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延景明此刻开口,他都要忘记了。
    延景明可是答应过的,回去之后便要为他澄清。
    他在这路途之中遇到再多的污名都不要紧,只要回去之后延景明能为他开口,想办法将此事解释清楚,让众人明白他没有不行,那他就还是从前那个英明神武的太子!
    温慎之终于重燃希望。
    ……
    休息一日后,众人改道,去寻皇上想要找的那名神医。
    他们已进了仙山地界,此处山清水秀,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宝地,据暗卫首领所言,那神医住在山脚下的一处村庄之内,因他医术高超,在此处极有名气,要寻他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这神医脾气古怪,当地知州来请过他,想送他进京,他理也不理,那知州将此事上报给天子,天子觉得如此能人,有些脾气倒也正常,而他应当礼贤下士,自己去不得,那便令太子去请他。
    如今温慎之到了此处,担心他们这么多人若是都进了村子,也许会令当地人心生恐惧,他便将太子亲卫留在村外不远处,自己贴身只带了秦卫征一人,另有延景明跟从。
    至于其他暗卫,反正他们能隐藏自己行踪,温慎之也管不了他们,他们自然想跟便跟。
    可即便如此,对于一处山村而言,他们显然还是太过引人注目了。
    他们衣着华贵,与村民大不相同,更不用说延景明还是胡人。
    京中胡人多见,朝中甚至还有胡人为官,因而大家并不觉得奇怪,可在山村之中就不同了,那些村民不敢上前,便站在远处好奇观望,延景明被他们看得有些紧张,全程低着头紧跟在温慎之身后。
    温慎之略有些不开心。
    他发觉自己近来醋味正浓,他人若多看延景明一眼,他心中都有些不悦,他害怕自己这等行径惹延景明不高兴,便只好装作神色如常,等到了那神医屋外,三人停下脚步,秦卫征方才回首,要劝离那些跟到此处的村民。
    延景明这才抬首四处看了看,他与温慎之正在那神医的药庐外,温慎之轻叩柴扉,过了片刻,有人过来开了门,小心翼翼探头朝他们看来。
    那是一名还未束发的小童,目光在延景明身上一晃,有些惊讶,还有些说不出的紧张,谨慎询问他们,道:“你们是什么人?”
    延景明在心中想,这个中原娃娃看起来可比刚才的村民要有见识多了,他要开口回答这人的问题,说:“窝们素来找——”
    他微微一顿,有些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未曾谋面的神医。
    温慎之已客客气气代他往下说去,道:“请问先生在吗?”
    那小童点了点头,问:“你们是来看病的?”
    温慎之点头,道:“是。”
    小童想也不想,扯着嗓子便冲屋内喊:“先生!有人来找您看病!”
    喊完这一句,他又回过头,问温慎之,道:“你们是什么人?”
    他要同先生通报,当然要知道眼前几人的身份姓名,温慎之也并不打算同他隐瞒,道:“你就同先生说,宫中来了人,想要见一见他。”
    可不想小童听见了这几个字,反倒是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方才迟疑点头,却也不敢同方才那边大喊了,直走到小屋门边,才同屋中说:“师父,是宫中来了人。”
    那屋中响起一人声音,反问他:“宫里的?老找我看病?”
    小童回答:“是……”
    神医扯着嗓子冲外大喊:“治不了,没救了,等死吧。”
    温慎之:“?”
    等等,这人怎么回事?!
    他还努力维持客气,坚持要见那神医一面,延景明却已生气了,忍不住在边上嘟囔,道:“人都没见,就嗦治不了,一定是骗子。”
    温慎之:“……”
    “窝母妃嗦了,泥们中原,神医是很多。”延景明气呼呼道,“但素也好多骗砸装大夫。”
    温慎之压低声音,同延景明耳语,道:“我们有求于他,还是不要——”
    延景明更生气了:“骗砸奏素骗砸,哼。”
    片刻后,那屋门一开,出来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气呼呼往外走,道:“你说谁是骗子!”
    延景明:“骗砸。”
    神医:“你……你这黄毛小儿!”
    延景明一脸疑惑:“素啊,我素黄的啊。”
    神医:“……”
    延景明:“骗砸。”
    神医:“你你你……”
    延景明:“骗砸。”
    神医:“……”
    温慎之伸手扯了扯延景明的衣袖,低声安抚道:“好了,不要和他吵架。”
    延景明:“哼。”
    他这才退后一步,少让温慎之同那神医臭老头说话。
    温慎之客客气气,同人行礼,道:“先生——”
    他方才说了个开头,那神医已将目光移转到他身上,只是看了看他的面容,便不由挑眉,不等温慎之往下继续说,已再度抬了手,说的还是方才的那几句话。
    “治不了,没救了。”神医淡淡说道,还对几人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好走,不送。”
    温慎之:“……”
    延景明:“……”
    延景明火冒三丈。
    第39章 你和你父皇都不行?!
    延景明觉得这神医简直有病。
    他听母妃说过中原的神医, 中原人才辈出,厉害者不在少数,可没有一人是随意瞥上一眼病人便能确诊的, 这神医臭老头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说的还是这种不吉利的话, 延景明当然要觉得生气。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还没来得及发作,温慎之却已有些迟疑地看向那神医,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 开口追问:“先生, 你我可曾在何处见过?”
    那神医态度冷淡,干脆开口,道:“没有。”
    温慎之却觉得此人眼熟。
    眼前的这位老神医看上去应当已年近古稀,满头鹤发,却仍是精神矍铄,而温慎之蹙眉看着此人面容, 想着若往前再推十余年, 这张脸若是再年轻一些……
    老神医已经冲开口,让小童送客, 自个匆忙便要进屋, 温慎之却已微微挑眉,道:“姚太医, 原来众人口中所传的神医是你。”
    老神医:“……”
    那老神医这才终于回首, 朝着温慎之看了第二眼。
    他并未肯定或是否认温慎之所说的话,可他沉默片刻, 还是嘟囔着低声开了口。
    “老子瞎胡闹。”老神医的语气显然极为不客气,“儿子也不学好。”
    温慎之:“……”
    温慎之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原以为这老神医方才所说的全是气话, 什么治不好没救了,不过是他脾气冲了一些,想出些不愿入宫的托词,可随后他却又认出这位老神医像是他幼时在宫中见过的某位太医,这事情忽而便变得更加奇怪了。
    温慎之不计较老神医的冒犯言语,他只想弄清老神医话中的含义,他想追上前询问,那老神医却已进了屋,当着他们的面将房门砰地关上,令当朝太子吃了这么一个闭门羹。
    秦卫征觉得此人极为无理,也是胆大包天,正想上前,温慎之却伸手拦住了秦卫征。
    他仔细琢磨老神医的话语,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
    温慎之自幼在太后身边长大,因为太后多病,时常召太医来兴庆宫问诊,所以温慎之对那几位医术精湛的太医也颇为面熟。
    这些太医之中,有位姓姚的老太医心直口快,说话很是直接,令温慎之印象深刻,太后也时常召他,而后有一年,温慎之听闻太医院有人触怒天颜,若不是忠孝王为此人求了情,只怕那人已难留命在,可即便有忠孝王为他求情保命,皇帝却仍是恼怒将此人逐出了京城。
    此事在宫中没几日便被压了下来,温慎之甚至不知道被逐出京城的到底是什么人,他只知道,自那日起,他便再也不曾见过那位姚太医。
    如今看来,当初冒犯了他父皇的人,应当就是姚太医。
    只不过就算他知道了这神医的身份,却也仍旧弄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做他父皇瞎胡闹,他也不学好?
    温慎之正觉疑惑,延景明已恍然大悟,跨前一步,还有些震惊,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同温慎之道:“泥父皇……也和泥一样哦。”
    温慎之:“……”
    温慎之恍惚觉得心中迷雾消散,好似忽而之间便明白了什么。
    他将延景明与姚太医所说的话串联在一块,这两句话便如同是一把替他解惑的钥匙,他深吸一口气,仔细忆起父皇的病症——父皇病多少同他有些类似,却远比他的病要严重上许多,他不清楚他与父皇是不是得了同一种病,宫中那么多太医,没有一人告诉他。
    当初他也怀疑自己与父皇是不是中了毒,可太医们只说是气虚之病,没有人诊出任何中毒之症,他后来便也不曾往这方面去想,可若非如此,他二人突然得了同一种病,未免也太巧了。
    延景明还在小心翼翼同他嘟囔:“介病……还素泥父皇传给泥的吗?”
    温慎之:“……我也不知道。”
    延景明:“介种病原来还会继承啊。”
    温慎之叹了口气。
    可下一刻延景明又露出了一丝疑惑神色,像是想不明白这一整件事,忍不住道:“可素泥父皇有那么多孩子,他怎么会有介种病呢?”
    温慎之:“……”
    等等,延景明说的到底是什么病啊?!
    延景明一手扶着自己的下巴,满面沉思。
    “难道他素最近才得病的?”延景明极为不解,“可如果素这样,泥为什么也会得和他一样的病呢?”
    温慎之:“……”
    温慎之正要打断延景明的话,眼角却瞥见秦卫征有些疑惑地朝他们看来,显然正在听他与延景明的对话,温慎之心中不由咯噔一声,觉得很是不妙,他身边已经有许多人知道这谣传了,他绝不能让更多人知道这件荒谬之事。
    温慎之咳嗽一声,道:“秦卫征,你先去附近看一看可有能过夜的地方。”
    秦卫征心中虽还是好奇,可他一向遵守温慎之的命令,便道:“是。”
    温慎之身边还有暗卫首领保护,他不必担忧,便照着温慎之的吩咐,去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过夜的地方,温慎之这才松了口气,再看向延景明,低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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