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扭头向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他才压低了声音对李乐说道:“将军若是领军前往长安,要受那李傕、郭汜的闲气。可投靠了洛阳王,又怎知洛阳王不计前嫌,会善待将军?寄居于人檐下、仰人鼻息,何如将军率领大军,一路向南……”
    “向南?”不等军官把话说完,李乐就扭头看着他,很是诧异的问道:“可是即便向南,大军仍是无有粮草,将士们以何果腹?段将军如今身在洛阳王阵中,我等稍有异动,岂非陷段将军于险境?”
    “粮草好办!沿途劫掠一些,待到攻下城池,将军岂不是大权在握,与天下群雄共享江山?”军官脸上带着一片谄媚的笑容,微微躬着身子对李乐说道:“段将军已然去了洛阳王军营,待到他返回,一切便已是晚了,前程紧要,将军当早做决断!”
    手捏着下巴,李乐望着城门外列起方阵的西凉军降卒大阵,微微蹙起了眉头,好半晌也没言语,神色间却是流露出了几分纠葛。
    与此同时,段煨已经带着一名亲兵,策马来到了管青率领的西凉军降卒阵列。
    段煨也曾是驻守郑县的西凉军将领之一,数万降卒无人不认得他。可当他快要到达管青大阵时,几名身穿西凉军衣甲、胳膊上缠绕着大红丝绢的兵士立刻便迎了上来。
    这几名兵士虽说认得段煨,可他们迎上来之后,却并未向段煨行礼,而是一手持着盾牌,另一只手持着短矛,挡住了段煨的去路,领头的军官甚至仰起脸很是狐疑的望着马背上的段煨,向他问道:“段将军因何来到我军大阵?”
    以往见他都得行礼的兵士,如今对他却是丝毫没有恭敬的意思,使得段煨心内感到很是不快。
    不过这些兵士已然投效刘辩,早不属于西凉军建制,段煨又没有理由训斥他们,只得抱拳朝问话的军官拱了拱,对他说道:“劳烦阁下,请阁下向洛阳王通禀一声,就说段煨求见,恳请洛阳王赐见!”
    “殿下不在军中!”段煨的话音刚落,那军官就答了一句:“率领我等的,乃是管青将军!殿下只是于城内坐镇!”
    刘辩不在军中,完全不出段煨所料,眼下这支军队并非刘辩的嫡系洛阳军,而是新近投诚的西凉军,在段煨看来,刘辩若在此处,即便大军是以西凉军降卒为主力,中军也一定会是洛阳军压阵。正是因此,他在来到阵前之时,便已猜到刘辩应该没有出城。
    “那便劳烦阁下,向管将军通禀一声!”确认了刘辩不在阵中,段煨先是扭头看了一眼郑县的城墙,随后抱拳对拦住他去路的军官说道:“末将前来,乃是要向洛阳王投诚,还望阁下代为通禀!”
    听说段煨是来投诚,军官愣了一下,原本板着的脸旋即便漾满了笑容,抱拳朝段煨躬身一礼,语气也客气了许多对他说道:“段将军少待,在下这便去向管将军禀报!”
    朝军官点了下头,目送着他一路小跑赶往中军,一直到军官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段煨才翻身跳下马背,立于战马一侧,等待着管青前来见他。
    军官离去后,没过多会,便引领着数名骑着战马的人向段煨奔了过来。
    看着正向他这边奔来的几骑快马,段煨愣了一下,眨巴了两下眼睛,视线停留在领先的那员武将身上,迟迟没有挪开。
    迎面过来的几骑快马上,坐着的是几名身穿大红战袍的洛阳军骑兵,领着这几名骑兵的,是身穿鳞片甲、面容娟秀,厚重的铠甲也没能遮掩住她曲线窈窕的管青。
    领军打仗数年,段煨从未见过女将军作为主将率领数万人的大军。望着越来越近的管青,段煨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干咽了一口唾沫。
    到了距离段煨尚有五六步的地方,管青勒住战马,在战马喷了个响鼻后,她手提缰绳凝视着站在坐骑旁、正等候着她的段煨,语调平淡的问了句:“听闻将军有意投效殿下,不知可有其事?”
    “末将姓段名煨,字忠明,乃是西凉军中郎将!”听得管青向他发问,正凝视着管青,心内暗暗称艳的段煨赶忙抱拳躬身,将视线转移到脚尖,回话道:“末将请求拜会将军,乃是希望将军为末将引荐洛阳王殿下。”
    “两军对决,身为敌军将领……”一手提着缰绳,骑在马背上,管青并没有给段煨回礼,而是面带狐疑的打量着他,向他问道:“段将军却于阵前求见殿下,不知投诚一事,可是出于本心?”
    “洛阳王殿下乃是大汉宗室正统!”双手抱拳,朝着侧面虚空拱了一拱,段煨对管青说道:“过往与殿下为敌,乃是因董卓、牛辅于中作梗,我等虽有忠义之心,却不敢行忠义之事!如今洛阳王得了郑县,牛辅定然已是伏诛,末将与李乐将军方才已然商议妥当,愿率大军投效殿下,自今日起,唯殿下马首是瞻!”
    骑在马背上,低头看着面容肃穆的段煨,管青没有从他的神色中看出半点作假,这才点了点头,对段煨说道:“将军且少待,本将军这便命人前去向殿下通禀!”
    “多谢将军!”得了管青允诺,段煨赶忙抱拳躬身,又向她行了一礼。
    “来人!”朝段煨拱手回了一礼,管青向身后一名骑兵吩咐道:“即刻进城向殿下通禀,就说西凉军段将军求见,有意向殿下投诚!”
    “诺!”跟在管青身后的一名骑兵抱拳应了一句,手提缰绳,双腿朝马腹上一夹,策马向城门方向奔去。
    眼看着那骑兵冲进了城门,依旧骑在马背上的管青这才扭头看向站在对面的段煨,对他说道:“将军高义,若果真投效殿下,殿下定然不会亏待将军及麾下将士!”
    “末将自当鞠躬尽瘁!”从管青的话中,段煨听出她还是略微带着些怀疑,赶忙说道:“若是末将敢有半点贰心,将军只管一剑劈杀了末将便是!”
    朝段煨缓缓点了下头,管青没再说话,她扭过俏脸,凝视着城门方向,等待着那名骑兵带回刘辩的命令。
    站在管青对面,段煨仰头望着这位如同玉人儿一般俊俏的女将军,方才刚压下去的那丝惊艳感,再次从心头生起。
    段煨并未等候太久,奉了管青命令前去城内向刘辩禀报的骑兵就折返了回来,到了管青近前,那骑兵坐在马背上抱拳对管青说道:“启禀将军,殿下传令,请将军派出兵士,护送段将军入城!”
    “知道了!”向那骑兵点了下头,管青转脸看着段煨,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殿下有请将军入城相见,将军请!”
    “护送段将军入城!”眼看着段煨翻身上了战马,管青朝身后大喊了一声,立刻便有一队数十人的西凉军降卒骑兵向她这边靠了过来。
    骑在马背上,段煨又朝管青抱拳拱手道了声谢,才在数十名身穿西凉军衣甲、胳膊上却缠绕着红丝绢的骑兵护送下,向着打开的城门行去。
    驻扎在郑县已是有些日子,对这座城池,段煨并不陌生。可这一次进入郑县,他的心情却不似以往那般轻松。
    这座坐落于西北的小城,如今已然落入了刘辩的手中。当初追杀刘辩的西凉军,眼下却是如同玩物一般,被刘辩玩弄于股掌。
    世事变迁、强弱易形,曾经也参与过追杀刘辩的段煨,想到即将向这位洛阳王投诚,心内不免涌起一丝感慨。
    在数十名骑兵的簇拥下进了郑县,队伍刚入城门,迎面便过来了十多名身穿红色战袍的洛阳军。
    到了段煨等人身前,领头的洛阳军军官抬起一只手臂,做了个止步的手势,待到段煨等人勒住战马,那军官才抱拳朝段煨拱了拱说道:“段将军,殿下已然等候多时。”
    得了刘辩传召,段煨是片刻也没敢多做耽搁,即刻便进入城内,洛阳军军官所谓的刘辩已等候多时,未免稍显夸大了一些。
    翻身跳下战马,段煨向那军官抱拳拱手回了一礼,对他说道:“烦劳阁下,引领末将前去觐见大王!”
    段煨的话音才落,一名洛阳军兵士就从军官身后走了出来,双手高举过额,深深躬下身子,把两只手平摊在段煨的面前。
    看了那兵士平平举起的双手,段煨会意的解下随身佩剑,把长剑横着放在了那兵士的手中。
    “段将军,请!”直到段煨将佩剑交出,洛阳军军官才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殿下就在城头之上等候!”
    听说刘辩就在城头之上,段煨愣了一下,不过旋即他的神色就恢复了正常,朝那军官点了下头,率先跨步向城墙走了过去。
    十多名洛阳军兵士紧随在段煨身后,簇拥着他登上了前往城头的阶梯。
    沿着青石铺设的阶梯登上城头,段煨刚站到城墙上,便看见不远处的城垛边,立着一位身穿金色铠甲、头戴鎏金发冠的少年。
    立于城垛旁,正凝望着城外西凉军大阵的刘辩,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等兵士向他通禀,他便转过身,朝段煨微微一笑,对段煨说道:“这位想必便是段将军了!”
    “末将参见殿下!”段煨虽是从未与刘辩谋面,不过从刘辩的装束和气度,他还是立刻便认出了眼前的金甲少年就是洛阳王,于是赶忙抱拳躬身对刘辩说道:“末将此番前来,乃是代李乐将军与六万将士向殿下投诚!”
    “段将军走近一些说话!”背朝着城垛,刘辩向段煨招了招手,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说道:“你我相距如此之远,如何将话说的明了?将军莫要有所顾忌,只管到本王身旁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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