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离他越来越远。
    [人类啊,果然是肮脏又善变的种族呢.......]
    [杀了她,她辜负了你,她不配得到你的善意,杀了她......杀了她.......杀杀杀!]
    悠悠的叹息从天边传来,下一刻又仿佛响在耳边,一声声蛊惑穿透耳膜钻进脑海,化作寒意侵袭全身,最后汇聚成寒流涌向心脏。
    咚咚咚
    狐生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强壮而有力,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全身充满力量,似乎只要一个念头,眼前这个歇聒噪不已、吵得人头疼的女人就能彻底消失。
    如果此时有外人在,就能看到狐生那双黑白分明总是带笑的杏眼此时变成猩红,诡秘邪恶的气息自脚踝开始渐渐往上移动。
    等到包裹住全身,他将会与邪恶同化。
    可惜,屋子里只有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和一个意识不清将要堕魔的傻子,没有人打断这诡异的场面。
    狐生头疼欲裂,心里既委屈又不解,想问问千禾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心底却泛起厌倦和无边戾气。
    想要她闭嘴,想要赶快结束这场闹剧,想要让辜负了自己友谊的人得到惩罚。
    这么想着,他抬起手指,一道比夜更深的暗芒在指尖聚集。
    右腿忽然传来钻心的疼痛,狐生身影一滞,意识有一瞬间清明,美好的画面纷纷闪过眼前。
    出山时,枫婆婆嫌弃着脸:若是变成秽物可不要说认识我。
    枫林里的小伙伴无忧无虑的脸:回来记得带礼物呦。
    还有斑的臭脸:等我回来。
    对啊,如果变成秽物,就没办法再尝到酸酸甜甜的梅子味了吧,储备粮仓本来就嫌弃他,如果他真的变成散发着臭抹布味的邪祟,斑一定不会再给他贴贴。
    狐生咂咂嘴,环绕在周身的戾气消散不少,瞳孔中深重的猩红渐渐褪色。
    所以斑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接我啊,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小狐狸吸了吸鼻子,恢复知觉的身体打了个冷颤。
    狐生。
    狐生动动耳朵,以为自己消耗过大出现幻听。
    下一刻,温热包裹住了他的手,你没事吧?
    狐生眨眨眼,看清楚眼前人是谁,心里忽然涌上无限委屈,他扁了扁嘴,一头扎进对方怀里。
    斑你怎么才来呀。
    宇智波斑心里一涩,原本推拒的手在半空顿了顿,安抚似的拍上少年后背。
    他瞥了眼满脸仇恨、遍体鳞伤也要爬过来刺向狐生的女人,不由拧眉,我们先离开这里。
    嗯。
    狐生乖巧得不像话,低垂着眼任由斑拉着走,斑的手上带着厚茧,触感粗糙,狐生却异常安心,他活动了下僵硬的指尖,悄悄将爪子往对方大掌里塞了塞。
    宇智波斑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察觉这些小动作,只是把那只冰冷的爪子包裹得更紧了些。
    两人走出房间,将歇斯底里的女人丢在身后。
    阳光下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渐渐交错、融合在一起。
    宇智波斑带着狐生回自己的屋子,一路上他迈左脚狐生就迈左脚,他停顿狐生就停顿,像个小尾巴似的紧紧复制着他的行动。
    垂头丧气没有精神的红衣少年,看起来就像他们家被雨水淋湿了皮毛的忍猫,狼狈而落魄。
    宇智波斑抿紧了薄唇,他的狐生,不应该是这幅模样。
    出于职业习惯,宇智波斑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在第一时间搜集周围情报,千禾的事情老鸨严禁往外传,但在游女屋内部却不是隐秘,他来找狐生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
    再加上千禾对狐生的态度变化,斑在回去的路上就差不多弄明白了前因后果。
    不要在意。他忽然说道。
    嗯?狐生抬头,看了眼斑然后又垂下头,我才没有在意呢。
    宇智波斑想要安慰人,可惜天生没有点亮这方面技能,他想了想,像安抚小动物似的拍拍狐生脑袋,希望对方能振作起来。
    ......斑。狐生突然道。
    嗯?
    能抱抱我吗?
    宇智波斑顿了顿,审视了片刻垂着脑袋浑身散发沮丧气息的小动物,面无表情地将人抱在怀里。
    算了,看在他难过的份上。
    狐生抓着斑的衣襟,将脸埋在温热宽厚的怀里,僵硬的脊背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这么过了半晌,又闷闷说道:能亲亲我吗?
    宇智波斑下意识想要拒绝,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他摩挲着少年后颈,然后抬起对方下巴,在白嫩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
    看似不耐烦,烙下的吻却极轻,极温柔。
    像春日的第一朵花,绽放之处便冰雪消融,阳光普照。
    末了还不忘粗声粗气道:你别得寸进尺啊,别指望我再答应你其他过分的要求。
    狐生怔了怔,噗一下笑起来,抱着对方瘦劲的腰身使劲蹭,斑你怎么这么好啊。
    即使不亲吻,你的欲望都能温暖我呢。
    狐生还无法准确分辨人类的每一种情绪,只是那只针对自己的、类似于喜爱的正面欲望从斑吻过的地方普一进入身体,就驱散了堆积在他体内的阴冷晦暗。
    平和纯粹的欲望,如春雨过后的草地,如夜晚闪烁的星空,是酸酸甜甜的青梅味。
    独属于斑的味道。
    宇智波斑垂着眼看狐生在自己怀里瞎扑腾,这就好了?怎么这么容易满足。
    这家伙整天傻乐,这次的事情估计对他打击很大,斑觉得稍微纵容下也没关系,便决定无论一会儿狐生做什么,都要给予对方足够的耐心。
    然后一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后过去了,平时逮住机会就动手动脚的人这次却格外乖巧,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仿佛只要这样就心满意足。
    斑眉头皱起,盯着好看的发旋发了会呆。
    ......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不等狐生反应,宇智波斑就抱起人跳下窗户,到了就知道了。
    狐生便调整了下姿势,乖乖不动了。
    宇智波斑赶路的速度很快,树木的虚影刷刷从两人身旁闪过,饶是如此,他们下午出发,等到目的地时已经月上中天。
    宇智波斑拨开树枝,将人放下来,到了。
    眼前豁然开朗,他们正呆在一根斜伸在湖面的树枝上。
    脚下是一片湖泊,月光下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天上的星辰宛若银河尽数落于其中,璀璨夺目,岸边开着不知名的野花,色彩缤纷,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身姿,漫天的萤火虫飞舞在这方天地,置身其中宛如置身画卷,连带着心情也不自觉平静下来。
    对别人来说难得一见的美景,对狐生来说不过是日常,狐生晃晃脚丫,这是?
    斑斜靠在大树主干上,双手抱胸,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偶尔会过来。
    狐生嘴角不由上翘,再看这里,忽然觉得每一处都是风景。
    两人一坐一站,望着天空中游荡的萤火虫,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却丝毫不显的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狐生轻轻问:斑,我错了吗?
    一条金色鲤鱼从水中一跃而起,尾巴啪拍打在湖面,涟漪扩散,打破宁静。
    第12章 忍者与花魁12
    宇智波斑点头,你错了。
    果然啊......
    狐生垂下眼,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果然人类和妖怪完全不一样吧。
    宇智波斑仿佛没有察觉到狐生的失落难过,看着湖面问道: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狐生摇头。
    其实到现在他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在妖界,遇到那种骗身骗心还骗命的渣滓挫骨扬灰都不为过,可千禾恨他,斑也说他做错了,那就真的错了吧。
    这么想着,他眉眼耷拉成委屈的弧度,下巴顶在膝盖上,眼底茫然。
    然后就听到斑说:你杀他没有错。
    他做亏心事时就应该想到可能被报复的那天,撞到你跟前是他情报收集不足,被你杀了是他能力不够,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太弱,死了也不可惜。
    宇智波斑的语气平淡,话语漫不经心,透着对人命的冷漠。
    他撕开人类社会的遮羞布,赤luoluo将适者生存强者为王的丛林法则展现在狐生面前,但凡有受过文明教育的人在这里都会忍不住皱眉,狐生却认同地点点头。
    在妖界,弱者服从强者是天经地义,他不会随便杀生,但如果被惹到也不会客气,同样的,如果他不长眼冒犯到惹不起的大妖,被对方杀死也只能怪他自己太弱太倒霉。
    武士差点就要了千禾的命,他看不过眼报复回去,只能说武士太弱付不起孽力回馈的代价。
    逻辑通顺,没有毛病。
    那他何错之有?
    像是感应到狐生的疑问,宇智波斑继续说道:你错在识人不清,分不清远近亲疏。
    那女人和情人之间有再多的爱恨纠结,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贸然插手,怎能不遭人恨?
    况且那女人身体和心灵遭到双重背叛,就靠着对情人的复杂感情维系着生命,你将人杀了,就是斩断了她的精神寄托,她彻底陷入疯狂,无法恨一个死人,只能将遭遇的一切不幸发泄到你身上。
    狐生的世界黑白分明,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可只要是人就心思复杂,无法做到非此即彼,望着那双澄澈的眸子,斑无法说出爱之深恨之切,那女人并不希望情人死去这样的话。
    垂头丧气的狐生已经看着够碍眼了,斑并不想让他再背负上无关紧要之人强加上去的负罪感。
    他只道:不要随便插手别人的事,不要试探自己在别人心中出于何等地位,有些人你做的再多也得不到感激。
    狐生听得似懂非懂,可千.......她说想要情人去死,我才杀的。
    斑看了眼蠢不啦叽的一坨,忽然发现这家伙把所有聪明劲都用在了如何缠着自己上面。
    他不由叹口气,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对你笑不一定就是善意,对你好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喜欢你,以后行动前多动动脑子。
    人大多有口嗨的时候,情绪激动下口出恶言或者出手伤人都不在少数,也只有这傻货会因为一个虚伪的女人就真的跑去脏了自己的手。
    宇智波斑越发好奇狐生以前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没有常识就算了,连蠢到被人骗了还傻乐,末了只能自个儿缩在角落哭唧唧。
    初见时明明很狡猾,找各种借口占他便宜,怎么现在越看越傻。
    狐生嘀嘀咕咕,你们人类真是善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斑没听清,什么?
    狐生哼哼唧唧,她对我很好,看到她被骗得那么凄惨,我做不到不理会。
    他抬眼注视着斑,固执地寻求一个答案,所以,我做错了是吗?
    如果斑说是,他想,他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帮助人类了。
    狐生感觉自己好像吃了一大堆柠檬,心里又酸又涩,他垂下眼不看斑,似乎这样就能有坚持下去的底气,忽然额头一痛,狐生捂着额懵懵抬头。
    干嘛打我?他恶声恶气道,尾音拉得老长,比起算账更像是在撒娇。
    我记得你说过,你下山一是为了吃饱肚子,二是为了变强对么?宇智波斑不答反问,然后不等狐生开口就继续说道:强者不止是力量强大,更在于坚定的意志。
    如果你认为是对的,就去做,没有必要为不值得的人驻足。
    不要被别人影响,重要的是你自己打算怎么做。
    宇智波少族长如今也不过十八岁,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担当,他嗓音沉稳,似乎在开解狐生,又似乎在透过狐生看着更远的东西。
    锐气十足,正是意气风发为理想而拼搏之时。
    眼前的黑长炸青年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狐生怔了怔,忽然就释然了,说的也是啊,做人嘛,最重要的是自由自在无愧于心,我竟然把这么简单的道理给忘了。
    千禾对他好,看到千禾遭罪他自然会为对方打抱不平,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他自己还差点心魔顿生当场堕魔,但既然动手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他想替千禾出头,然后就这么做了。
    就是这么简单。
    不是为了千禾,而是忠于内心不留遗憾罢了。
    如果下次再遇上同样的情况,狐生想,他还是会出手,只是会考虑得更周全,也不会再奢求回报了。
    狐生豁然开朗,心底的郁气一扫而空,一股热流流过四肢百骸,驱散残存在身体里的阴冷污秽,温暖到让狐生差点喟叹出声。
    唔,就是屁股痒痒的。
    宇智波斑有一瞬间似乎在狐生头顶看到雪白毛茸茸的飞机耳,等他眨眨眼,再看就是狐生两眼亮晶晶,望着他傻笑的样子。
    虽然一无既往的傻,不过这个样子比之前看着顺眼多了。
    至于那一瞬间的画面,斑没多想,只觉得可能是自己连续几天没有休息产生的错觉。
    想开了,狐生就有心情欣赏风景了。
    他晃着双腿,伸出指头,一只漂亮的萤火虫颤巍巍落在指尖,这里萤火虫真多,是不是附近有墓地啊?
    宇智波斑:为什么这么说?
    传说每一只萤火虫里都有一个不愿往生的灵魂,一般出现萤火虫多的地方,说明附近曾经大规模死过人。
    漫山遍野的萤火虫在空中飞舞,倒映在湖面上真如一颗颗星星荡漾在水中,狐生歪着头说道:不过如果是死于非命,以这庞大的萤火虫数量,这里早就怨气冲天形成邪祟了,但我没有感受到怨气,说明他们的灵魂很安详。
    安详么......
    宇智波斑不置可否,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萤火虫里真的寄居着灵魂?
    也不一定,要看情况。
    狐生将停在指尖蹬腿的小萤火虫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然后双手合十捂住萤火虫,再展开时,漂亮的萤火虫已经化作点点金光。
    这里只有灵魂生前留下的残念,真正的灵魂已经去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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