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风大扇了舌头(六月十六)
    谢子安一走,云氏立刻告诉陶氏道:“两件事!头一件就是你立刻去找洪媒婆告诉她今儿去桂庄提亲——就说我的话:那位李家的红枣姑娘不想裹脚就不裹脚好了,只要李家答应婚事,同意六月二十六放小定,那么不管那个李满囤再提什么钱财要求都不必再来问我,可以全部答应!”
    陶氏闻言便是一惊,心说:尚哥儿的婚事,竟然就真的非那李家姑娘不可了?如此一来,那卫家妹子和文茵怕是今儿就要家去了!
    果然,陶氏听到云氏接着说道:“这第二件事就是一会儿你领了周旺家的去五福院,让她和卫礼家的交接差事。事情办妥你来告诉我,我要过去瞧瞧!”
    周旺家的也是云氏的陪房,不过素来和卫礼家的不睦——当年她和卫礼家的争给谢尚当奶娘没有争上,故而这些年便管着云氏的人情往来和出门事务。
    听云氏安排周旺家的和卫礼家的交接,陶氏瞬间明白她的好姐妹卫氏这次铁定是有去无回了。
    心念转过,陶氏心中叹息,但脸上一丝不露不说,还答应得飞快——文茵妨了主子连累到她娘的下场就在眼前,陶氏跟卫家交情再深再好,她也不敢坏了主子的事,步了其后尘。
    明霞院出来陶氏立刻就跑去找洪媒婆转了云氏的话。洪媒婆闻讯也是惊讶不已,心说:李家这位红枣姑娘到底是哪位天仙下凡,才能如此投了谢家的缘?
    说亲二十年,洪媒婆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富贵男方不仅对女方人才和嫁妆真的没一点要求,而且聘礼还许对方随便张口提要的好事——一时间禁不住怀疑自己是在发梦。
    不,不,不!洪媒婆在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后感受到真实的疼痛以后终于确认:这不是梦!
    白日做梦,不等梦到这样的好事儿,她自己个儿就要先笑醒了——说媒拉纤过程中男方出的聘礼越多,她到手的媒钱就越多。
    习俗里媒钱可是聘礼的一成!
    再狠掐自己一把——及时阻止了自己鼻头嗓眼笑出声后,洪媒婆方强调问道:“陶嫂子,刚你转的大奶奶的话我全都记下了。但有一样,我得再问一声:这聘礼真的能许李家随便提?”
    “嗤——,”陶氏轻蔑笑了:“洪媒婆,你疑惑谁都别疑惑我们大奶奶!”
    “这件好事里,你只要记住六月二十六这个日子,自会有你的好处!”
    “暧!”洪媒婆一点也不在意陶氏言辞里的不屑,当下只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听你的,陶嫂子,我现在立刻就去!”
    送走谢尚,李满囤抱着两个西瓜回到了正院。
    李桃花原就在院门口望眼欲穿地等着李满囤,当下看到立刻就迎了上来。
    “哥,”李桃花迫不及待的问道:“婚事成了?”
    “成了!”李满囤轻松回道:“谢家说红枣不用裹脚,我便就应了!”
    刚谢尚说的每一句话,都特别合他的心,遂他的意——李满囤自觉他给红枣找了个天下头一等的女婿,得意得整一个人都在飘!
    想到红枣,李满囤下意识地四下里张望一回,结果却没有瞧见。
    “红枣呢?”李满囤奇怪问道:“她刚没在?”
    李桃花往红枣卧房方向咧嘴,轻声笑道:“小姑娘脸皮薄,正不好意思呢!”
    “噢!”李满囤恍然大悟,便就没有再叫红枣。
    李满囤把手里的两个西瓜一个放到厨房地上,另一个则放到井台边的水桶里,然后打井水泡上——拿井水湃过的西瓜,吃起来更凉快更解渴!
    李桃花看着李满囤动作随口问道:“哥,这西瓜又是那谢少爷送的?”
    上一次谢家送来的两个西瓜,早在前两天就已经吃完了。
    “嗯!”李满囤点头称是,然后便看着红枣卧房的窗户大声地与他妹李桃花着实说了一回谢尚人俊、嘴甜、会来事儿的好处。
    李桃花闻言知意自也是跟着赞不绝口。
    红枣卧房窗户大开,院里动静听得真切,闻之也是哭笑不得——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红枣想:她爹这个做人泰山的,现在这儿瞎起什么哄?还有她姑也是,笑得来跟是她自己成亲似的,一点也不矜持!
    李满囤和李桃花兄妹俩一唱一和说得正热闹呢,不想陆虎又跑来说道:“老爷,那洪媒婆来了!”
    “这就来了?”李满囤闻言一愣——刚谢尚临走时确实说过他一家去就找洪媒婆来提亲。
    但谢尚这才走了多久?李满囤下意识地抬头看天,估摸了下天上日头的高度,禁不住咂舌:这媒婆,咋就已经到了呢?就是长翅膀飞,也没这么快的!
    李桃花可没有李满囤的纠结。她推着李满囤的后背催促道:“哥,媒婆来了,你倒是赶紧去啊!”
    李满囤看着推他的桃花灵机一动,忽然说道:“桃花,这洪媒婆是妇人,我同她说话不大方便。你嫂子现坐月子又不能去,倒是你同我一起去帮着说说话,拿拿主意倒是便宜!”
    闻言李桃花内心虽说有些雀跃,但想到谢家的财势便又赶紧摆手道:“哥,我不行的!我从没和谢家人说过话!”
    “没说过话有什么要紧?”李满囤不以为意道:“谁还不是‘一回生,二回熟’地打头来的?”
    “不然等往后红枣出了门,年节你和她一同来家,难不成你也不和她女婿说话?”
    “何况,现在来的也不是谢家人,只是谢家请的媒婆罢了。对了,你去岁不是刚给陈玉订了亲吗?正知道怎么跟媒婆交道。所以今儿这事啊少不了你,快和我一起去!”
    “可是哥,这媒婆是城里人,我是真不知要和她说啥!”
    “城里的媒婆,那还是媒婆!先前你给陈玉咋说的亲,今儿照着说就行!”
    “那能一样吗?那可是谢家请来的!”
    “谢家又咋样?你侄女红枣早说过了——咱家都还没嫌他家门第高呢!”
    李桃花……
    “行了,走吧!”不由分说,李满囤拉走了李桃花。
    红枣透过窗户听到院里的动静,想着媒婆来了没有茶点不行,就打算去厨房准备茶水点心一会儿使了陆虎给客堂送去。
    刚走出堂屋门,红枣就看到余曾氏自月子房门帘后探出头来张望。
    四目相对,红枣看到余曾氏眼里的犹豫,想了想便走了过去。
    “余妈妈,”红枣说道:“你帮我告诉我娘:刚我爹应了谢家的婚事,把我嫁给了谢家的谢尚!”
    话语间,红枣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其实红枣一点都没有想哭的意思——过去几天她画了一张包含她、她爹娘、她弟弟、她姑、她爷奶、二叔、三叔、李氏一族以及谢尚、谢大爷、谢大奶奶和其他谢氏十二房人在内的关系脑图用来演算这桩婚约的利弊。
    刚在她进屋划去脑图里裹脚这一件绝对弊害后,红枣又把脑图里代表她的圈圈周围的利害关系仔细重演了一遍,得出一个这桩婚约于她是利大过害,放手可搏的科学结论。
    至于她爹娘弟弟,以致整个李氏一族人来说,这桩婚事于他们原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无须再次演算!
    明明是件利人利己地双赢婚约,红枣不知道自己平白无故地咋会跟个林妹妹似地掉眼泪——或许是不喜欢被用在把字句里当宾语吧,红枣抹一把眼泪自嘲地想:毕竟她一直都是个很自我的人,生平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身不由己的委屈!
    比如当初刚觉醒记忆的时候,她就曾在麦地里的借根麦芒的刺痛为自己痛哭了一大场。
    思及那场大哭后遭受的嘲笑,红枣下意识的抬起眼然后便看到余曾氏脸上的惊异。
    不加思索地,红枣昂起头以便对方最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泪痕,然后方才说哽咽道:“余妈妈,我没事,我就是有点舍不得离开家,舍不得我爹、我娘、还有我弟!”
    盯着余曾氏的脸,看她脸上依次显露出来的恍然和怜惜,红枣无味地想:过去几年,她也不是真没一点长进!
    说完话红枣冲余曾氏勉力一笑,便转身去了厨房。一进厨房红枣先拿凉水洗了脸和眼睛,然后方才开始准备茶点。
    等装好点心篮子,红枣借着厨房里小铜锅的锅盖背着门对着光照了照,确认脸上再看不出一点哭泣后的痕迹后方才走出厨房。
    看到装西瓜的井水桶就搁在井台,红枣看一眼井台北面被天上日头逼得步步倒退的阴凉,便把西瓜和水桶分两次搬进了厨房。
    重新泡好西瓜,红枣甩着湿手刚从厨房出来,便看到她爹李满囤和她姑李桃花陪着穿红着绿的洪媒婆走了进来。
    李满囤一看到红枣立刻高声笑道:“红枣快来见见洪媒婆,你的亲事就是经她给说成的!”
    闻言红枣上前行了一个拱手礼道:“红枣见过洪媒婆!”
    洪媒婆的下巴登时砸到了地上——说好的花容月貌,赛西施羞貂蝉呢?眼前这个黑黢黢的乡下丫头就是红枣?
    好容易捡回了下巴,洪媒婆不可置信地询问身旁笑得一脸开怀的李满囤:“李老爷,这便就是您的掌珠红枣小姐?”
    “是啊!洪媒婆,”李满囤爽朗应道:“你看我家红枣是不是生得跟月里嫦娥一样,花容月貌?”
    洪媒婆……
    面对李满囤老爷发自内心的自豪,洪媒婆终无奈点头道:“李老爷您的千金,确是长相出众!”
    出众的黑!洪媒婆搁心底补充道:简直是她说亲以来见过的姑娘里最黑的一个。
    “唉——”李满囤无奈叹道:“可不就是因为我家红枣长得太好,所以才叫谢大爷一眼看上,非要现在就给他儿子娶回去做媳妇!”
    想着那晚进到谢府看到灯下谢大奶奶的雍容华贵,洪媒婆再看一回红枣,犹自不敢相信地问道:“李老爷,您说谢大爷先前见过红枣小姐?”
    “当然,还见过好几次呢!我们两家可是通家之好!”李满囤得瑟说道:“前两天,我儿子洗三,谢大爷过来贺喜。他看到我家红枣时还说前段时间农忙红枣晒黑了呢。”
    “洪媒婆,你是没见过我家红枣不黑时候的样子,那可是比现在还好看呢!”
    洪媒婆……
    再好看又能好看到哪里去?洪媒婆心说:俗话说“女儿肖父”——只看李老爷您这副尊容和您妹子的长相便就知道您家红枣姑娘将来再怎么女大十八变,也变不成谢大奶奶那种娇花一般的模样。
    看来,洪媒婆禁不住在心底吐糟道:不止这位李老爷眼光不好,谢家那位大爷也不是一般的眼瞎——不然如何能在娶了谢家大奶奶那样的天仙后,还会觉得红枣这个乡下丫头好看,上赶着要给他那粉妆玉琢似的宝贝儿子娶回去?
    唉,真是瞎得不能再瞎!
    听着她爹李满囤的尬吹,再看看洪媒婆脸上神色的不停变换,红枣站一旁无奈陪笑——虽说当着媒婆不必谦虚,红枣心说:但谢大爷说亲明明看中的是她的才华,现她爹却跟媒婆死命地吹她八字都没一撇的天仙样貌——唉,她爹吹牛都吹不到重点,真是急死人了!
    李桃花也觉得她哥李满囤吹得有点过。
    虽然红枣五官随她哥,李桃花暗想:长得好看。但俗话说“一白遮百丑”,红枣的脸庞子确还是黑了那么一点,细论起相貌来,还真是不及她那个女婿谢少爷。
    唉,那谢少爷的脸皮白得就跟面团一样得人意!
    自古说亲都讲究个郎才女貌,现红枣相貌不及她女婿,这有关长相的话,她哥还是少说为妙。
    心念转过,李桃花出言引导道:“哥,自古‘娶妻娶德’。咱们红枣不仅生得好,人更是能干!”
    “对,洪媒婆,”李满囤立刻打蛇随棍上地附和道:“我家红枣可能干了!别看她年岁不大,但家常做的饭菜特别好吃!”
    提到吃,李满囤想起来了:他同媒婆现都还在院里站着呢!
    “哈哈,”李满囤打了个哈哈,掩饰笑道:“红枣,洪媒婆难得来,你倒是煮些奶茶送来,让她尝尝你的手艺!”
    听李满囤借让女儿煮茶来展示厨艺,洪媒婆笑笑并没有接话。
    经了先前李满囤吹嘘女儿花容月貌的教训,洪媒婆心说:这位李老爷吹起牛来比她这个媒婆还不靠谱——他说这话前也不仔细想想谢家那么大的一份家业,现还开着城里最大的酒楼四海楼,家里能没几个好厨子?
    他女儿今年不过七岁,这厨艺即便再好还能好过谢家的厨子和四海楼的大师傅?
    真是不怕风大扇了舌头!
    这回她要是再信了他的鬼话,那她往后也不用在市面上混了!
    话语间李满囤把洪媒婆请进了堂屋,然后分宾主落座,陆虎上茶。如此足喝了半杯茶后,洪媒婆方才言归正传道:“李老爷,我的来意您想必已经知道——我这又是受谢大奶奶所托来给你们两家说亲来了。”
    “今儿谢大奶奶托我给您带话说您家小姐既然还没裹脚那就不必再裹脚了——她家娶妻娶德,不在乎儿媳妇脚的大小!”
    李满囤听洪媒婆的话跟先前谢尚说的一样,心中满意,当即点头道:“洪媒婆,刚谢少爷来也说了这个意思,现谢大奶奶又托了你来说,可见这谢家想结亲的心是真真的!”
    “如此我也不是那难为人的人,洪媒婆,这婚事我今儿就应了!”
    “啊!”闻言洪媒婆呆愣住了——她才刚转了谢大奶奶两句话里一句,这余下的一句有关聘礼的话还没说呢,这李老爷咋就应了呢?
    李桃花一听就急了,当下便掐了李满囤一把,心说:议亲议亲,这一句还没议呢,你这儿应什么应?
    似你这样着急答应,没得让对方以为你急不可耐地赶着嫁红枣呢,可是冤枉?
    李满囤又不是真傻。他无故遭他妹李桃花狠掐一把后,虽然依旧不觉明理,但还是老实的闭了嘴。
    至此,李桃花方才清清嗓子说道:“咳,洪媒婆,刚我哥虽然愿意答应这件婚事,但这心里啊还是有几样顾虑!”
    闻言洪媒婆立刻接声道:“李家姑太太,您有话只管讲!”
    通过刚刚两句话,洪媒婆算是看出来了李老爷的这位妹子比李老爷自身靠谱——议亲的事儿,她得同她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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