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不喜欢陛下的事,和你有关?”沈郁敏锐从安王的话里抓到关键。
    “是啊,他是我那皇兄孩子里最出众的一个,本王只想看到他痛苦,怎么会容忍他们父子情深?”
    安王闭上眼,似乎还能看到那次进宫,看到先帝、先皇后、小商君凛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他面上带笑加入,心中却被毒蛇缠绕,眼前的一幕是多么刺眼,明明享有这一切的应该是他!
    “朕的人在你的王府里找到了一间密室,里面挂满了画像,全是同一名女子,画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朕的母后,安王是不是要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私藏那些画像?”
    隐龙卫发现那间密室后,不敢耽误,立刻告诉了商君凛,商君凛本来对画中女子是谁没有兴趣,万万没想到那人会是自己的母后。
    儿时的记忆被压在心底,看到画像的那一刻,情不自禁想起了小时候抱着自己温柔低语的母后,记忆褪色,画像为之重新染上色彩。
    这件事商君凛没告诉任何人,包括沈郁,消息被压了下来,知道的人也被封口,那一刻,商君凛的心很乱,他似乎找到了安王如此行事的原因,却情愿没有找到。
    商君凛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直接当着安王的面问了出来,是与不是,安王本人能给出直接答案。
    听到商君凛的话,安王愣了一下,半是感慨道:“原来被你发现了啊……”
    “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朕的母后?”商君凛周身气压骤然降低。
    沈郁动了动手指,抓住男人袖中的手,无声安慰。
    他也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这段时间,因为安王的事,再加上离开京城了几个月,朝里忙的事特别多,商君凛大半时间都在御书房处理政事,许多时候,等他回玉璋宫,沈郁已经歇下了,早上醒来,男人多半已经去上朝了。
    在场的除了他们就是商君凛带来的隐龙卫,不用担心消息走漏,这也是商君凛会直接问出来的原因。
    安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应当知道,本王和先帝,都是嫡出,只不过,本王是继后所出。”
    先帝是正儿八经的嫡子,只不过生母早逝,继后是他母后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进宫后,对先帝视如己出,甚至为了更好地照顾姐姐的孩子对自己亲生的孩子不管不问。
    “本王是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本王才是她亲生的,却要处处对先帝忍让,本王从小到大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那是你亲兄长,你不能与他争。”
    “为了不让本王威胁到先帝的位置,她甚至给本王下会影响心智的药,那是她第一次亲手给本王做吃的,却是为了给本王下药,多可笑。自那之后,本王敛起了所有光芒,寄情山水,成日往宫外跑,成了所有皇子里最不务正业的一个。父皇知道了一切,承诺说要补偿本王,本王不稀罕他的补偿,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对说出的话出尔反尔!”
    “他做了什么?”
    “本王游历山水,遇到了随父归京的钟家小姐,回京后,本王向父皇请愿求娶钟家女,父皇答应了,谁知母后知道后,看中了钟家的家世,觉得钟家女更适合成为太子妃,本王等啊等,等到了钟家女被封为太子妃的消息。”
    钟家女便是商君凛的母亲,沈郁和商君凛都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一段辛密。
    “本王去找父皇,正好听到了父皇和母后的对话,话里话外都是怎么做对太子最好,丝毫没有提起我这个儿子,他们说,太子是兄长,应该比我这个弟弟早娶妻,可当时太子已经有了家世不凡的侧妃,本王又去找了太子,太子说他很喜欢钟家姑娘,说以后会好好对她。”
    “依你这么说,先帝与你母后的关系应该很好才是,为什么最后你母后却没得到应有的荣宠?”沈郁对皇家事有所了解,清楚记得先帝登基后一年不到,直接将那位太后送到了太庙,终身不得出。
    “因为他觉得,他母后的死,与她有关,想挑起一个帝王的猜忌多容易,只要给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他自会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这是安王做的第一步,全盘否定别人对先帝的好,让先帝觉得,所有接近他的人都别有目的,他的猜忌,多疑不止会伤到他自己,更会伤到那些真正爱他的人。
    不是说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最终都会成为孤家寡人吗,安王不介意让他提前尝尝孤家寡人的滋味。
    那位太后的事为先帝的性情大变埋下了种子。
    “后宫不断进新人,你母亲心中烦恼,可她是皇后,不能做不得体的事,本王一早就和她说过,帝王心易变,她不信,于是本王做了一个小小的实验,你父皇果然没辜负本王的期待,仅凭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就在心里给你母后定了死罪。”
    后面的事他们都知道,先皇后被冷落,被其他宠妃打压,面对先帝的不信任,选择已死明志,钟家也因为先帝的阴晴不定全族获罪,身为先皇后的亲子,商君凛被父亲怀疑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被冷落,被放逐。
    至于先帝为什么不动手查,沈郁大概能猜到原因,验证血脉会闹出大动静,先帝多半不愿意将这件事大肆宣扬出去,从先皇后死后到现在都无人知道具体原因便可推测出这一点。
    “淮昱王的事,也有你插手?”沈郁想到了安王安插在满皇宫的人手。
    这些人有不少是从先帝在位时就在了,如果说那个时候安王就做了那么多事,皇宫里会有这么多他的人也不足为奇了。
    安王:“他觉得先帝误杀了他爱的人,其实那个人一开始就本王让人假扮了故意接近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淮昱王恨上先帝,那样,一些事就不用本王亲自去做了。”
    沈郁:“先帝后来性情大变,与你送到宫里的药有关?”
    安王:“那药其实对人不会造成多大影响,只是会潜移默化放大一些偏执的想法,谁让他不肯相信自己的身边人?谁都怀疑,行事难免会越来越极端。”
    沈郁:“这药,你有没有给陛下用过?”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很猝不及防了,就连商君凛也没想到,沈郁会突然这么问。
    沈郁只是想到了前世的事,前世商君凛会成为世人口中的暴君,行事越发暴戾,会不会和下药有关?
    想一想前世商君凛的处境,可不就是安王口中所说的孤家寡人?
    安王:“陛下不像先帝那般对本王不设防,本王可做不到这点,若是你,倒是能轻易成功。”
    沈郁:“所以说,你只是做不到,而不是不打算做?”
    安王:“何必深究?结果不都一样吗?父子一场,总不能区别对待。”
    不一样,沈郁心道,当然不一样,不过安王的话已经给了他回答,一旦有机会,他一定会对商君凛下手。
    商君凛还没忘记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开口道:“你手里为什么会有阿郁母亲的东西?”
    “本王巡视封地的时候,遇到了一位被人追杀的女子,看到女子手里的皇家信物,便将人救了回去,说起来,本王可是贵君母亲的救命恩人,那些东西是你母亲给本王的报酬。”
    养好伤后,安王将人带到了京城,当然,救人不是白救的,沈郁母亲将从族地带出的东西给了安王做报酬,里面就有一本来自姬家的医书。
    “你用医书里的方法制出了控制先帝的药?”所以这件事是因为自己的母亲而起的吗?
    “你可以这么想。”安王的语气里充满恶意。
    沈郁稳了稳心神:“你这么做,是想让我和陛下步先帝后尘?”
    “本王可什么都没做,只是……”
    “物归原主罢了。”
    “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什么要送那株花进宫?”既然和他母亲有接触,想来应该知道花的作用,却什么都不说直接将花送到宫里,怎么看也不对劲。
    “送花进宫的时候,本王还以为陛下不会让花出现在你面前呢,本王这个侄子,对属于自己的人或物,占有欲再强不过,你是他认定的人,他一定不会愿意别人送的东西占据你太多心神,而这花想要结果,必须得由姬家血脉亲自照料,哪想到,这花兜兜转转还是被你养着了。”
    这一点,脱离了安王的安排,让他不得不重新调整计划。
    “所以你想对花动手脚?先是命宫人在花房放有致幻作用的药物,一计不成又想直接用火毁掉花?前者是为了让我们对花心生警惕,达到让我远离花的目的,再极端点,说不定花会被盛怒之下的陛下直接毁掉,后者更简单明了,就是为了直接毁掉花。”
    沈郁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安王先是将能治愈他的花送到他们手里,然后制造意外将花毁掉,最后再告诉他们真相。
    “而你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陛下尝一尝看见希望后跌入深渊的绝望,现在看来,你注定要失望了。”
    “本王是失败了,但本王也没完全失败。”
    沈郁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有前世记忆在,他到底没办法做到完全不在意。
    “别多想,阿郁,”商君凛安抚地亲了亲沈郁额头,“这些事和你无关,别放在心上。”
    第246章
    沈郁双手环住商君凛的腰,靠在他肩膀上,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明知一些事这一世没有发生,也知道如果他无法忘怀便是如了安王的意,他可以不在意其他一切,唯独关于商君凛的,他不能不在意。
    前世的事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他曾借越王的梦告诉过商君凛其中一部分,更多的,却没有细说。
    “就算安王真的给朕下了药,那也和阿郁没关系,是我自己轻信他人,再说了,安王并没有得手,阿郁到底在在意什么?”回宫的路上商君凛就发现了沈郁的不对劲。
    “如果没有我母亲带来的医书,先帝不会……”
    商君凛托起沈郁的脸,对上他略显茫然的眸子,声音镇定有力:“不论有没有那本医书,以安王的性子,都不会让先帝好过,那是他们的恩怨,和带来医书的阿郁母亲没有任何关系。”
    “嗯……”沈郁轻轻应了一声。
    商君凛手指落在沈郁脸侧,缓缓摩挲,另一只手向下,将人拥进怀里,带着安抚意味的吻落下,沈郁缓缓闭上眼。
    第二日醒来时,商君凛已经去上朝了,慕汐端来热水伺候沈郁洗漱,她是前段时间和方均方大人一起回京的,沈郁和商君凛去姬氏族地的时候没有带上她,这段时间行宫发生了不少事,她担忧沈郁的处境,直到见到人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我和陛下离开后,行宫那边发生了什么?”沈郁边理衣袖边问。
    天气转凉,沈郁已经换上了偏厚的衣服,他体内的“戒引”被拔除后,由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没了压制,比常人畏寒。
    “开始的几天和往常没两样,第十天开始,有一些陌生面孔开始出现,后来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一个月的时候,行宫附近出现了大量不明势力,行宫兵力不够,没有贸然动作,又过了几日,行宫被这些人围了起来,行宫里的人严阵以待,奴婢还以为会打起来,结果在那些人刚准备有所动作的时候,又来了不少兵马,将那些人制住。”
    沈郁知道,最后出现的,是商君凛的人,虽然商君凛在姬氏族地,但没断了和外界的联系,他们安排这一出本就是为了引鱼上钩。
    控制住在行宫附近出没的势力后,没有声张,而是继续让那些人给安王回信,说计划顺利进行。
    收拾好自己,顾太医也到了,沈郁身体的恢复情况良好,为他把完脉后,顾太医道:“臣已经与吴太医商议好了为贵君治疗的方法,再过七日,便可开始。”
    因为参与了治疗,吴太医也过来了,顾太医把脉结束,他也为沈郁把了一次脉。
    商君凛下朝回来,两位太医还没离开,两人正在与沈郁说一些治疗时的注意事项。
    他们需要根据沈郁的身体情况对药方进行最后调整,确保无误后方可给沈郁用上,因此,对沈郁的身体情况越了解越好。
    正好两位太医在,沈郁问起医书和白瓷瓶里的药的事。
    “那种药服用后真的一点都查不出来吗?”
    “回贵君的话,如果提前不知道,确实很难根据脉象看出来,但现在臣等知道了它的存在,自然有办法查出来。”顾太医道。
    “任何药只要出现过,就会留下痕迹,像之前出现在临县的疫病,若提前不知道是人为造成,不知道是由什么药物造成,多半会当成普通疫病处理。”吴太医补充。
    “也就是说,现在有中药者出现,你们能查出来?”沈郁来了兴趣。
    “虽然有一些困难,但,确实可以。”
    在医术上,两位太医都很自信。
    太医院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那本医书里的内容,对书里描述的各种药有所了解,当即说了关于瓷瓶里的药的一些事宜。
    离开前,顾太医踟躇片刻,还是道:“臣有一些话想说。”
    商君凛:“说。”
    顾太医:“是这样的,因为臣接触过姬家的藏书,发现陛下送去太医院的那本和在姬家看过的有一些区别,尽管外观很像,但质感不太一样,而且就臣的了解,姬家的医书都是分门别类整理好的,里面不会出现大半部分是救人之药,小半部分是害人之药的情况。”
    商君凛严肃了神情:“顾太医的意思是,这本医书并非来自姬家?”
    顾太医:“这点臣无法回答,但臣能肯定,这本医书里的内容是被整合过的,或者说,有人故意加了一部分内容进去。”
    “朕知晓了,你先下去,朕会派人去查。”
    商君凛向来是行动派,顾太医离开后,立即吩咐了人去查,哪怕时间久远,想查到什么很难,这件事也必须查个清清楚楚。
    商君凛知道沈郁在意医书的事,以安王的性子,也不是不能做出为了挑拨他们关系故意给这样一本书的事来,即使商君凛自己不介意,他也不想沈郁心中一直有一个疙瘩。
    沈郁也没想到,医书的事还会有这样的反转,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奇怪,安王这种不想让所有人好过的性子,确实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在商君凛怀里蹭了蹭,沈郁期待这件事能早日水落石出。
    商君凛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道:“阿郁想不想知道安王手里的三十万兵马来自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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