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开始疯狂想着恶鬼,他也不想的,但是现在只有那个疯子能带动他的情绪。江落想着他们先前的交锋,想着恶鬼杀了他的那十八次,他还有三次没有还回去。
    又想到那次上床,想着他戳破了恶鬼的心思,池尤这样的神经病竟然喜欢上了他,还在他面前落荒而逃了。江落占据了上风,他早晚要使恶鬼臣服,恶鬼也同样想着征服他。
    刀尖,血液,销烟。
    汗水和快感。
    情绪的波动越来越大,忽然打破了僵局。江落眉头一皱,整个人像是挣脱了束缚一样,倏地呼出一口浊气。
    他往后一躺,瑟瑟发抖地把被子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但江落这会儿却很享受这样的寒冷,他嘴唇发抖着自言自语,“这是冷,寒冷……”
    “冷了就要盖被子,这种感觉叫暖……”
    他罗里吧嗦一大推,觉得自己恢复了正常之后,才脱下了湿衣服,重新换上了干净保暖的衣物。
    桌旁有暖壶,他倒了一杯热水喝下肚子后,终于从寒冷中走了出来。江落低头看着热水,眼神阴翳,他捧着杯子,心里生出强烈的杀意和烦躁。
    刚刚那副状态太可怕了,根本就不是他自己。
    一想起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泉池,江落就有一种反胃恶心之感。
    但这些戾气和厌恶就像是受到了压制一样,很快出现,同样又很快消失。在江落还没放下这些火气时,火气却自己消失殆尽了。
    江落明白,这是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恢复。
    现在不是计较怒火的时候,江落沉思片刻,突然后退一步,松开了双手。
    手中的瓷杯倏地落在了地上,一声脆响之后,瓷杯摔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
    江落从中捡了一块不大不小、有着两边尖头的瓷片装在了身上,面无表情地重新出了门。
    出去宅院时,有小童问:“师兄,您去哪?”
    江落漠然道:“出去走一走。”
    小童没有拦他,看着他走了出去。
    院门前的空地被小童清扫得很干净,但其他地方却仍堆积着厚厚的白雪。江落随意捡了一个方向走去,等走到足够远的地方时,他藏在避风处,拿起瓷片就朝手腕上割下。
    血液瞬间流出,染红了地上的白雪。
    江落淡淡看着这些血液的流失,没过多久,他的脸色便苍白得有些病态。
    唇色发白,但一双眼睛却逐渐亮了起来。
    在失血的死亡威胁下,江落对生的求生本能极限迸发。强烈的生死刺激感让他的大脑皮层不断战栗,他彻底摆脱了刚刚无精打采的模样,江落手抖着从口袋里掏出止血的符箓按在伤口上,嘴角却扯得越来越高。
    止血符成功将伤口烫出一道狰狞的伤疤,江落却浑然不在意。他挂着高高的笑容,哼着歌将袖子拉下遮住割腕的伤口,失血带来的眩晕和窒息都阻挡不住他的好心情。
    他甚至想要高呼一声:就是这个感觉!
    之前那无风无浪的感觉差点让他憋屈死了,江落坐下休息了一会,多想再来一根烟庆祝他找回了自己。
    体力恢复了些许后,江落又抬起手看了看,开始琢磨微禾道长和宿命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祛除污秽就是祛除他的欲念?让他变成出尘脱俗的道士?
    不对啊,葛祝也是道士,他不照样是个小财迷?
    不管他们两个在想什么,江落烦死了那潭池水了。他蠢蠢欲动着想要去毁掉那潭水,但鉴于自己现在没多少力气,只能可惜地放过这个想法。
    相比于毁掉潭水,江落更应该想一想,明天该怎么办?
    瞧他们那态度,似乎打定主意要清除江落身上的脏东西了。只今天泡了那么短短一个小时,就让江落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今天他还能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明天呢,后天呢?或者十几天后呢?
    江落非常非常不想变成宿命人或者连家那副样子。
    他看着被自己的血液染红、烫化的一大片雪地,知道像这样让自己清醒的方式只能做上那么一次。
    人身体内的血液只有那么多,江落的身体无法承担第二次的危机。如果明天还是这样,他只能换取另外一种能引起他生死刺激的死亡方式了。
    江落若有所思地想着。
    但明天的他自己,还能想起用这种方式来唤醒自己吗?
    江落缓缓站起了身。
    他没有回去,而是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裹紧,处理掉他的这些血迹,打算就此下山。
    哪怕这样做可能会引起连家和冯厉的怒火,他也不想管了。什么后果,都没有他自己重要。
    江落看了看天色,选了一条路,埋头往山下走去。
    第137章
    闻人连已经和同学们在连家待了两天。
    眼看着三日之期即将到来,他们再也待不下去,一个个都着急得上了火。
    一大早,陆有一看着卓仲秋和闻人连从连家师兄弟那里回来后,率先问道:“他们还是让我们等江落下山吗?”
    卓仲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已经问过他们好几遍了,但连家的人只有小辈在这里,长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两天前就说江落这两日就能回来,让我们安心等着。但两天已经过去了,江落还没回来。我和闻人去问了微禾道长在山上的住处,但他们也说得不清不楚,只说了一直往山上走就能到,具体位置却不知道在哪里,我怀疑山上有阵法,得有连家人带路才能上去。”
    但前几天连下几天暴雪之后,大山脚底已经封路,没有连家人愿意冒着危险带他们上山。
    陆有一急得转圈,“那我们怎么办?要不然我们直接爬上去吧?我在这里等得心里燥死了。”
    “只能这样了,”闻人连面色凝重,他轻拂过胸口,那枚耳坠被他珍而重之地放在了衣服内的口袋中,“山上能住人的地方很多,但一个个找过去,总能找到微禾道长的住处。我们在这等着江落回来太过被动,直接上山吧。”
    葛祝有些犹豫,“但我怕我们上山的时候,江落正好下来,和我们会擦肩而过。”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这就是他们犹豫了两天的原因。
    “那就留下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叶寻站起身,坚定地看着闻人连,“我要去找江落。”
    *
    事不宜迟,他们拿起装备就赶到了后山,山脚下的雪堆积得快要有人半个身子高。
    还好陆有一他们的身体素质高于普通人,也不算很艰难。
    爬了有两个小时,卓仲秋抬眼一看,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她舔舔干燥的嘴唇,压下焦躁,继续往前走去。
    微禾道长的住处前一定会有阵法看护,他们如果想要在偌大的山中找到微禾道长的住处,如今只能看努力和运气。
    “仲秋,你和连家熟,和连雪更是好朋友,”陆有一满头大汗,气喘呼呼地问,“微禾道长是个什么样的人?江落去找他也会遇到危险吗?”
    他们只能从殡葬店老板的话里猜测出江落会遇见危险,但却不知道江落会遇见什么样的危险。
    “微禾道长?他是个极其护短的长辈,”卓仲秋表情古怪,“我上高中那会就已经很有自己的想法了,别人是去调戏美女帅哥,我觉得我特别不一样,我专门去撩拨女鬼。那会玩得野,我为了证明自己人鬼通吃,还干了不少差点丢了小命的事。有一次,我遇见了个在宿舍楼里晃荡的女鬼,那妹子长得特别清纯,我一个没忍住和她搭了话,那女鬼就缠上我了。”
    她露出不堪回首地回忆表情,“那个女鬼追着我回了家,非要给我当女朋友,还特别嫉妒出现在我身边的女孩。连雪差点被这个女鬼给杀了,微禾道长知道后,直接冲到了我家里。”
    卓仲秋打了个寒颤,“他直接把女鬼塞到了马桶里,女鬼钻出来他按一下冲水,钻出来他按一下冲水……最后还把女鬼捉到了连家,拿着天碧池的水天天给女鬼洗澡,把水量控制在杀不死她又能让她痛苦的程度。你们以为这样就算了吗?这还没有结束。”
    “三个月后,我去连家做客找连雪的时候,发现那女鬼还没死,还变成了一副快要升仙的模样,我亲眼看到她跑到太阳底下暴晒自己,说是要为这个世界的和平消灭自己,厉鬼只会祸害人间,她心甘情愿受死,为天下人多铲除一个厉鬼。”
    叶寻竖着耳朵听完,思考片刻道:“听起来像洗脑。”
    卓仲秋耸耸肩:“我一直觉得连家的圣水有洗脑功能,能把鬼也洗成脑残。”
    这话她平时都不敢和连雪说。
    滕毕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鼻尖耸动片刻,朝着西北方向看去。
    “陆有一,”他道,“有血腥味。”
    众人立刻打起精神,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陆有一连忙问,“在哪在哪?”
    滕毕道:“跟我来。”
    他在前头走路,不久后,滕毕带着他们走到了一处雪地面前。
    雪地上看不出什么特殊,滕毕径直走到传来血腥味的地方,他将表面一层洁白的雪扫开后,众人看到了底下被血染得深红的雪。
    滕毕已经闻出这是谁的血味了,为了证实猜测,他抬手擦过红雪送进嘴里,随即站起身道:“是江落的血。”
    陆有一倒吸一口气。
    这得受到多重的伤,才能流出这么重的鲜血?
    他一下子慌了,“那你快闻闻,闻闻江落现在在哪!”
    滕毕已经在闻了。
    低温会降低气味的传播。山下风小,但光秃秃的山中却是疾风瑟瑟。这样的环境影响了滕毕的嗅觉,滕毕仔细闻过每一道风向,抬步往另一条路快步走去。
    身后的人紧跟着他。
    滕毕在脑内道:“花狸。”
    花狸是被虐待致死的狐狸怨气化形而成,他的能力之一便是可以与旁人在脑内对话。很快,花狸的声音就冷冷淡淡地响起:“干什么?”
    滕毕不知道要不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主人,因为他不知道主人现在对待江落是个什么态度。他竟然不希望主人趁机杀了江落。
    这样不对,但滕毕却试探道:“你和主人在一起吗?”
    “我们和主人在古墓,”花狸的语气变得不好,“那个人类不知道和主人说了什么,主人今天发了好几次呆,最久的一次甚至出神了一个小时。我们进入墓主人的洞穴时,主人看着棺材还自言自语地说了一个‘江……’字,即便没说全,我也知道是在念那个人类的名字。他到底给主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主人都变成另外一副样子了。”
    这么看,主人应该不会杀了江落。
    滕毕好像松了一口气,他道:“你告诉主人,江落受伤了。”
    花狸听到有关这个人类的消息就觉得心烦气躁,但听到江落受伤后,却又有些心情复杂,他不由追问,“受了什么程度的伤?”
    “不知道,”滕毕道,“我正在寻找他的踪迹。”
    花狸那边没再说话。
    滕毕以为这场谈话就此结束,但两步之后,他却突然听到花狸满是惊恐的声音再次响起,对方语速又快又急,“滕毕,等你找到江落后,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知道了。”
    风向变了。
    冷风中的血腥味越加浓重,滕毕速度越来越快。走得近了后,不止是血味,还有越来越清晰的脚印。陆有一从地上的脚印抬起头,担忧沉沉压在心头。他抬眼往远方看去,突然一愣,“前面是不是晕倒了一个人?”
    叶寻眯着眼看去,脸色一白,“是江落!”
    一行人拔腿就往晕倒的人冲去,短短十几秒就跑出了几十米的距离。五六个人并驾齐驱,谁也不比谁慢,一同跑到了晕倒的人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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