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尤的正后方是他的视觉盲点,趁其不备假装偷袭,趁机偷水,拿完就跑。
    如果顺利的话。
    江落一步步靠近池尤。
    恶鬼没有察觉他的到来,还在哼着曲调阴森的歌。江落心道,就是现在。
    他猛得挥刀往恶鬼脑袋上方刺去,恶鬼却身后长眼似地握住了他的手,倏地用力,江落身形不稳,被拉入到了水中。
    扑通——
    江落浑身上下在一瞬间浸透了雌性毒尾蝎的血水。白色的血水奇异般地没有血腥味,乳白色的水流从他脸上曲折滑落,如同洗了一个牛奶浴。
    下一刻,他就被浑身赤裸的恶鬼压在了池壁上,恶鬼一只手向上,攥住了他的双手,防止黑发青年使用阴阳环。另一只手,则撑在黑发青年身侧的池壁上。
    恶鬼和江落相贴着。
    黑发青年被迫弯着腰,右脚踩在水下恶鬼的腰腹上稳定身形。
    池尤拉长音调道:“嗯,这里怎么来了一个——”
    “迷路的,”有趣的目光在江落身上扫视,“新娘?”
    第45章
    在这一瞬间,江落反而安心了——雌性毒尾蝎的血到手了。
    时间快要到二十五分钟。
    江落特意将时间数快了一些,生怕主观判断出来的时间慢于真实的时间。
    他最好在五分钟之内从池尤手上逃走。
    江落半个身子出了水池,稠黏的血液缓慢地在他身上流动着。大概是因为雌性毒尾蝎的血水有固魂守阴之效,恶鬼的身形是从未有过的凝实,恍若已经有了身体。
    与之相对的,恶鬼带给人的危险感,也在随之增长。
    恶鬼弯下腰,江落向后仰的动作更大,他的腰间被尖锐的石头抵得生疼,让他踩着恶鬼腰腹的脚几乎要控制不住的往下滑。
    怎么才能从池尤这里离开?
    江落让自己冷静下来,尽快去想一个可行的办法。
    黑发青年嘴唇紧抿,他的黑色发丝鬼魅般的散开,全身紧绷成一道漂亮的弧线。
    江落全身上下能够攻击到恶鬼的东西,只有一道金色符文。
    这一道金色符文只能化成一把匕首,最多再化成一个老鼠。
    该死。
    只能想个办法欺骗恶鬼了。
    必须要让恶鬼的注意力从他偷取雌性毒尾蝎血液上转移开。
    绝不能让恶鬼看出他的急切,不能让恶鬼知道他想要救人,否则以恶鬼的恶劣和残酷,只会猫戏老鼠一样让江落彻底错过救治陆有一的时间。
    “迷路的新娘?”黑发青年姿势处于下风,但嘴角却嘲讽扯起,看着恶鬼的眼神犹如在看什么蠢材,“不,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我是特地来找你的吗?”
    池尤挑挑眉,低笑道:“找我?”
    “对啊,找你,”江落懒洋洋地看着池尤,“来看看大名鼎鼎的池尤,为什么要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深土村里扮演一个神公。”
    黑发青年的笑里含着纯粹迷人的恶意,“顺便看一看,怎么才能让这个神公,跟狗一样的夹尾巴逃窜。”
    江落现在的模样,有着故意为之的吸引力。好像是淤泥里开出来的糜烂盛开的花,散发着极致的浓香。恶鬼被他的神情吸引了注意力,他低着头,犹带笑意,优雅地道:“只看现在的处境,江同学才更像是只需要向我摇尾乞怜的狗。”
    江落眼中闪了闪,面色的厌恶一闪而过。
    他越是不虞,恶鬼果然越是愉悦。池尤的笑声从低到高响起,在洞穴内只显得阴森诡异。
    水波抖动,江落瞥到了恶鬼身后巨大的鬼纹。
    池尤的身材无疑是同脸一样的优秀,神明在造人时好似独独给他留上了几分偏爱。他穿衣高挑,比例近乎完美,脱衣后紧实并不夸张的肌肉覆盖他的身上,每一寸肌肉的起伏都好似乐章的节奏,极具美感。
    哪怕过于苍白,甚至隐隐泛青,也只是给他多加了几分奇异的病弱美感。
    此时,在池尤的背后,一个扭曲的鬼纹几乎遍布了他的整个脊背。
    鬼纹漆黑,好像藏着深不见底的邪恶,在苍白而结实的脊背上,丑陋危险的鬼纹令人看上一眼便觉得全身发寒,让池尤优雅俊美如神祇的面孔也变成怪物似的古怪,犹如蒙上了一层魔性。
    但第一眼的可怕之后,竟然难以移开眼,越看心里越慌,越慌越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像是灵魂都要被这道鬼纹拉出来吞吃入腹。
    江落强行收回目光。
    他整个人又往下滑落了下,江落已经踩到了池尤的大腿上,他必须借着踩着恶鬼的力道,才能不让自己整个人滑在水池之中。
    在原文里,他所看过的内容里面完全没有提过池尤身上的这道鬼纹。
    原书前期的剧情中,有写过池尤侧腰上三个连在一起的痣,有用千百字描写过池尤的容貌、身材、身家,写过池尤的性格是多么的温和友善,又有多少追随者……甚至没什么用处的池尤曾经救过几只野猫几只鸟雀都写了出来,就是没写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
    这个鬼纹,又是什么。
    江落脑子生疼。
    池尤暧昧地道:“说不定你摇尾乞怜了,我就愿意放过你了。”
    江落嗤笑一声,他了解池尤,他要是真的认输了,只怕下一秒就要被恶鬼觉得无趣给杀死了。
    他用眼尾挑衅地扫过恶鬼的面容,“我现在落在你手里,你当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让我低声下气?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语气坚定,表情不屈,就像是哪怕下一瞬就死了,他也不会做恶鬼嘴里那只摇尾乞怜的狗一样。
    轻而易举就能激起旁人的征服欲。
    恶鬼摩挲了下他的手腕,想看到黑发青年心服口服的认输神态的念头骤然升起,干柴烈火那般迅猛而热烈。他无声笑了,如果黑发青年真的为了活命就曲意奉承了他,他反倒会觉得没有意思。
    而现在,他乏味无趣如一潭死水的心情有了波动,久违的征服欲望蠢蠢欲动着,裹挟着浓浓兴味。
    黑发青年这样不屈不挠,面对死亡也敢挑衅的模样,不得不说,让池尤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碾碎黑发青年那直挺挺的人格了。
    趁着恶鬼不注意,江落蓄力猛地抬起上身,扑到了恶鬼的耳边,狠狠咬住了恶鬼的耳朵。
    湿漉漉的他在恶鬼耳旁阴冷地道:“你要是这会不杀我,那就等着我杀死你。看到底是我成了你的狗,还是你成了我手里一条听话的狗。”
    恶鬼任由他咬掉自己耳朵上的一块肉,肉脱离恶鬼的身体就变成了黑雾。恶鬼缓缓弓着背,上半身贴在黑发青年身上,闷闷地笑了。战栗似的兴奋神经被彻底点燃,恶鬼背上的鬼纹随着脊背颤抖而颤抖,好似也跟着万分激动得活过来了一样。
    没有哪一个人,能像江落这样,每一个字眼,每一个眼神和表情,都让恶鬼愉快得血肉都要沸腾了。
    快到三十分钟了。
    江落的呼吸不着痕迹地重了重,他闭上了眼睛,如果这个方法还不行,那他只好暴力突围了。
    恶鬼却突然放开了他。
    江落睁开眼,池尤笑容满面地缓缓退后。
    乳白色的血水抵在恶鬼的腰腹上,雌性毒尾蝎的血水终究不是水,恶鬼的腰腹上还留下了模糊的半截鞋印。
    “给你一个小时,”恶鬼闲适地笑着,一直退到池子的另一侧,他从容地坐了下来,“一个小时后,如果你被我抓住,那么……”
    他苍白的指尖敲了敲池壁,笑意加深,“虽然舍不得,那我也要杀了你了。”
    恶鬼和他的猎物玩了一个小游戏。
    给猎物一个小时的逃跑时间,如果一个小时后,猎物没有成功从恶鬼手中逃脱,那么这场游戏,就要以猎物的死亡来作为结尾。
    作为猎物的江落毫不犹豫地从水池中翻身上岸,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恶鬼便转身离开。冷静得没有半分惊讶半分迟疑,便已经消失不见了身影。
    脚步声远去,恶鬼看着无人的洞穴,轻轻闭上了眼睛,他心情很好地重新哼起了歌,敲在石壁上的手指一秒落下一次,是死神来临前的倒计时。
    在他闭着眼睛的时候,一只小巧的金色老鼠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拖着被扔在山洞边角的神公黑袍,轻轻地从缝隙中离开。
    江落并没有走。
    他躲在了池塘附近,隐藏住了自己的身形,因为他看到红衣男子押着死鬼从前方的路走了过来。
    红衣男子并没有注意到江落,他抓着滕毕走进洞穴,“主人,我把滕毕带回来了。”
    死鬼形象凄惨,浑身浴血,已经像个没有生气的死人,全靠着红衣男子才被拖着带入了洞穴内。
    红衣男子毫不留情地将滕毕就地一扔,滕毕摔在地上,粗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洞穴内格外显眼,他被削出骨头的手指动了动,还在努力握着自己的大刀。
    红衣男子将他的刀踢在了一边,冷声道:“滕毕和两个人类混在一起了,他想要叛主。”
    死鬼和红衣男人不是神像身边的左右护法吗?为什么会叫池尤为主人?
    江落凝眉。
    池尤的心情却很好,好到哪怕这个时刻,他说出口的话还带着笑意,“滕毕,花狸说的是真的?”
    死鬼咳出一口血,道:“我叫死鬼,不叫滕毕。”
    池尤:“嗯?”
    花狸语气里的冰渣子都要掉了出来,“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是么?”恶鬼语带稀奇,“滕毕,过来。”
    死鬼却积攒起最后的力气,猛得往大刀被踢走的方向冲去。但他的体力透支到顶了,一举一动慢到孩子都能将他打倒,他还没跑出一步,便被花狸一脚踹到了山洞石壁上。
    死鬼从石壁上摔到墙角,彻底一动不动了。
    花狸和池尤却表情平静,花狸将滕毕抛在脑后,道:“主人,神像还在地洞里,但不知道它跑到了哪一块。”
    池尤:“嗯。”
    花狸有些紧张地道:“我和滕毕都没想到神像会生出自我意识,它生出自我意识之后,就渴望着变成活的神像,不断驱使我们为它寻找祭品。您当时还没来深土村,我和滕毕觉得神像越强,越适合成为您的新身体,就没有暴露身份,成了神像身边的左右护法,听从它的命令帮助它成长。”
    池尤语无波澜地道:“继续。”
    他这么平静,花狸的鬓角却有汗珠滑落,他低声道:“但是,我们却养出了一座邪神。神像的自我意识变强了之后,能自己蛊惑村民前来拜祭它,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快要活过来了。”
    他顿了顿,更为小心道:“只差最后一个祭品,它就会诞生属于自己的灵魂。”
    池尤轻声笑了笑,“所以,这就是你们通知我前来,并且让我冒充神公的原因?”
    花狸立刻低头道:“主人,我们知道错了。”
    池尤意兴阑珊地道:“我让你们看个石像,你们都会出错,最后还需要我来出面,选上一个无法让石像复活的祭品。花狸,这几年的好日子,都把你过得放松了。”
    花狸没有说话,但他的手却微微发抖。池尤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闷声笑了起来,“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那个祭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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