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迁安陷入了严重的昏迷中。在天寒地冻的情况下无法做手术,一路上赵尚志带来的军医只能给他输了两次血,勉强维持着他的生命。
    马迁安的伤情被迅速上报,杨靖宇“恳请”苏方冒险派了一架小型侦察机,降落在马迁安附近的一处冰封湖面上,将伤情严重的马迁安带离了险境。
    转到哈巴罗夫斯克最好的远东军区医院后,马迁安被紧急施行了手术。手术后,马迁安的伤情时好时坏,经常性陷入昏迷中,急坏了关心他的人,魏拯民、伊万诺夫等都来看望过他,留在苏联的战友也经常性的探望,一波接一波,但失望的时候多,很多时候马迁安都处于昏迷中,战友们只能带着深深的叹息离去。
    马迁安的伤情极其严重,全身有手雷弹片伤三十余处,步枪弹贯通伤两处,刺刀伤三处,指挥刀伤一处,手枪弹伤一处。肋骨断了两根,肝脏、肾脏都有受损,最严重后脑受到重击,脑内还有淤血。
    在马迁安不多的清醒时间里,他已经从陪护他的余关林口中得知了很多情况,他最关心的突围行动最后结果是什么,余关林却语焉不详,吞吞吐吐。想必是怕说了实话刺激到马迁安的伤情,从余关林的态度上,马迁安已经猜出情况不容乐观,也就不再逼问。
    小花的情况还好,她冲出了围堵,不过受的伤也不轻,现在亦转到这所医院进行治疗,两人虽近在咫尺,但由于各自伤情,见面机会并不多,小花只是在前天被人抬着见过马迁安一面,没说上两句话马迁安就又一次失去知觉。
    马迁安又一次醒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他的主治医生巴甫洛夫,后者正忧郁的看着病例本和用药记录,这个神情没有逃过马迁安的眼睛。
    看到马迁安醒来,大胡子巴甫洛夫挤出一丝笑容“愉快的”跟他打了一个招呼。
    “啊哈!大英雄!今天感觉怎么样?”
    马迁安费力的眨了眨眼,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虚弱的开了巴甫洛夫一个玩笑:“巴甫洛夫,我可以送你一把曰本人的刺刀,这样你就不用为大胡子犯愁了。”
    巴甫洛夫下意识摸了摸胡子,顺手拂去一粒面包屑。这个抗联首长很喜欢开他的玩笑,还曾说他长得像列宁,巴甫洛夫对马迁安很有好感。
    看到巴甫洛夫展开笑颜,马迁安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接着问:“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力感,告诉我实话,我快要死了吗?”
    巴甫洛夫眼角跳了一下,迟疑了一秒后才“惊讶”的反驳道:“马,瞧你说的什么呀?我是这里最好的医生,你身体壮的像一头北极熊,你顽强的生命力让我惊叹,信我的没错!”
    马迁安心底里苦笑,巴甫洛夫这货王顾左右而言他,逻辑跳跃太大,他的神情和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的做法出卖了他,估计自己的伤情令巴甫洛夫信心不足,不敢拍胸脯保证。
    马迁安稍微动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疼痛使他不禁轻轻哼了一声。
    巴甫洛夫紧张而关切的望着马迁安苍白的脸颊,不由自主劝道:“痛的难受你就大声嚷出来,这样比较好点。”为了活跃气氛,巴甫洛夫甚至开起了玩笑:“噢亲爱的马,别担心你的对手会嘲笑你,因为那些人已经笑不出来了。”
    “打点儿吗啡?”余关林征询马迁安的意见,但只看到马迁安责怪的眼神,躲到一边不说话了。
    马迁安是坚决反对给他打吗啡的,他说那个东西影响他思考,在清醒的时候也绝不肯大声呻吟。世人都尊重硬汉,马迁安赢得了医院上下人等的尊敬。
    身体的极度虚弱使马迁安想到了还未完成的“事业”,这个事业如此之庞大,必须有人接着完成,他想找个“接班人”,这样即使他“走”了,他的继任者依然可以发扬他的思维。
    巴甫洛夫走后,马迁安对负责陪护他的陈武提了要求。
    “我要见陈嘉申,马上,立刻。”病床上的马迁安虚弱但不失坚定的说。
    陈武一直在地方上工作,马迁安负伤时,陈武正在魏拯民那里做一些安置百姓的事情,因陈武是马迁安的老部下,与马迁安相熟,魏拯民就将他派来医院负责马迁安的看护协调工作。
    “司令,陈老先生应该在路上了,这个要求你七天前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就提过了。”
    “哦?是吗?”马迁安愕然,随即带上点羞涩的表情微微咧咧嘴巴说道:“脑袋被砸坏了,都开始糊涂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我去通知魏书计可行?”陈武觉出一丝不寻常,小心翼翼建议道。
    马迁安只是久久不说话,当陈武久等不见马迁安回答时,上前观看,发现他的司令员又一次处于昏睡状态了。
    陈嘉申接到马迁安请求见面的电报后,几乎立即动身,经历无数交涉扯皮获准空中通道,历尽艰险从印度出发,经过伊朗进入战火纷飞的苏联,复又进入新疆上空,过了将近十天,路上两次遭遇险情,险遭不测,这才乘坐着陈氏航空公司的运输机抵达了远东哈巴罗夫斯克。
    一到医院,老人就不顾劳累摒弃了大家请求他休息的好意,迫不及待要了一张床,安置在马迁安病床附近,就守在病房里,静待马迁安醒来。
    他了解马迁安。他把他看成自己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马迁安想要见他,一定是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话要对他当面说。
    当天深夜,马迁安又一次醒来,一眼看到临近地方增添了一张病床,床上的陈嘉申正勉力大睁着眼睛,大口大口喝着咖啡。
    “咖啡喝多了不好。”
    马迁安笑了,笑的极为舒心。
    见马迁安醒来,陈嘉申喜不自胜,一身疲倦似乎不翼而飞,急忙俯身坐到马迁安身旁,伸出枯瘦的右手轻轻抚了一下马迁安的脸蛋,叹息着安慰,“你活着就好,傻孩子,吓死老人家了。”
    两人有着惊人的默契,马迁安只用一个眼神儿,陈嘉申就帮助他“赶走了”几乎寸步不离的余关林。
    余关林出去后,马迁安似乎稍稍恢复了一些活力,凝视着陈嘉申,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我说,你写。”
    完全没有废话,两人的心意是相通的。但当马迁安口述十分钟后,陈嘉申却震惊的忘记了记录,钢笔吧嗒一声落地,陈嘉申丝毫没有觉察到。
    陈嘉申没有问‘你是谁’这个问题,他早已知道这个神秘的年轻人身上有不少秘密,而且只要马迁安不说自己是谁,陈嘉申也不会无聊的逼问。
    陈嘉申只是想问为什么马迁安选择了他,而不是其他什么人,仅这十分钟的谈话内容,如果它们是真的,就足以震骇世人,利用得好就足可以在世上掀起轩然大波。
    “为什么告诉我?”
    “我把你当成亲爹一样使唤,不告诉你告诉谁?只有亲爹才愿意听儿子的胡说八道对不?”马迁安出乎陈嘉申意料,开了个玩笑。
    “别跟我扯废话。”老头好像不吃这一套,但脸上却绽起了舒心的笑容。
    “好吧好吧。”马迁安似乎要投降了,静了静心神,才用崇敬的口吻说出了真正的理由。
    “因为老爷子你厚道!也只有你才能被我糊弄着实现我的遗愿。”
    “遗愿?”老爷子生气道:“我也老了,兴许比你还早死呢,跟我谈遗愿?”
    “不不不,您老还有二十年呢。”
    “二十年?”陈嘉申愣过之后摇摇头,“你又在胡说八道。”
    马迁安艰难的笑了笑道:“想不想继续听听我是如何胡说八道的?还有好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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