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衣锦还乡(十月十二)
    换下新裤子,再次扎上裤带。谢尚体验过两者间的差别,不觉和红枣道:“你这个裤腰里直接抽带的法子好,往后我的裤子都这么做。”
    “现有的裤子看能不能给改改,都加上这个抽绳!”
    谢尚的话提醒了红枣,她想起了现在丫头们做的冬衣,便让人叫来锦书,给她看裤子抽绳。
    做裤子原本就要压布边缝裤腰,现不过是给中间加条抽绳,锦书一见就明白了,佩服红枣巧思的同时自去让丫头们改裤腰不提。
    试好裤子,谢尚方才告诉红枣道:“岳父今儿使人送贺礼来了。送了红枣粽子和桂花糕不算,还送了湖笔和足金的如意。”
    红枣:“还送了金如意?”
    谢尚看着红枣笑:“这不是你的主意?”
    红枣摇头:“不是。”
    “必(笔)如意早(枣)中、高中!”谢尚称赞道:“岳父这份贺礼的口彩极好!”
    闻言红枣也禁不住笑了:“我爹必是花了不少心思!”
    谢尚点点头,心里颇为高兴,觉得他岳父李满囤送的这份礼给他挣脸!
    想想谢尚又道:“对了红枣,你爷爷、三叔、族长和二爷爷家也都送了贺礼。”
    红枣听了倒不觉意外。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她族人个个人精,有机会不主动来抱谢家大腿才是奇怪。
    何况他们先前从谢家都得了许多好处,现回点血巩固一下关系又不吃亏!
    “我爷送了啥?”红枣问:“这回和其他两家东西一样吗?”
    “噗——”谢尚笑喷了茶,心说红枣还记着她奶二两银子叫钱的事,搁这提醒他呢!
    他喜欢红枣的这个小心眼,他也记着呢!
    “一样!”谢尚忍住笑道:“这回有礼单!”
    有礼单确实不大好做手脚,红枣听说也就罢了,谢尚也没再提。
    红枣和谢尚其实都不在意李氏族人到底送了啥——横竖不过是多张帖子的事,只是上回被于氏恶心得够呛,两个人都想找机会还回去。眼见这次不是机会,便就默契地不庸人自扰,耐心等下一回了。
    红枣看她爹、她爷、甚至族人都给她公公送了礼,便问谢尚:“大爷,咱们爹中举,这外人都送了礼来,咱们是不是也该送份像样的礼啊?”
    闻言谢尚叹气:“我这两天就在为这事犯愁呢!”
    “我有些啥爹都知道,实在挑不出像样的礼物!”
    “红枣,你心思多,得闲也帮我想想,送啥合适?”
    九月二十六早起,彩画又拿一套朱红色刺绣金色团花的新衣给红枣穿,红枣琢磨着今儿是新婚一个月纪念日便无疑义的接受了。
    结果没想步出卧房,还未及洗脸,几个丫头便一起念叨着“恭贺大奶奶芳辰”给她磕头,红枣方想起今儿是她生辰,忍不住笑道:“你们都记得啊?”
    彩画等也笑:“这如何能忘?”
    闻言红枣不禁开心笑了。
    生日当天能得人记挂祝贺是种幸福,何况这世没有社交软件自动提醒朋友生日,记人生日真的全靠用心。
    到了谢尚起身时间,彩画又拿一套和红枣身上一色的衣裳给红枣。红枣看到衣裳不觉心说:谢尚今儿不扮小清新了?
    看红枣拿衣裳进来,谢尚未及穿衣便就笑着给红枣作揖道:“寿星大奶奶,今儿不敢劳烦,你且把衣服给我让我自己穿吧!”
    红枣没想到过生日还有这种福利,不觉莞尔一笑,刚想顺口逗谢尚问有没有寿礼?转念想起谢尚至今送她的两回礼,不是《女四书》就是《本草》,赶紧闭紧了嘴——这种生日礼物,有还真不如没有!
    谢尚穿好衣裳下床便叫显荣拿来一个匣子给红枣,然后笑道:“红枣,打开看看!”
    红枣看那匣子只有书的一半大小,心说:这回可算是不再是书了!只是这么小的一个匣子,装的能是什么呢?
    匣子打开,迎面是张大红色的花笺。花笺上书着赵孟頫那首著名的《我侬词》: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拿开花笺,下面是一对身穿大红喜袍头上戴着乌纱帽和凤冠的泥人,而泥人的脸正是她和谢尚——不是前世旅游景点那种工业流水线下来的千律一篇的脸,而是抓住她和谢尚个人神态,让人一眼就能认出的个性人脸。
    看着惟妙惟肖的泥人,红枣忍不住问道:“大爷,这对泥人哪儿来的?”
    “我做的!”
    谢尚吹牛了,这主意虽是他给想的,但这泥人胚是显荣寻人给做的,衣裳、乌纱帽、凤冠是显荣描的,泥人最至关重要的脸则是请他爹谢子安给画的——他家就只他爹才能画出这么传神的人物肖像来。
    整一份礼里真谢尚自己动手的只那一张花笺!
    因见过显荣振理等画首饰头面,红枣倒没怀疑谢尚的话——谢尚作为少爷,琴棋书画只会比小厮们更好,当下便不吝赞道:“厉害!画得跟真的似的!”
    谢尚一点不心虚地笑纳了小媳妇的夸奖——这原就是他的主意!
    两人一起吃过早饭,红枣去上房请安时带上了裤子。
    云氏一见红枣也笑道:“尚儿媳妇,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我这儿挑了几样我年青时的首饰给你拿去戴吧!”
    说着话,瑶琴捧给红枣一个匣子。
    红枣谢过婆婆,收了匣子,方才呈上做好的裤子。
    云氏看折叠整齐的裤子两条裤腿一般样,心里极为满意。
    儿媳妇进门做裤子的动作虽说比旁人都慢,云氏暗想:但却比旁人都招财——现她成衣铺里的学徒已经根据师傅画的纸板裁出和师傅一样的成衣来了!
    想必男人府城的铺子往后也再不必为没有好裁缝而烦恼了!
    云氏笑道:“尚儿媳妇这裤子做得极好,就是不知尚儿试过没有?”
    “试过了!”谢尚笑道:“很好穿!”
    衣裳穿身上一向只有大小胖瘦合不合适,听到谢尚这句评价云氏奇怪了:“很好穿?怎么个好穿法?”
    “娘,您看这裤子的裤腰这儿……”
    谢尚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回,云氏代入自身地想了一回也觉得红枣这个裤腰抽绳的主意巧妙,不觉赞道:“尚儿媳妇心灵手巧,裤子做得用心,尚儿有福份的!”
    把对儿媳妇的夸奖上升到儿子有福分这个高度,云氏的满意自是溢于言表。红枣见状也是高兴——不枉她过去一个月的辛苦。
    手工做裤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就是谢尚听了也心有荣焉,觉得自己确是福气不小,娶个媳妇能投他娘的缘,正应了“家和万事兴”这句俗话——瞧瞧,他这前脚刚娶媳妇,他爹后脚就中了举,这双喜临门的,可不就是兴家之兆吗?
    五福院给老太爷请安,老太爷与了红枣一对掐丝珐琅满堂富贵的摆瓶,然后笑道:“尚儿,这花瓶我给了你媳妇,你往后可别再跟我讨了!”
    谢尚不要脸地笑道:“太爷爷,您把这花瓶给我媳妇,其实就还是给我,尚儿多谢太爷爷了!”
    老太爷无奈摇头,想说“要点脸吧!别学你爹!”,但因看到红枣也在,觉得还是得给大孙子留点脸,终没把话说出口!
    早晌在明霞院理事的时候,李满囤也打发人送了寿桃寿面米糕和甜团来。这回云氏给送礼的余曾氏和张郭氏等人都留了午饭。
    红枣总结云氏的两次留饭,心说她婆婆对于送礼来人好像都有留饭,仅送贴子似乎不留。事实是否如此,还待下次验证。
    午饭时候,谢尚也难得家来了,说老太爷打发他家来吃寿面。红枣闻言知是老太爷体恤,心中叹息:老太爷这不是挺知人事的吗?怎么先前对元配长子就那么渣呢?
    这人心真是复杂难测啊!
    午饭除了长寿面还有一桌含有同心财余、清蒸螃蟹两样红枣创作菜色的席面,红枣一看便知必是她婆婆吩咐人给额外准备的,心里自是高兴。
    而谢尚一看有螃蟹,也是欢呼一声,伸手就抓。云氏一见赶紧吩咐丫头君酒绿茶拿剪刀来帮着剥。
    红枣看着丫头手里针线的大剪刀剪螃蟹,不觉心里一动——她公公和谢尚一样都爱吃蟹,她很可以打套蟹八件给她公公做贺礼啊!
    想必她公公一准喜欢!
    饭后谢尚又回了五福院——今儿是流水席的最后一天,谢尚间或还要去席间敬酒,给流水席收尾。
    晚上回到卧房,红枣给谢尚一张纸,谢尚看纸上画了八样东西,其中能勉强认出来的,只有一把剪刀、一双筷子、一个盘子和一个勺子四样,还有四样实在看不出到底是啥。
    谢尚问道:“红枣,你这画的是啥?”
    红枣颇有自知之明,当下一样样指给谢尚:“这是圆锤、方墩、镊子、长柄斧、调羹、长柄叉、刮片和长针。”
    闻言谢尚又辨认一回,算是都认出来了,然后问:“你画这个做什么用?”
    “大爷,”红枣言道:“我琢磨着似咱爹这么风雅的人吃八爪鳌怎么能用女人做针线的剪刀呢?实在太杀风景了。”
    “所以我便琢磨着打一套精巧的吃八爪鳌专用工具给咱爹,想必他会喜欢!”
    谢尚一听也来了兴趣,兴奋严道:“红枣你仔细说说!”
    于是红枣便如此这般地讲了一回蟹八件的用法,谢尚代入自身地想了一回,不禁大呼:“有趣!”
    “红枣,”谢尚喜道:“你这个主意真是又风雅又有趣,爹得了东西一定喜欢!”
    红枣闻言自是得意,然后便听谢尚道:“红枣,你这个主意虽然好,但这图画得实在是够呛。说不得我得重画一张能让人看明白的,才好让金铺去打!”
    红枣……
    是夜谢尚做好静坐养玉观想的功课,看到倒在枕头上睡得不省人事的红枣,想着一月期满,他将择日搬到五福院书房,忽觉有些不舍——“碧纱待月春调瑟,红袖添香夜读书”。谢尚暗想:他小媳妇虽说瞌睡重,每天陪他做功课都做不到两刻钟就睡过去了,但过去一个月习惯了每天睁眼闭眼身边都有这么一个人,现要分开,光想想便觉得孤单!
    九月二十七早晌,谢尚听老太爷给讲《尚书》,忽见老太爷丢下手里的书问他:“尚儿,你今儿怎么有点心不在焉啊?”
    “有心事?”
    谢尚闻言一呆,转即犹豫道:“太爷爷,您看我这娶亲都一个月了。可我爹现不在家,要不您帮我看看哪个日子好?我好搬来五福院。”
    老太爷笑:“就为这事?”
    谢尚低头嘀咕:“当初不是说好满月后搬的吗?”
    “呵呵,”老太爷捋着胡子笑道:“尚儿啊,你要知道满月后一天,一个月,甚至一年,都叫满月后!”
    谢尚……
    “尚儿啊,”老太爷慢悠悠道:“人人都说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你怎么却想着往外搬呢?”
    “难道说,你不喜欢你媳妇?”
    “不,是,啊,不是不喜欢,”谢尚为老太爷的问题纠结了好一会方承认道:“我就是想起您和爹娘先前的话,所以想问问!”
    “哦!”老太爷恍然大悟:“原来是舍不得搬,所以探风来了!”
    “放心吧,这日子必是等你爹家来后开了祠堂后再挑。最少也得一个月后!”
    耳听说还有一个月,谢尚脸上不如自主的浮出了喜气。
    老太爷瞧见,忍不住出言嘲笑道:“去了这桩心事,你现在可以专心听我讲《尚书》了吗?”
    “别忘了你只有听我讲完这段,然后背出来方才能家去见你媳妇!”
    谢尚……
    十月十二,是心里谢子安回雉水城的日子。
    一早云氏、谢尚、红枣一身盛装的到五福院给老太爷请安,结果一进院便看到廊下乌压压候着的下人——谢家十二房人竟然都已经先到了。
    老太爷今儿也穿了一身金红的刺绣芙蓉牡丹花的锦袍,被花团锦族的儿孙们族拥着,看着比画上的老寿星还更慈眉善目。
    看到谢尚等进来,老太爷笑道:“尚儿,今天你爹衣锦还乡,你叔叔们虽说同你一起去,但这迎接的事还是由你主持,你可要领好头啊!”
    谢尚一改往日在老太爷跟前胡乱夸口的作态,当下极恭敬地答了一个:“尚儿谨遵太爷爷教诲!”
    老太爷点点头:“那你们这便就去吧!”
    俗话说“衣锦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谢子安中举后衣锦还乡,自是要跟乡邻好好夸耀一回。
    府城离雉水城三百里,陆路两天行程。若按常规,到家已是傍晚黄昏——此时白天进城的农人都归了家。
    故而谢子安便觉得不够荣耀,所以他昨儿到了离城三十里的庄子后便就原地留宿,只等今天早晌进城,以便让更多人看到他载誉归来的盛景。
    中举后的谢子安谢老爷就是这么虚荣!
    对于谢子安有家不回,故意地打发人送信来说明到家的时辰,暗示让人去城外迎接,谢家其他十二房人虽然不齿,但却都没脾气——谁让老太爷偏心,说“衣锦还乡日,他时有此荣”,竟然觉得谢子安这么做是该当的。
    老太爷既发了话,儿孙们不好不从。所以没一刻谢子安一辈的兄弟和他们会骑马的儿子都跟谢尚骑马去城外长亭迎谢子安去了。
    谢宅外东街、南街上的人原不知谢子安今儿到家,但看到谢家爷们加上长随小厮几百匹马往街上一跑,便知有事,然后再找那消息灵通的人一打听,于是半城人便都知道新举人老爷谢子安今儿衣锦还乡了,然后城里那吃饱了没事干就等看热闹的人就开始往东街谢府门外聚集。
    如此等谢子安坐着双驾马车在兄弟子侄以及他们的仆从几百匹马的族拥下扬着半天的灰尘回到谢家大宅的时候,谢家门前已经人山人海全是人了。
    谢子安的马车原可从谢家专供车马进出的门一气跑到五福院——但如此一来,路人们就看不到谢子安的风采,失了衣锦还乡的意义。
    所以谢子安在大门外石狮子前就下了马车,然后在无数路人抱拳恭贺“谢老爷回府”的声潮中等兄弟子侄们都下马按长幼在他身后站好,他方从容地踏上了门前的青石台阶,缓步走向大门。
    被迫一大早骑马出城喝风接人,现又在府门外跟着下马冲当背景以壮声势的谢家十二房人以为谢子安会一直走进大门,结果不想谢子安在踏上最上一个台阶后站住脚,然后转身面向门口大街,一副准备开口说两句的样子,登时倍感绝望——谢子安原就好大喜功爱折腾,这回中了举就更是变本加厉了。
    偏他们势不如人,只有陪着——谢家十二房人即便心中不耐,但还是都老实地转站到谢子安背后继续充当背景帮他壮势。
    简直不能更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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