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和孩童,却恰恰相反。
    孩子们更需要熟悉的面孔。
    【爸,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担心,刀子伤害到我们自己。】
    【但是,大天使不是刀。它们,只是一群孩子。】
    小麦的措辞并不严谨。
    但是兰泽明白他的意思。
    低配版的大天使只有生理和运动控制中枢,没有自己的任务脑。所以,他指的大天使,也包括了大天使的上级脑。
    【这些孩子,既聪明又有力量。你让它们做的事情,并不是它们自己的意志。而是你的意志。】
    【你害怕刀子会脱手。】
    【但它们并不是刀,只是一群听话的孩子。】
    小麦的态度,令兰泽多少有些不爽:
    【它们可不是孩子。你见过会爆衣的孩子吗?】
    基地里的超级脑是些可爱的孩子,但派去外面的并不是。
    它们只不过是一些生化版的机器。设计简单,功能落后。冷酷无情,六亲不认。
    小麦稍微停顿,接着滚屏:
    【爸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孙子交给小乖带。】
    【我和你一样,也在等待。】
    【在这个伪装成和平的世界上,报仇雪恨好难。】
    小麦透出了深深的怨念。
    【我打算再等十七年,亲自去找我们的大天使。】
    【到那时候,仇恨应该可以了结了。】
    【你想干嘛?】兰泽忽然有点担心儿子。【搭上自己不值得!】
    还有,为什么是十七年?
    【什么也不干。看着教团去死而已。】小麦回答。【我只是担心,我们的大天使会受到心理创伤。我要去亲自把它们打包带回来。】
    大天使是真的可以打包的。
    确切地说,可以打包的是超级脑。
    任务完成之后,作为躯体的大天使自动死去,所有记忆依然保存在超级脑中。
    负责守护当地超级脑、维护发育池的大天使,将跳入发育池,和发育池一起分解萎缩。提供给超级脑下一步所需能量。
    超级脑将收回伸展出的躯体部分,卷缩成壳。
    外壳是宇航级别的,研发时经受过严苛的测试。机械动能武器和短时高温都无法伤害内部。预计在地外的严酷环境下至少可以存活三五年。
    在兰泽改良后的计划中,人口较多的地区会有一个带任务脑的飞行器被发育出来,负责整个地区的撤离。
    其实不撤离也不要紧。
    承担灭绝宗教这一特别使命的超级脑,是由一组特定的超级脑发育出来的,上下级脑随时保持同步。信息早已在母端做过备份。
    任何生命体和非生命物体,都只是信息。
    超级脑的存在,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点。
    神州本土的研究成果,传送给海外的超级脑之后,在它们控制下的发育池,始终能够制造出最新版本的大天使。
    海外超级脑可以自己思考可用方案,改造落后的旧发育池。甚至可以利用脑本身自带的自发育功能,对自身进行升级改造。
    它们感觉敏锐,反应迅速。事关生存的有利消息和危险信息,它们总在第一时间互相分享。
    至于心智,兰泽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心智发展成了什么德性。
    为什么等待十七年呢?
    这个时间节点的意义何在?还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发生?
    人类的寿命短暂。十七年后,最早由大天使抚育的孩童早该成为信仰的中坚力量了。而现在的婴儿也即将成年。
    年轻人总是会成为最有活力的社会力量,无牵无挂,充满叛逆。
    的确,可以收割了。
    那时候,兰泽自己七十五岁。
    忽然,他知道小麦在等什么了。
    那年小麦将满五十岁。身为突变携带者,他将重获自由。
    这小子进入大学之后,就把人生的节奏放慢,一直表现得懒洋洋的。其实他在等待。
    这孩子从小就很有毅力。
    兰泽找到安保组的值班室,坐下来喝了两杯。田鼠他是一个小爪子也没见着,已经被分光了。但老姜同志炖的野兔子还有不少,比兰纾放多了麻椒的兔子更合他的口味。
    再有三两个月,老姜同志就该退了。所以他珍惜最后的时光,坚持和这些年轻人泡在一起。
    倒不至于是坚守最后一班岗。在兰泽看来,他这纯粹就是混日子。
    再怎么说,嗦着兔子喝着酒,也不像在站岗。
    俩人正闲聊着,兰泽忽然从监控看见,地面大门旁的检查口放行了一辆运货的平台车。
    车上东西一共没有几件。机甲团物检班的兵和基地安保组的年轻人,正把货物往内部物流车上搬。
    “有你的东西吗?”老姜顺口问。
    “应该没有。”
    小邪刚帮他买了衣服,但这是深山里,没这么快。
    正说着,外面的年轻人朝着监控招了招手:“兰总您的东西,只写了收件人。送去办公室还是宿舍?”
    “是什么?拆来我看看。”
    拆开,掏出最上面的,一条红色毯子。兰泽可没买过这个。
    “下面是一些男装。”
    兰泽总算回忆起来了:“送去兰陌的宿舍。”
    “好的!”
    兰泽看着监控里,机甲团的兵退出视野,小物流车慢慢远去。
    他的心情却莫名沉重起来。
    老姜用盅底磕了磕桌面:“这是怎么了?你又有什么心事了?”
    “……饱了。”
    “我陪你散步。”
    老姜扯了两件外套,扔给兰泽一件。两人这就出了门。
    入夜,室外略有些凉。
    远离实验基地的大山一片漆黑。
    兰泽也不知何时,也曾这么无助过。
    世界就像黑暗的大山围困着他。
    “我发现自己很可怜。离开大学城,还没有现在的香香大,就这么被扔到社会上去。我还只是个孩子。”
    “噢。你自己做的决定。也怪不了别人。”
    老姜同志无情的回答。
    兰泽听了想打人。
    “我小时候是个坏孩子。听不得大人跟我讲道理,那时候经常揍人。”兰泽努力给自己找状态。“你说,如果我这样的小孩,注定要成为杀人犯。是不是不要长大比较好?”
    老姜奇怪地看了他一样,给了个正经回答:“小孩子犯错误,那都是大人有问题。”
    兰泽心里舒服多了。
    “那我还要不要长大呢?是不是永远停留在七八岁,关在童校里,对这个世界比较好呢?”
    “……”老姜沉默了,“老哥,你到底几岁了?”
    “……我特娘的……”
    眼前的大山还是一片漆黑。
    不过,兰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站在实验基地里。这块人造区域,占地不小,四处透亮。
    看到黑暗,是因为自己站在光明里。这么一想,心情舒畅多了。
    脑子清醒之后,最大的惊喜是:自己居然长大过了?
    打个七五折,该是多少岁来着?……貌似早就过了可以打折的成长期。
    “抱歉,忘了我是大人了。”
    “连我都该退休了!”
    “可见酒不是好东西。下次不喝了。”
    “走吧,送你回去睡觉。”老姜搂着兰泽脖子往宿舍区拽。
    一进建筑物内,就见香香抱着衣服一闪而过。
    “慢点跑,别摔了!”兰泽说了一句。
    香香哦了一下,早没影了。
    “爸爸?”小邪紧随其后,“拜托你和卫妖精说一下。我衣服够穿,不用帮我买。”
    “你自己怎么不说?”
    “我说了,他不听。”小邪耸肩,“多的衣服我只好拿来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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