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走过去坐下,拿起冰啤酒喝了一口,爽得呼出一口热气。
    北方的冬天有暖气,屋里穿着短袖都嫌热。吃吃喝喝到了一半,陆有一还是没有忍住,磨磨蹭蹭地问道:“江落,你和池尤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江落,可见他们也是憋得狠了。
    他们实在看不懂江落和池尤之间的感情了。
    池尤死了的时候,江落在葬礼上哭得痛不欲生,他们这才知道池尤竟然早就对江落情根深种。他们人鬼相爱,池尤爱江落爱到失去理智想要杀了江落,他们劝说了江落许多次江落还是冥顽不灵,一意孤行地要和池尤在一起。
    好不容易吧,池尤因为羞辱祁野让江落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江落才和他一刀两断,怎么又亲在一起了?
    这比电视里的狗血剧还要跌宕起伏,让他们简直恨不得想要知道江落和池尤相处的全过程。
    面对他们求知若渴的眼神,江落沉默了一会,脑子里各种的剧本交织,诸如“被催眠”、“神志不清”、“破镜重圆”。
    但他很快抛弃了“被恶鬼强迫”的剧本,小伙伴们化成鬼后,应该看到了他和池尤交战的全过程。
    他们只会看到池尤亲吻江落时江落的热情回应,甚至狠狠吻了回去。在这个条件下,江落再说自己是被池尤逼迫后的亲密,只会显得虚假。
    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怎么想要再欺骗朋友们了。
    但合了恶鬼的心,让别人以为他们坐实了情人身份,江落也不想要满足恶鬼这个目的。
    他眼睛转了转,突然眼尾一挑,有了。
    “以身饲鬼”剧本。
    他把真真假假的信息整合在了一起,江落慢悠悠地抿了口啤酒,靠着椅背道:“他现在正在重新追求我。”
    “嘶——”几个人倒吸了口冷气。
    江落偏头掩饰了一下笑意,面带忧色地抬头,“我知道你们不希望我和池尤在一起,我之前也下定决心要和他分开。但他一直对我纠缠不放,我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天师。咱们调查完血鳗鱼的案子后,天师带我去了连家,见到了微禾道长和宿命人。”
    “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宿命人是谁,”江落苦笑一声,惆怅地道,“那是一个很强,很强的人。”
    闻人连和卓仲秋对视了一眼。
    江落将宿命人简单介绍了一下,主要讲出了宿命人的强大和神秘莫测。等到闻人连几人皱眉沉思的时候,江落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宿命人曾经预言过玄学界会有一场大灾难,灾难的罪魁祸首是池尤。他说池尤还喜欢我,希望我能答应池尤的追求。就算我不喜欢,也至少不要拒绝。等到池尤真正对我毫无防备的时候,他让我杀了池尤。”
    “只有我这样,才能使玄学界免于一场灾祸。”
    葛祝不由皱起了眉,不喜道:“这个宿命人提的是什么破方法。”
    哪有这样对付人的?
    这不就是让江落羊入虎口,以身饲虎?
    这个方法既龌龊又腌臜,让他们对宿命人的感官一下子跌倒了谷底。
    就算他的预言是真的,池尤以后会成为一个大祸害。但宿命人要是光明正大地对付池尤就算了,这种在背后搞小动作让江落假意委身装作迎合,实则等池尤捧上一颗真心时再行陷害的事,他们听着就很不适。
    尤其江落和池尤还是一对彼此相爱又错过的情侣,谁能保证江落真的不喜欢池尤了?
    江落好像没有看到他们的难看脸色一样,借酒消愁地继续道:“我和池尤……毕竟有一段感情在,他还那么喜欢我,喜欢我到愿意在梦里杀了自己十、八、次。我就算和他一刀两断,也不想这么陷害他,但为了玄学界,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闻人连问道:“天师怎么说?”
    江落神色黯淡,他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卓仲秋猛地一拳砸上了桌子,冷笑道:“可笑,他这么强,自己不去对付池尤,反而让你来对付池尤。池尤的死本来就有很多疑点,结果他死了还有人不想放过他,我看池尤的死也和这个人有些关系吧。”
    “还关乎整个玄学界,那我们怎么不知道这个消息?我爹也没听说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看他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陆有一心情复杂,“我还以为你和池尤是复合了,看你们俩啵嘴的样子,就跟好几年没见过面的新婚小夫妻一样。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复杂的原因,他到底预言出来了什么,才放你去杀池尤啊?”
    江落摇了摇头,无奈苦笑:“我也不知道他预言了什么。你们先前好奇我为什么要问葛祝‘白鹭寺’,因为宿命人和‘白鹭寺’有很深的联系。我想要查一查宿命人到底是谁,他所说的预言究竟是什么。”
    葛祝恍然大悟,“怪不得……江落,我和你一起去查。有些东西外人没法接触,但我有门道可以搞来一些资料。”
    江落朝他举了举手里啤酒。
    同伴们的反应在江落的意料之中。他想要让他们对宿命人和六大家升起防备,最好对玄学界会迎来的危机也有所准备。
    陆有一唏嘘不已,又好奇地道:“那池尤现在追求你,你会同意他吗?”
    “只怕你和他亲来亲去,也不只是因为宿命人的要求吧,”闻人连回过神,意味深长地调笑道,“江落,我们在鬼楼大厦里虽然听不到你们在说什么。但你打池尤的时候,我们可看得很清楚,他很少朝你还手。特别是在最后,你们俩还吻得那么缠绵悱恻,干柴烈火。他主动就算了,你还吻了回去。要说你彻底对池尤断了感情,我是不会信的。”
    叶寻也笃定地补充道:“你和池尤在一起的时候,很暧昧。”
    江落笑容微僵。
    他又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了。
    他和池尤,看起来真的很暧昧吗?
    这不就是互相折磨的仇敌关系吗?
    第169章
    啤酒瓶上的冷气凝成水,滑到了江落的手指上。
    江落的手心发热,他拿张纸擦去水滴,有些心不在焉。
    池尤很少向我还手?
    嗤,他是打不过我吧。
    看到他有些出神的样子,闻人连和叶寻这才想起江落和池尤已经人鬼殊途,绝对不能在一起。两个人顿时闭了嘴,不再说这种好像是暗示撮合的话。
    叶寻甚至冒出了冷汗,懊恼地骂着自己。
    好不容易江落都放下池尤了,你还说什么暧昧不暧昧呢。
    生怕他们不会死情复燃吗?
    吃完饭后,江落准备先去休息,卓仲秋想起什么似的,“江落,祁野有个东西让我交给你。”
    “自从咱们从海上回来后,就一直没有见到祁野,联系也联系不到他。直到我爸和天师府去祁家替咱们讨回公道的那次,他才知道祁家在我们考核的内容里下了黑手,也知道我们要和祁家庭审了,”卓仲秋解释道,“等我跟我爸走出祁家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沾了一身草屑,红着眼睛跟我说了一句对不起,还塞给了我一条纸条给你。”
    她走到柜子旁把纸条拿出来递给江落,“这就是那张纸条。”
    纸条被团成了皱巴巴的形状,江落将纸条打开,里面只有一句字迹潦草好像在匆忙之间写下的话:“对不起。”
    他有些意外地把纸条翻到背面看了一遍,抬头看向卓仲秋,“就一句‘对不起’?”
    卓仲秋点了点头。
    江落将纸条叠起,他几乎能想象得出来祁野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平静地道:“他是他,他爸是他爸。其他人对付我们和他没有关系,我也没有迁怒他,所以不用说对不起。”
    “走了,”他挥挥手转身,“我去睡觉了。”
    *
    祁家。
    廖斯不急不缓地穿过走廊,走到了祁野的房门前,抬手敲响了门。
    房门很快被打开,祁野撑着门框低吼:“干什么!”
    他双眼满是红血丝,衣服凌乱,胡茬冒头,一副邋遢得几天没睡好的样子。瞧见门外的人是廖斯之后,祁野脸上的焦躁烦闷微微收敛,生硬地道:“什么事。”
    廖斯眼带贪婪地看着祁野的身躯,“祁先生让我叫您去客厅。”
    祁野烦躁地皱起眉,正要说不去,廖斯就适时地道:“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池先生也来了。”
    祁野猛得握紧了拳,他一句话没说,关上门就闷头往客厅走去。
    后天就是庭审,池家的人来找他爸绝对是为了庭审的事。他们没准要对江落他们使什么手段,祁野得过去看一看。
    看着他的背影,廖斯吹了一声口哨,悠悠然离开。
    他的眉角眼梢皆是即将看到好戏的幸灾乐祸,和温和的神色交织变得诡异,“狗咬狗的大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
    祁野脚步沉重。
    越临近庭审,祁野过得越是难熬。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和池家家主联合起来想要害死自己的同学,在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只觉得这是个玩笑,但别人告诉他这个玩笑成了现实,祁野只觉得整个天都塌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和父亲爆发了无数次的争吵,祁野痛苦得灵魂都好像裂成了两半,他对江落他们抱有愧疚和羞耻,他希望他们可以赢下庭审。
    但被告的人是自己的父亲,从小到大对祁野无比疼爱,对他寄予厚望的亲人,祁野不敢想象他的父亲庭审失败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这样的精神撕扯让祁野感到无力,也让他厌恶这样是非不明的自己。他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了沙子里,越挣扎越被吞没得飞快。
    还没走到客厅,祁野就听到他爸不敢置信的声音忽然响起,“这不可能!”
    祁野脚步一顿。
    “这绝对不可能!池中业,你是在骗我对不对?你一定是在骗我!”
    池中业麻木地道:“我骗你干什么,这是宿命人亲口说的话,他放弃我们了。玄灵联合办这次绝对会公平公正,徐点灯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既然敢带着学生把我们告上去,他就一定掌握了铁证。祁袁,完了,这次全完了。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要不要先动手拖延这次庭审的时间,结果你自信满满,觉得宿命人会护住我们。现在呢?现在我们想动手也晚了。”
    “怎么可能,”祁父不敢相信,但看到池中业的表情绝然非假后,他顿时失去力气挫败地瘫软在沙发上,“宿命人竟然放弃我们了……”
    不安的恐惧在内心席卷。祁父突然抖着嘴唇坐起身,指着池中业道:“池中业,咱们两个不能一起栽在这里,等到后天的庭审,你主动把罪担在身上,你是主谋,我是被你骗来的无辜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心,你进去后我会帮你照顾好你的一大家子,看在咱们俩的情分上,以后等你出来,我也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池中业一愣,随即怒道:“凭什么我是主谋!对白桦大学考核内容下黑手的主意明明是你出的!”
    祁父冷笑一声,“是吗?那你有什么证据?安排事情的人是你,他们被换了考核内容后的任务里,血鳗鱼也只和你有关。只有你有办法让他们上船,还能在船上对他们动手。你怎么证明是我出的主意?”
    池中业“蹭”地站直,怒不可遏,“你——!”
    祁父狠狠一拍桌子,脸色阴沉,“池中业,我还没找你的麻烦,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跟你一起上船去对付池尤的祁家人,他们的肚子里全被你给喂下了血鳗鱼的雌苗!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吧?要不是我发现他们自从回来就一直把祁家的产业往你池家人手里送去,我都不会发现他们已经被控制成你的人了。”
    祁父越说越怒:“池中业,你真是打了一个好主意啊,你不能明着用傀儡炼魂术把他们变成傀儡,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用血鳗鱼,谁能想到这一招呢?要不是我发现了不对,恐怕几年后等他们暴露出来血鳗鱼的特征之后我才能发现真相,但那个时候,整个祁家都变成你的了吧!”
    “什么血鳗鱼?什么产业?”池中业莫名其妙,他听不懂祁父的话,把这些当成祁父的借口,“祁袁,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
    “胡话?”祁父气得心口抽疼,“你是不承认你觊觎我们家的产业,所以用血鳗鱼控制了我的族人?”
    池中业怒极反笑道:“那你怎么不说你觊觎池家嫡系的灵体,甚至你们祁家三代的绝佳灵体都是从我们池家嫡系的身上抽走拿去用的?!”
    这一句话好比一道惊雷,将躲在走廊偷听的祁野震得愣在原地。
    他说什么?
    他们祁家三代的灵体……是池家嫡系身上的?
    怎么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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