了大部分……
    旅馆女主人临死之前依旧拼了命的往回赶,想要回去看看自己丈夫的情况,可这致命的病毒让她这简简单单的愿望都无法达成,倒在了自家的门口。
    林夕望着那紧闭的门扉,那门后头曾经有一户幸福的家庭,虽算不上极其富裕,但夫妻和睦,家庭圆满。而现在呢,母亲倒在了门口,儿子在一楼的棺木中静静躺着,男主人则在二楼,或许甚至没有挪动分毫就已黯然死去,即使现在侥幸没死,也撑不了几天。
    悲伤的情绪笼罩心头,林夕几乎要流下泪来,可心头那纷乱的情绪又很快被控制,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得快些找到自己的伙伴,就算现在已经晚了……
    越是往镇中心走,路上倒毙的尸体便越是密集,林夕艰难的跨过一具具尸体,拐过一个转角,看到了那广场中心,密密麻麻的尸首中间立着三根木柱,上头绑缚着两个人,一男一女,远远看去便能认出究竟是谁。
    林夕慌乱的喊了一声,也顾不上许多,发足狂奔,跑向那台子。
    “凉子!小胡!”林夕觉得自己从未这般难受过,看着自己相识的人被这般对待,他一颗心都被怒意所占领。
    跳上台子,他慌乱的去解开绳索,唯一的男性天选者已没了反应,身子软软的倒在地上,林夕手脚冰凉,甚至不敢去试探他的鼻息,又连忙去解开凉子的绳索,这一回,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凉子还活着。
    来自东方的女孩有些迷茫的睁开双眼,瞳孔似乎无法聚焦,茫然的睁了一阵,才终于看清了一脸哀伤的林夕。
    “你…回来了……”她抬起手,想要触碰林夕的脸庞,简单的动作却无法完成,伸出一半的手无力的垂下,她笑了笑,恬静如初,随后缓缓的闭上双眼。
    那一刻林夕觉得自己心头的痛苦情绪几乎要穿胸而出,他粗重的喘着气,将不再言语的凉子放下,站起身子,黯然的眼神望向四周。宽广的广场上只有他一个人站着。
    梅丽呢?梅丽呢?她怎么样了?
    林夕茫然的眼神向着四周望去,随后便在那倒塌的行刑架边看到了一个略显熟悉的娇小身影,他慌乱的跑向那里,脚下不注意,绊了一跤,重重的摔了一跤,整个高台都咯吱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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