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莺儿都听奶奶的。盛莺倍感关怀,温婉如玉。
    老太太紧着问了些曾孙女的情况,盛莺专捡了女儿活泼可爱的趣事分享,说了会儿话才问家里田地里还有什么没忙完的,她下午就能去帮着收一收。
    盛雪对她这次回娘家的目的一清二楚。
    这才开了口:哪用得长姐千里迢迢来下地呀?长姐就在家中多陪陪奶奶就是了爹说开春几场暴雨,今年田地收成是往年的一半,用不到人手,咱们自家人手够呢。
    盛莺嘴角的笑停了一刻,今年家里也不富裕吗?
    盛雪看向母亲,方荷赶忙接话:你小弟的病月月要去不少银子,再俩月,你大哥又要上州府参加乡试,又是一大笔银子
    这家里啊,从来都谈不上富裕。
    第22章
    等盛绍元从田地里回来,盛莺是怎么也开不了口跟爹借钱了。
    用过午饭之后,乔知舒听盛尧的吩咐,将长姐接回院子里。书房内只有他们仨外加一个小岗儿,背着老太太,姐弟几个说悄悄话。
    盛尧:在前厅,长姐为何说家里也不富裕?姐夫又去赌钱了?这回输了多少?
    盛莺还是温温柔柔的,神色不变,怎会?我说也不富裕是回村的时候遇上我出嫁前的姐妹们,说了几句话,听她们说今年不富裕,我便用了也这个字。
    弟弟马上科考,她更不会说什么话影响了弟弟。
    盛尧蹙眉追问:姐夫怎不同来?他是不是又去赌了?
    你这孩子,你姐夫家是没有田地,但也支着铺子呢,都回来了,铺子谁看?你那小外甥女谁带?盛莺嗔怒一句,我看你还是没长大,净说浑话,讨打呢。
    乔知舒低下头偷偷的笑,被盛莺瞧见了,招手唤他到跟前来。
    前年弟弟带你来我家,我刚生产完在养身子,也没时间好好 招待你,你过来,让长姐好好看看。
    长姐。乔知舒凑近,态度恭敬,他十分清楚长姐在哥哥心里的地位。
    盛莺拿出几个自己绣的香包,香包还是丝绸料子的,每个都用彩线绣着虎头,圆鼓鼓可爱又贵气。她的刺绣是跟后娘学的,没学精,也就只能给家里人做做衣裳。
    里面塞满了雄黄艾叶,长姐给你们系上。对晚辈祛病求富的美好祝福全寄托在这些香包里了。
    盛莺最终也没开口借钱买织布机,她帮着家里田地收拾了三日,借口离开久了女儿要哭闹,搭着盛尧要回县学的马车,回了夫家。
    **
    盛尧盛莺一走,盛雪就主张起来了。她和她娘方荷齐步进到奶奶的院子里,她搂着奶奶的胳膊,方荷去搂着岗儿,吩咐乔知舒去收拾行李。
    乔知舒看奶奶,奶奶没点头,他出了门就躲门后了,没有去收拾行李。
    盛雪:奶奶,我的铺子都修葺好了,就让乔儿和弟弟随我们同去县城,弟弟近来身子骨也大好了,乔儿心细您是知道的,指定把弟弟照顾的好好的。
    方荷适时地问小儿子:岗儿,往后就跟娘住县城里,娘再忙都把你带着,晚上还哄你睡觉,好不好?
    盛岗想出院子可都想疯了,他还小,想事情不全面,自然是连连点头的。
    只盛老太太略微迟疑,一直未点头。
    娘,实在是必须带他俩走!往年咱们只是十天去支个摊,本钱都在食材上,现在不一样了,开了铺子要交租子,要雇人手,铺子里的糕点日日都得卖出去。
    可糕点不是人家能日日吃得起的,再有县城里八珍斋卖了几十年糕点了,有钱的老爷都是他们的主顾。
    但是乔儿会蒸龙游发糕,个儿大管饱又便宜,县城里什么人都吃得起这发糕,买的人多了,亲朋好友之间还不得说起咱们铺子来?这铺子的名号不就传出去了么?
    乔知舒她们必须得带上,能生钱,能跑堂,能照顾小儿子,还不用给他工钱。
    盛老太太总觉得不靠谱,岗儿他身子骨弱,县城又杂,若是有什么脏东西冲撞了他可怎么是好?
    盛雪:铺子离慈安堂只有一条街,弟弟要是身子哪儿不舒服了,坐堂大夫过来都不要一刻钟。
    可不?银子给够就行。方荷也道,又抱着小儿子摇了摇,我们岗儿去县城长见识,长了见识赚银子,将来把奶奶也接来,好不好?
    最后还是盛岗扑去奶奶怀里,说要去赚银子,赚了给奶奶、小哥、大哥买大院子,才让老太太点了头。
    罢了,岗儿也七岁了,家里孩子六岁就送去私塾了,他这都晚了一年了。他今年是能见风了,但大风都叫他大哥小哥挡去了,你是他亲娘,也用不着我这老婆子教你怎么养儿子,总归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千千万万、万万千千要仔细着他
    娘,您放心!我跟雪丫头这几年闷头往钱眼儿里钻,还不都是为了娃?治病要钱,吃药要钱,读书要钱,他将来长大了还得娶媳妇儿
    盛老太太搂紧了怀里的宝贝孙子,扭头冲躲在门后的乔知舒道:去收拾吧。
    乔知舒这才挪出来,虽然确实去了县城,找大夫,抓药都更方便了,可是
    他慢吞吞地问:那奶奶怎么办?
    盛雪闻言第一个笑了,她走过去戳了戳乔知舒的额头,行了吧你呀,溜须拍马你可会了,二叔三叔四叔不还在家吗?
    你少动他!老太太一手抬起来拍掉盛雪的手,左手搂着盛岗,右手去吧乔知舒搂着了,是又舍不得又感动。
    老太太搂着俩宝贝疙瘩,教育起盛雪来,雪啊,你小小年纪有大本事,女儿家适时的骄傲可以,去了县城,多的是达官贵人,你在家中这趾高气昂的样子得收敛收敛。
    盛雪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心道:要没有我,弟弟早死了,我为这个家做了这样多,改变了悲惨的下场,你就只看到我趾高气昂了?
    她扯了扯嘴角,我当然知道,但凡家里有一个达官贵人,我也不可能这样意、气、风、发。
    说完她也不看任何人,沉着脸转身出了院子。
    盛老太太愣住,反应了一会儿,盛雪都走没影儿了,才大声解释:奶是教你好啊,你这孩子!
    方荷这几年跟女儿很亲近,又常常为女儿说的话折服,这会儿也只是敷衍婆母,这孩子,回去我收拾她!娘您别往心里去,这孩子大了啊,是要注意和她们说话的语气,一点儿都得罪不得
    好好好行行行我老婆子得罪不起你们,你也赶紧回吧,我领我俩孙子说会子话。
    盛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岁数,膝下是有不和她亲近的孙儿,但对她也是敬重有余的。她身为盛家主母,不止要对孩子们慈爱,还要严肃教导,孩子多了,皮实的也多,说话难免要严苛些才能镇住。
    这没想到啊,二孙女如今是一句重话都听不得了。
    看着乔儿皱起的小眉毛生气的小模样,盛老太太抬手将两个小脑袋叩进自己怀里,轻声细语交代乔儿照顾好自己,也保护好弟弟。
    **
    县城。
    盛雪买的铺子是前店后坊的二层楼格局,和现下大多数的铺子一样,后面产前面销。
    铺子和后面的住宅围着建,中间圈了一块露天的工作坊。铺子
    外面修葺翻新了一遍,后面住的房间就没那么新了,还有股子没味,好在屋子窗户都特别大,通风。
    开业前要备糕点,乔知舒忙的出不去厨房。
    小岗儿就被关在二楼房间,扒着窗户往下看作坊里忙来忙去的人。
    他来到县城有咳过几声,乔知舒去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说老毛病,给开了点润肺的药就走了。方荷猜小儿子是见了风,所以不让他出房间了。
    一开始他还是挺高兴的,毕竟从没见这么多人,旁人做什么他都好奇,都愿意看。
    但是看了四五天就乏味了。
    眼瞅着他小脸日日沉着,乔知舒终于等到铺子开业第一天,趁着前头忙,他回去抱着不高兴的岗儿站在二楼露台尽头,看街上行人匆匆。
    带着虎头帽的盛岗,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小手热乎乎搂着小哥的脖子,开始倾诉委屈。
    小嘴嘚嘚叭叭的:还说再忙都带着我,哄我睡觉,骗我的
    乔知舒竖着抱他来回踱步,盛岗虽然都七岁了,但是矮矮小小,体重很轻。
    你都七岁啦,我和哥哥七岁都自己睡啦,哪有你舒服?你还有我陪着你呐。
    盛岗还是委屈,小孩子对母亲有天生的渴望,他扁着小嘴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乔知舒抱着他在露台来来回回地走,轻声地哄:你哭就不看街啦,哭了吹风晚上要头疼了。
    方荷穿着丁香紫的石榴裙,外头披着红褐色的褙子,头上戴金,已经有了老板娘的韵味。
    她来催发糕出锅,下意识抬头看了眼二楼,见小儿子扁着小嘴抽抽,心疼地问:岗儿怎么了?怎哭了?
    盛岗闹小脾气不理人,搂着小哥的脖子将自己的大脑袋埋起来。
    方荷这还能不明白吗?但实在是顾不上,只能叹了口气,乔儿,快抱弟弟进屋去,仔细风吹多了头疼。
    发糕乔知舒早就调好面糊糊饧上了,一笼笼上锅蒸就行,方荷催完回到铺子,支了个跑堂的来,递了串铜钱。
    去溯阳楼买碗小馄饨回来。
    盛雪今儿也穿着丝绸料子的绿裙,梳着俏皮可爱的双平髻,她一直站在柜面后看来客都买什么,果然便宜的龙游发糕卖的最多。
    见母亲支人去买吃食,不解地问:谁要吃馄饨?
    岗儿又哭了,估计是恼我一直没空陪他。方荷说这话声音很低,应当是心里也难过。
    盛雪朝后院看了看,就是他们太宠着他了,从前在家里他也不这样啊,在娘跟前了反而还娇气了。
    三年了,方荷已经习惯了女儿像个大人一样思考、说话了。
    但岗儿天生带疾,做母亲的方荷对他有一种心疼和愧疚。所以她戳了戳女儿的额头,觉得她女儿家太娇纵。
    方荷:你小时候娘也是宠过来的,你是没带过孩子,他又这样小,他俩不该宠着吗?比你这一个肚子出来的姐姐靠谱。
    盛雪揉了揉额头,不满地顶嘴,但因为还在铺子里,声音压的特别低。
    我还要如何靠谱?人参钱他俩出过一个子儿没有?
    方荷啧了女儿一声,人参钱一直是她自己掏腰包,女儿糕点钱一直攒着买铺子了不是?
    恰逢董家绣庄来人祝贺开业大吉,她方作罢,朝门口迎上去了。
    大概是之前小儿子离自己住的远,方荷自己也觉得养在眼皮子底下了,发现小儿子格外闹人了些。
    好在总算是开业了,稳两日就可以好好陪陪小儿子了。
    **
    开业第一日,因为有董家绣庄的董四爷,也就是董小梅的亲哥哥,他带友人前来捧场,盈利可以说是超出了一家人的预期。
    第二日有余热,生意也很不错。
    第三日,方荷终于抽了空,也不敢拿针做绣活儿,吃完午饭就去把小岗儿抱着,带上虎头帽,裹得严严实实就在铺子附近走来走去,溜溜达达。
    乔知舒和盛雪就在后厨主持大局,一般午后,买糕点的人就会多起来,再然后就是傍晚,借着夜市赶集人多,也会有一个小高峰。
    每个人各司其职,烧火、揉面、捏糕、蒸糕
    这时,前头跑堂的小子跑到后坊里,着急忙慌地找人。
    见着东家了没有?
    没找着盛绍元,他往厨房里跑,冲盛雪道:小东家,前头有人闹事,围了好些人来,您去看看,咱要不要报官?
    急性子的盛雪听完马上就冲了出去。
    乔知舒慢了一步,想起曾经听哥哥和小舅聊天,说到过做生意难免会遇到苛捐杂税,同行挤兑的一些事。
    所以等他脱了围布,去前头的铺子时,现场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有几个大嗓门的男子整齐划一地喊着:黑心商户,缺斤少两!退钱!退钱!
    盛雪小丫头尖利脆嫩的声音无法撼动这些人,这些人就好像只会喊口号没有思想的人一样。围观的人一脸好奇,铺子里面准备买的不敢买了,已经买了要走的也去找小二退货
    乔知舒见状,拿起秤挤到铺子门口,高喊一句:要退钱的来找我!
    捣什么乱?退什么退?盛雪拧着眉要拉乔知舒,小声说:我已经让人去董家了,等董四爷过来收拾他们!
    董四爷就是她未过门的嫂嫂董小梅的哥哥,县城响当当的人物。
    乔知舒同样小声回答:他们闹成这样,我们现在不站出来解释清楚了,以后街上的人都会觉得我们缺斤少两,不再来买糕点了,姐姐,我来试试。
    他这几年在盛尧身边长大,读了些书,知道了不少道理。
    乔知舒扬起秤,是否有缺斤少两,一秤便知。
    他矮小清瘦,最近变声期,嗓子沙哑,糯生生的,所以那几个男子不拿他当回事儿,甚至调笑:哪来的毛头小子,你懂秤吗你?
    乔知舒面向铺子门口,内心紧张极了,绷着小脸儿装严肃,在场的都年长于我,就算不做生意,也常买东西,想必都懂如何看斤两,那不妨听听看我说的对不对。
    乔知舒不急不缓,谈吐清晰有序,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想听听这小童要说什么。
    大家都知道一斤是十六两,可都知道原因吗?
    人群里有人笑着回了一句:因为半斤八两呗。
    还有人说: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自有原因,我们按规矩行事,知道不知道又如何?
    乔知舒抿了抿嘴,捏着秤杆儿,鼓起勇气道:我哥哥是秀才,我哥哥说一斤十六两是始皇帝定下来的,始皇帝统一六国之后,让李丞相指定度量标准,可李丞相对于多少两定为一斤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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