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重建的洛阳城内,街道两侧挤满百姓,每一个人都伸直了颈子,朝街道的尽头张望。一些身高比别人矮的,看不清街道尽头的状况,踮起脚尖,把脖子伸的老长,极力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挡在百姓面前的,是手持盾牌和朴刀的重步兵。每个重步兵的腰间,都扎着一条长长的白绢。洁白的白绢与大红的战袍相互辉映,更是给他们增添了几分威武。
    不过所有的官兵脸上,却都写满了浓浓的悲戚。
    一支队伍缓缓的从王府开出,沿着街道,朝新建的忠烈陵行进。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手捧托盘的刘辩。刘辩手中的托盘上,摆放着一只做工精致的木匣,木匣的旁边,放着的是一套崭新的鳞片甲。
    搁在鳞片甲上的熟铜头盔,大红的缨子如同鲜血染就,在阳光的照射下,红的是那么的扎眼、红的是那么的鲜艳。
    邓展手持出鞘的长剑,剑尖斜斜指着地面,满脸凝重的沉步而行。他每踏出一步,都好似脚上绑缚了沉重的石块,显得异常吃力。
    跟在邓展身后的,是列成四排,摆出长长阵列的龙骑卫。所有龙骑卫的腰间,都与守卫路边的官兵一样,系着长长的白绢。
    他们头盔上的羽毛已经更换,金灿灿的羽毛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着耀眼的光泽,彰显着这支队伍的与众不同。
    走在中间的两排龙骑卫,每人手中都像刘辩一样捧着托盘。不过他们捧着的托盘,要更大一些,每个托盘上,都摆放着两只精致的木匣和两套崭新的官兵衣甲。
    外侧的两列龙骑卫,则是左手持着盾牌,将盾牌护在胸前,右手持着长剑,剑尖斜斜指向地面,迈着整齐且沉重的步伐,跟在刘辩身后,向忠烈陵行进。
    龙骑卫的队列后面,是如同长龙一般的重步兵长队。腰间扎着白绢的重步兵,手中都拿着圆盾,他们并没有把圆盾护在胸前,而是提在手中,挡住小臂。另一只手握着的朴刀像走在外侧的龙骑卫官兵一般,刀尖指向地面,满脸凝重的跟着队伍行进。
    刘辩领着队伍走过,街边上官兵和百姓的视线,都追随着他的背影。官兵挺拔如松,双脚就好似生根了一般,动也不会动上一下。被官兵挡在身后的百姓,却如同潮水般跟着队伍向忠烈陵跑去。
    天气虽已不算十分炎热,可胡才等人的尸身却是无法保存。刘辩当日刚返回洛阳,便下令即刻修建忠烈陵,想在胡才等人尸身腐烂之前,让他们入土为安。
    所谓忠烈陵,不过是选择了城内的一处生满碧树绿草的土坡,外围圈上了高高的栅栏,在坡上成片开挖出了许多墓穴而已。
    忠烈陵的修建并没有费上多少时日,很快便修建完备,可胡才等人的尸身,却在那之前已开始腐烂发臭。
    无奈之下,刘辩只得下令,将胡才等人逐个火化,让木匠制造许多如同骨灰盒一般的小匣,盛放胡才等人的骨灰。
    刘辩与龙骑卫官兵捧着的托盘中,摆放的便是盛放着骨灰的小匣。
    城内东南隅建成忠烈陵的土坡,人为的开凿出了一条青石小路。小路蜿蜿蜒蜒,自坡下一直延展到生满了草木、满目葱翠的山坡。
    羽林卫的官兵,早已在赵云的率领下,于小路两侧列起了长队。
    每一个羽林卫官兵,都保持着目视着前方、笔直挺立的姿势。他们的长剑已然出鞘,剑尖斜斜指向地面。阳光照射着他们手中的长剑,剑身泛着森冷的寒光,使得人们稍稍靠近一些,都会感到阵阵杀机扑面而来。
    捧着摆放小匣和战甲的托盘,刘辩缓步走上山坡,从羽林卫官兵之间的小路走过。
    龙骑卫的队伍跟在刘辩身后,沿着青石小路,缓缓朝山坡行去。而跟在后面的重步兵,则止住了脚步,在羽林卫队列前,化长队为方阵,所有官兵都仰脸望着正缓级而上刘辩和数百名龙骑卫。
    踏在青石铺设的阶梯上,每向山坡上行进一步,刘辩的心情都会更加沉重一些。
    徐庶领着赵云等人已然等在山腰,见刘辩领着队伍走了上来,除徐庶外,其余众人赶忙侧身立于青石路两侧,抱拳躬身,迎接刘辩。
    “殿下,墓穴已然备妥!”徐庶迎着刘辩快步走上,抱拳躬身对他说道:“方才得到贾诩回报,牛辅所部西凉军,已在我军追击下,退出了弘农……”
    双手捧着托盘,刘辩缓缓的点了点头,朝着侧面的一片树林中走了过去。
    树林里,挖着大大小小许多坑穴,每个坑穴前,都已立上了青石刻成的石碑。
    由于工期短、刘辩催逼的紧。石碑刻的有些粗糙,不过上面的字迹,却是清晰可辨。
    站在刻着“胡才将军之墓”的坑穴前,刘辩缓缓抬起头,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一声长嚎。
    自从徐庶等人追随刘辩,从未有人见过他如此悲痛欲绝。当日刘辩率军渡过黄河,与白波军接战,胡才受了徐庶招降追随刘辩。
    虽说自那以后,胡才并未立下太多功勋,可对刘辩来说,他却无疑是最早投效的武将核心中的一员。
    痛失爱将,想到将来的战争中,身旁的这些将军,不知何人会在何地殒身,与他阴阳永隔,刘辩如何心内不痛?
    长啸声刺破了山坡的宁静,传出很远很远。
    山坡下,列着方阵的重步兵和守卫青石路的羽林卫,全都仰脸看向山坡。就连围在坡下的百姓,也都一个个伸直了脖子,想要知道刘辩为何突然发出长嚎。
    整个洛阳城,陷入了一片死寂。除了偶尔会有不晓事的孩童,向大人问上一两句他们心中的疑惑,再没有半个人说话。
    “娘亲……”山坡下的人群中,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姑娘听到坡上传来刘辩的啸声,仰起小脑袋看着把她护在身前的母亲,以稚嫩的嗓音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娘亲。
    紧紧将她搂在怀中的妇人,赶忙伸手捂住小姑娘的嘴,朝小姑娘摇了摇头。小姑娘睁圆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是茫然的望着她的娘亲,却是真的没有再发出半点声音。
    “胡将军走好!将士们走好!”待到刘辩嚎罢,立于他身后的徐庶高声喊道:“为胡将军和战死的将士们践行!”
    “将军走好!兄弟们走好!”徐庶的话音刚落,赵云就一把抽出长剑,率先跟着喊了起来。
    紧接着,山坡上的所有人都高高举起兵刃,随着赵云发出了阵阵呐喊。
    山坡下,列着整齐方阵的主力,一个个朴刀刀尖斜指着地面,仰着脖子,跟着发出了呐喊。
    喊声渐传渐远,没过多会,整个洛阳城,都发出了“将军走好!兄弟们走好!”的呐喊。
    龙骑卫手中捧着的木匣,一只只被摆放进刻着名姓的墓穴。其中许多墓穴中,并不一定埋下的便是墓葬的主人。
    大多数死难的官兵,肢体已然破碎,许多人面容也是难以辨别,焚化他们的人所能做的,只是将他们单独焚烧,尔后分别装入木匣。
    待到一名龙骑卫军官从刘辩手中接过托盘,把装着胡才骨灰的木匣和那套崭新的战甲放入胡才的墓穴,刘辩猛的抽出长剑,用长剑朝着左手手掌用力一划。
    “青山处处埋忠骨,河川万里祭忠魂!”锋利的长剑划破了手掌,殷红的鲜血从紧攥的拳头里流出,滴落在胡才的墓穴前,刘辩咬着牙,高声念道:“百万雄师定中原,不破西凉誓不还!”
    “百万雄师定中原,不破西凉誓不还!”跟随刘辩上山的龙骑卫,全都提起了长剑,将手掌割破,紧攥着流血的拳头,齐声呐喊着。
    “百万雄师定中原,不破西凉誓不还!”沿着山路列起长队的羽林卫,紧接着也如同龙骑卫一般,用长剑割破了手掌,紧攥拳头,跟着发出了雄浑的呐喊。
    “百万雄师定中原,不破西凉誓不还!”这个举动,从山坡上,一直传到坡下,列起方阵的重步兵,用朴刀大力的敲打着盾牌,也跟着发出了阵阵吼声。
    所有的刘辩军官兵,都在怒吼着,每个人的眼中,都如同要喷出火焰一般,充满浓厚的恨意和战意。
    董卓在日,西凉军与他们原本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如今牛辅又命西凉军突袭刘辩军自河东运往洛阳的钱粮,致使胡才与数百将士死难,这场仇怨,自西凉军突袭胡才那日起,便已不再是朝廷社稷和乱臣贼子的怨恨,而是两支曾经数度交锋的大军之间的宿怨!
    城内所有的官兵,都在呐喊着、怒吼着。从山坡上传到坡下,从坡下传到街面,又从街面传到了军营、传到了城墙上!
    百姓们一个个满面凄惶的看着发出怒吼的刘辩军官兵,他们晓得,洛阳城虽是能够给予他们保护,可这里却很快要成为一场新战争的策源地。
    刚刚得到没有多久的安宁,自今日起,便要远离洛阳,远离中原,远离所有以为天下大安的人们!
    “入葬!”脸颊肌肉剧烈的抽搐着,刘辩强忍着喉头堵塞的感觉,发出了一声满载着痛苦的吼声。
    一抔抔泥土填入了埋葬胡才与死难官兵的墓穴,黄土掩埋了这些不久前还曾鲜活的人们,却在每一个刘辩军官兵的心头,又刻上了新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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