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怎么会有抢劫犯呢。”
    许愿跟在他后面,少年音色带笑,在夜间有一丝丝独特的慵懒意味,“我们这儿这么安全,不会有坏人的。”
    不会有坏人的。
    六个大字打得原曜心头一颤。
    他一回头,望见许愿在没有其他行人的街道上站着对他笑。
    许愿书包带子没有乖乖地背在肩膀上,而是懒散地挂在臂弯里,马路上的巨型路灯和车灯将整个画面的色调变得暖了。
    人车过往川流不息。
    只有这个人和身后的整片天空被定格在这里。
    看他破天荒地停下来,许愿像被塞了颗糖进嘴似的,连忙追上去,“怎么啦。”
    原曜没有马上回答他,只默默缩短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你不要随随便便和陌生人讲话。”他说。
    “人家就问问路。”许愿不满自己好心办坏事了。
    原曜停下来,反问:“万一把你拽上车拉去陌生的地方折磨你,再把你杀掉呢?”
    许愿被吓一跳:“不会吧?”
    “嗯,不会的。”
    沉默了几秒,原曜继续说,“走,回家了。”
    许愿听不懂他自相矛盾的话。
    回到家之后,许愿换好鞋,准备去穿拖鞋,余光却看见原曜帮着把自己的鞋也放进了鞋柜。
    这人今天吃错药了啊……
    先是在路上冲上来神经质似的护着他,现在又帮他收鞋。
    要知道以往原曜可不管这些的,最多在拖地扫地的时候,把不是自己的鞋往旁边带一带。
    许愿把书包放下来,“来,把你成绩单给我。”
    原曜一怔:“干什么?”
    “给你签字啊。”
    许愿从书包里摸出一支中性笔,“你爸妈都不在,我不签谁签。”
    这句话听起来跟占人便宜似的。
    不过原曜没跟他计较,点点头,把叠得整整齐齐的成绩单掏出来,展开了给他。
    原曜蹲下来,看许愿握笔如握剑,拔个笔盖都拔出一副迎战考试的架势,提醒道:“可是班主任已经认识你的字了。”
    “我用左手签。”
    说完,许愿才想起来原曜是被判给爸爸的,问,“嗳,你爸叫什么?”
    原曜沉默几秒,有些不情愿地说:“原向阳……向日葵那个向阳。”
    原向阳你儿子摔跤喽!
    向阳今天这么早回来了啊诶你媳妇儿呢?
    小原你家小子额头流血了估计又在院儿里闹了……
    哎哎哎哎原向阳你儿子追着我家许愿干什么!
    ……
    听他这么一说,关于原曜爸爸的记忆在许愿的脑海里又复苏了一点,依稀记得那是个又高又壮的叔叔,头发总是理得很短,侧面鬓角有一块长好的深疤,一身和警服不符的匪气,很爱笑,但一面对儿子就特别严格。
    “原叔名字好适合当警察。”许愿笑了笑。
    原曜迟疑一秒,“是吧。”
    “签好了,别谢我,真要谢就叫我哥吧。”许愿的字漂亮,用左手也签得龙飞凤舞。
    “真行。”原曜看着成绩单上未干的墨迹,笑了。
    “小气。”果然无视要求。
    原曜继续无视,说:“你的呢,我帮你签?”
    许愿脸一僵,收敛笑意:“没事。我去找我爸妈签。”
    他说着,低头看一眼微信,爸妈都还没回消息。
    原曜了然:“现在去吗?”
    虽然他没去过许愿父母单位,但是也记得那里离家属区也就十多分钟车程,夜里骑车的话半小时就到了。
    但是那一条路有点黑。
    这个点了,活动中心的小卖部应该还开着门,路上还有一些在散步的行人。
    想了想,原曜还是说:“我陪你去吧。”
    许愿已经从客厅抽屉里翻了个光线超强的手电筒出来,“不用,我自己去。”
    他像是怕原曜会追上来似的,把手电筒夹在咯吱窝里,用最快的速度穿上鞋,抓过鞋柜上的钥匙,晃了晃:“我去去就回。”
    说完,门“砰”一声关上。
    原曜站在客厅里朝外望,看见许愿高高兴兴地拿着成绩单,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跑走了。
    原曜心想,可能他只是想单独见一下父母吧。
    半小时后,许愿站在单位门口,手足无措。
    一到这儿,他就大概明白为什么爹妈都不回消息了。
    单位门口围了一些特警,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一看见他,有个拿着防爆盾的叔叔就从岗亭里出来了,表情严肃,直接把许愿赶到立起来的黄色警戒栏外,“这里不能久站。”
    许愿戴着口罩,眼睛亮亮的:“我找……我有出入证明的。”
    “今天是工作日,请尽快离开。”他摇摇头,做出让许愿离开的手势。
    许愿低头看一眼脚下踩着的警戒线,挪了挪步子,一点一点地挪到了安全区域。
    “是有什么事吗?”
    “保密级。”
    “好吧。”
    他也不再为难别人了,只是抬头,看警戒栏内黑压压一片的建筑,忽然觉得冰冷。
    特警的话像吹过原野麦浪的风,压得他这麦穗抬不起头来。
    没办法。
    许愿只得灰溜溜地跑回了家。
    进屋之前,他在楼下的花坛边坐了好一会儿。
    对门婶婶来收衣服,看到他坐在那儿发愣,又问他:“愿愿,大晚上坐这儿干什么?”
    许愿收起满面愁容,笑得乖巧,嗓音脆生生的:“婶婶,我刚夜跑运动完,我歇会儿。”
    他刚刚发泄似的跑回来,像没人要的小疯狗,头发乱糟糟,还弄了一身汗。
    “哦,别吹太凉的风。回头感冒了可不好了。”
    婶婶说,“你等我一下。”
    没过几分钟,婶婶从楼上拿下来一包塑料袋装好的东西。
    她献宝似的把塑料袋拆开,眉开眼笑:“这是我下午去排队买的闻酥园,排了好久,给我家姑娘买的。”
    许愿闻着那香味,吞了吞口水。
    婶婶看他有食欲,不好意思地接着说:“小时候你和原家那小子爱吃闻酥园鲜花饼得很,可惜今天卖完了,我就随便买了个。买的这个是什么拿破仑,也不知道起的什么洋名儿……”
    许愿记得她女儿前年考上了大学,据说是去上海了,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在家属院里。
    那就是……
    还记得原曜吧。
    原曜被除了自己之外的人记得,他还有一点欣慰。
    心头一暖,许愿接过那袋闻酥园,低声道:“我和原曜谢谢婶婶了。”
    “哎呀,你们俩都是好孩子。父母太忙,怪辛苦的……”婶婶顿了顿,安慰似的,又说,“我听说,你妈妈国庆排上了假期,可以休息几天。”
    “好的。”
    许愿手掌心里还攥着那张成绩单。
    听婶婶这么说,他心头不免一酸。
    临上楼前,婶婶加大了音量:“你俩好好相处啊,别像小时候那样闹来闹去的。”
    许愿点头。
    也是,小时候的仇不过就是谁看谁不顺眼。
    这两个孩子在家属区里出了名地爱闹,为了抢个遥控挖掘机,一言不合就抱摔成一团,滚得一身泥不说,等打完腿脚手上都没劲儿了,还要张嘴拿牙咬。
    许愿娇气,又经不起咬,手被啃出印儿了就哭,哭得双眼通红,还死犟,就瞪着原曜看,抢不过还不放手。
    原曜是个机灵的,看他哭了,也哭,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恨不得咬死对方。
    想到这里,许愿一低头,看膝盖上的一个疤,就是和原曜“决斗”的时候留下的。
    那个疤也影响了他的人生走向。
    可能婶婶误会他们是吵架了,所以自己才到楼下来散心吧。
    婶婶说的那句话,他怕原曜听到,又怕原曜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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