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妈,用现下时髦的话来说,也是和岚姨一样属于比较“飒”的类型,个儿又高,以往走在街道社区里,一些不认识她的人还以为是旁边单位出来的女飞。
    面做好了,许愿饿得不行。
    他抱着碗吃,恨不得把汤都吸干。
    原曜看他吃得这么香,没由来地有点吃味儿,回头望一眼,于岚贞去了厨房。
    他靠近许愿,捏对方放在大腿上的手,略微有些不满,耳语道:“我给你煮的面没这么好吃?”
    许愿推他一把,“让你妈给你煮去!”
    原曜进屋前就跟许愿说了,姜瑶约他明天去动物园那边的餐厅吃饭。
    班主任估计是看不重视不行了,亲自给姜瑶打了电话,成绩单短信也发了过去。
    在他很小的时候,原向阳忙,姜瑶一个人带着他。北郊这边以前还没开发得那么狠,只有个特别热闹的市游乐园,在猛追湾。
    当时,交两块钱就能进去,能坐升降机还有电动摩托。
    后来,原曜差不多五六岁,那家游乐园关闭了,他又瞄上旁边的游泳场,报名学游泳,姜瑶每周末骑车接送他,原曜小半个童年时期都交代在了那里。
    “对了,”原曜也不恼,说,“跟你商量个事。”
    “干什么……”反应不过来什么事儿,许愿脑子里就只有那个了,拢了拢羽绒服,领口绒毛搔得他脸痒痒,“你没考进年级前十啊。”
    “……”
    原曜本来想逗逗他,见于岚贞出来了,只得又把话憋在心里。
    没过十分钟,于岚贞说要去单位给许卫东送饭,逼近春节年关,哎呀忙得不得了,你俩在家老实待着哪儿也别去!
    许愿连连点头,盼着他妈快点儿出去透透气。
    于岚贞一走,原曜拉上客厅的窗帘,捏着许愿肩膀,不由分说地拖进房间。
    “慢点慢点,你别这么急啊!原曜你真行,平时看都看不出来这么急……”
    许愿紧张得不行,以为要发生什么了呢,都准备好说要不要先去拆个套了,结果原曜把他往床上一按,说。
    “愿愿,明天我去见完我妈,你来接我吧。”
    许愿:“……”
    原曜还以为他不答应,眉心拧紧了,捉他的手,立刻追加台词,认真道:“我想让我妈看见你。”
    “哎,这么帅还是个呆瓜。”
    许愿叹一口气,“你这就跟拉着我钻被窝说,看!我的夜光手表一样。”
    “哦……”
    原曜趴在许愿身上,稍微撑起来了一点儿。
    他抿着唇角,浓眉上扬,往下挪了挪身子,眼睛生得又深邃,从下往上看时眼尾是微微上挑的,显得特别焉儿坏。和他人似的,阴着腹黑,有什么鬼点子从来不表露出来。
    “这样啊……”
    原曜垂下脑袋,往许愿平坦的、穿着羊毛衫的小腹上闻了一下,觉得好闻,亲了一嘴毛毛絮絮。
    屏住呼吸,许愿不敢轻举妄动。
    “你要求我考年级前十,”他拖长尾音,顿了顿,手攀附在许愿的球鞋裤裤腰边,轻轻一勾手指,拉出半指宽的空隙,往许愿腰上一截白吹气,“我可不要求。”
    许愿浑身一抖,觉得又痒又舒服。
    *
    -
    *
    第二天,许愿掐着时间出了门。
    他猜,他知道原曜的意思。
    道理就和他让拍照给原叔看一样的,要让姜瑶阿姨看看他,看了才放心。
    许愿特意换了件米杏色的外套,这衣服不耐脏,若非重要场合,他一般都不穿戴如此级别的皮肤。
    此外,他还系了蓝灰围巾,再搭了双蓝灰色的鞋,冲客厅的穿衣镜展现出礼貌笑容,小声演习道:“姜阿姨好。”
    不错,这孩子挺靠谱,盘靓条顺。
    用他妈的话来说,就是这孩子看着老实!
    哎,怎么像古装电视剧里的太子陪读一样。
    许愿想着,手痒痒,想捂裤*裆了。
    原曜这人最近那不要脸的做派,确实像太子。
    临出门前,许愿去爸妈的卧室,把他今年给他爸买的蔚蓝止汗喷雾拿出来喷了一下身上。虽然于岚贞评价过,说你就是自己想用吧?还美其名曰给你爸买生日礼物,你爸用这玩意儿是暴殄天物!
    许愿才不管他妈怎么说。
    气味即自信!
    晚饭点后,北三环堵了一阵子。
    许愿提前半小时到了动物园门口那家餐厅。
    不过他不用进去,打算站在门口等,也没给原曜说他已经到了。
    他用围巾裹好脖颈,找了个有路灯的地方站好,不催,不急,等着原曜吃完再出来。
    至于为什么提前半小时,因为他摸不准这母子俩的关系。
    万一谈得不太开心,双方草草结束饭局,原曜如果一个人在街上走,还情绪低落,许愿想想都心疼。
    就等着吧。
    许愿搓搓手,哈一口白雾,捏起袖子闻闻,怕那清新的味道随风消散了。
    等了快二十分钟,许愿快在风中站成冰雕。
    这时,他抬头见那家餐厅的玻璃大门打开,他的心上人姗姗来迟。
    原曜今天似乎也是打扮过的,一身深灰冲锋衣,头发理回寸头,穿得比平时周正,鞋带也系得对称,肩膀上还背着一只牛皮女包。
    传说中的姜瑶阿姨走在他后面,原曜正为她撑开厚重的玻璃门。
    台阶湿滑,原曜提醒她:“妈你慢点。”
    本就阴沉的天色更暗,绵绵冬雨自北向南,噼里啪啦地敲在那扇玻璃门上。
    原曜用背抵着门,伸手去扶姜瑶,像是在遮风又挡雨。
    这座城市冬季湿冷,天气阴晴不定,许愿出门习惯了带伞。
    他见下雨了,连忙把伞撑开,憋不住往前走几步,朝门口挥挥手,喊道:“原曜!”
    原曜其实早就瞄到他了。
    毕竟在街道偏冷色调的环境里,树冠那么绿,路灯光线那么柔和,他喜欢的人那么出挑。
    原曜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姜瑶也顺着声源望过来。
    许愿觉得,人一生有许多种可能,除了逃避生老病死。
    姜瑶同他记忆中不一样了。
    十多年过去,女人苍老许多,但身上那股气质犹存,仍然是在人群中一眼能吸引目光的美人。原曜的确也长得非常像她,深眼窝、高眉骨、高鼻梁,身上自带一种凌厉之美,母子俩连垂眸的神情都如此相似。
    好幸运,他见过年轻时的姜瑶,也见过还是小肉球的原曜。
    他突然在想,和伴侣从小认识的确是一种神奇的事。等以后到了爸妈的这个年纪,回顾他们的一生,会发现这是不同于别人的最漫长旅程。
    原曜见许愿站在原地不过来,还以为他怯场了。
    又叫:“愿愿,你过来啊。”
    他那声“愿愿”出口时,姜瑶下意识抬头看了原曜一眼,后者神情自若,当没注意到,伸手把许愿拉过来带在身边。
    原曜接过来他手里的伞,说:“你等多久了?怎么没跟我说提前到了。”
    现在离约好的时间都还有几分钟,还没到呢。这根本不符合许愿喜欢踩点到的作风。
    “没,我刚到。”许愿说完,脸颊被原曜拿手背试了一下温度,冰凉的。
    原曜挑眉,道:“你当我傻?”
    “行了你,”许愿不跟他说话了,马上将目光投向姜瑶,微笑,“姜阿姨好。”
    姜瑶虽然一直没插话,没主动打招呼,但她注意到了儿子与许愿的互动。她没问什么,睁大眼睛看了一圈许愿,笑着说:“你好啊。你是许愿?”
    许愿一怔,“是啊。”
    “是住在一楼的那家吧。”
    “对对对,姜阿姨,”许愿点头,“是我!”
    “哎,你看这,十年也不算长。一晃眼,院儿里的小孩都长这么大了,”姜瑶说,“阿姨记得有一年你在院子里跑摔了,我过去扶你,你站起来才到我腰。你爸当时可着急,公文包都不要了,赶紧冲过来抱着你哄。”
    “啊……”许愿笑笑,贴在原曜旁边,“我也记得您。阿姨那会儿特别英姿飒爽,好多人以为阿姨是女飞。”
    姜瑶掩嘴,被夸得有些羞敛,栗色卷发垂到胸前,“是吗?论气质,那还是没人比得上你妈妈。”
    三个人,两把伞。
    原曜很自觉,带着许愿一起打另一把。
    他也不给他妈打伞,给许愿打。
    三个人在雨中朝姜瑶停车的露天停车场走去,姜瑶一个人在左,许愿和原曜在右,中间隔着一条硌脚的盲道,像银河轻轻分离开他们,若远又若近。
    许愿一路上陪着姜瑶叙旧,当姜瑶问他在哪儿念书的时候,许愿也老老实实说,“是在六中,高三了,我和原曜一个班的。”
    姜瑶若有所思,点点头,“那可得多关照关照原曜。”
    许愿说,“姜阿姨,我是转学生,都是原曜罩着我!”
    原曜笑起来,突然没那么讨厌下雨天。
    直到把姜瑶送上车,许愿的状态都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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