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殊从电话里听到了声音,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刚刚是阿姨在说话吗?
    对啊,我妈让我去公交车站旁边的菜市场。
    贺衡跟自己男朋友解释,但我觉得她的主要叙述对象应该就是公交车站。
    菜市场还是公交车站的先两说,这人怎么在家里就这么没遮没拦地打电话啊。
    到底是真不怕被家长听到还是粗神经惯了。
    一会儿自己到他家,贺衡不会也没遮没拦地胡说吧。
    祁殊格外地忧心忡忡,以至于下车见到贺衡的时候都在皱着眉。
    贺衡很难过:我男朋友见到我一点儿也不想笑,还苦着脸皱着眉。
    不仅如此,你男朋友还很焦虑。
    一会儿到你家,你说话真的要注意一点啊。
    祁殊非常认真地提醒他,阿姨毕竟刚刚离婚,而且之前还一直因为因为自己前夫是同性恋的事很痛苦,你万一说漏了嘴被阿姨看出来,她接受不了怎么办?
    在这种尴尬的事上,祁殊用词再谨慎也觉得尴尬。
    贺衡纠正他:我妈不是因为我爸是同性恋痛苦。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明说自己是同性恋,不骗婚,那没有人会觉得痛苦的祁殊,同性恋本身不会让人觉得痛苦,也不会伤害到别人的。
    祁殊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不管怎么说,阿姨恐怕都很难接受自己儿子也是同性恋这件事。你想跟阿姨说,想让阿姨知道我们的关系,也先缓一缓,慢慢来。
    贺衡拉着他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坐下:不会,你把我妈想得太脆弱了。
    祁殊还是不太赞同:不是脆弱,可
    祁殊,没有人会邀请一个同学或者室友来参加离婚后第一顿晚饭的。
    贺衡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我跟我妈报备的是三人份红烧肉我妈,我男朋友,和我。
    第98章 九十八
    知道自己是以贺衡男朋友的身份来他家之后,一向稳重的小天师同手同脚走了一路。
    我觉得也不至于吧。
    贺衡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男朋友的反应,不就是见个家长吗,还没缓过来?
    祁殊很沉稳:缓过来了,没事。
    我男朋友说着自己缓过来了。
    贺衡握着他的手,但是我男朋友的手没有,现在还持续性地一边出汗一边冰凉。
    祁殊:
    祁殊冷静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贺衡知道自己小男朋友现在心里到底有多紧张,很体贴地带着他逛了三圈菜市场,买了三斤茄子两兜土豆,还被摊主饶了两颗青椒。
    刘叔,我们家今天不吃地三鲜,
    贺衡试图推拒,今天我对象来一起吃饭,准备做个烧茄子和土豆炖鸡。
    刘叔高高兴兴地替他往肉禽区招呼:老张!今儿衡小子对象来家里!快给人家切鸡肉!
    隔着两排摊位,肉禽区的张叔响亮地应了一声,菜刀在案板上剁得震天响:好嘞!衡小子过来!张叔给你剁个老母鸡!
    盛情难却,贺衡只好又跋山涉水地过去拎了一袋鸡肉。
    不能再转了。
    贺衡及时制止了自己男朋友准备开启的第四圈,就算咱们第一次约会可以选在菜市场,但是上午我和我妈已经买了一趟菜了,再买真吃不上了。
    什么就约会啊。
    谁家约会约到菜市场这种地方。
    贺衡很不赞同他这种歧视菜市场的想法:那怎么了嘛,咱们这是快进到了老夫老妻模式,想一想是不是也挺浪漫的。
    祁殊对他时不时奇奇怪怪的用词已经快免疫了,甚至还能接上两句:嗯,浪漫得跟鸡肉块似的。
    贺衡:
    贺衡把那兜鸡肉拿远了点儿。
    其实我妈应该没想交给我这么艰巨的任务来着。
    贺衡还挺可惜,本来还想跟你一块儿遛遛弯,但是现在拎着鸡肉,咱们就得赶紧回家了。
    一听到回家,原本已经缓过来的男朋友又开始同手同脚。
    贺衡在鸡肉可能会坏和再让祁殊放松一会儿之间抉择了一下,决定再带着他去小区外面绕两圈。
    祁殊跟着他往外走了两步,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等等,我回去买个果篮。
    买果篮干嘛啊。
    贺衡哭笑不得,又贵又不好吃,就占个好看,还不如买两斤苹果。
    祁殊实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闻言很认真地点头准备去买苹果。
    小室友实在是过分认真了。
    贺衡及时把他拽了回来:不用不用,我就是举个例子你跟我回家就行,你看看咱们这一堆菜,已经要吃不完了。
    这种对话就很有老夫老妻的既视感。
    尤其是再搭配上刚刚逛过的菜市场,时间线往后拉了至少得有四十年。
    贺衡觉得他这个思路就很不错:那你就假装咱们是老夫老妻回去见家长。反正不是第一回 了,不用紧张。
    这玩意儿哪有假装的啊。
    逃避不可取,祁殊以一种英勇就义的心态,跟着贺衡站在楼门口,一鼓作气冲上了两层楼梯。
    背影一度十分悲壮。
    明明已经跟妈妈说好了,明明妈妈也没有反对过,可贺衡还是被他感染得也莫名有点儿紧张,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鼓起勇气摁了门铃。
    刘晓兰正在擦地,拖着拖把过来给他们开了门,一人一双拖鞋:先换鞋,去沙发上坐小殊是吧?阿姨可以这么叫你吗?
    祁殊虽然整个人都快僵得不会呼吸了,但面上仍旧很稳:可以的阿姨,您
    行,那我就这么叫了啊。
    刘晓兰举起拖把指了指客厅,去客厅坐,让小衡给你开电视,不爱看就先玩手机,等我把地擦完给你们洗水果去。
    祁殊下意识接了一把:我,我来帮您擦吧阿姨。
    刘晓兰挺豪迈地摆摆手:不用不用,你们玩儿去就行。你头一回来家里哪儿能让你干这个哦,不合适不合适,回头街坊邻居的要笑话我摆婆婆谱的呀。
    什么就婆婆谱。
    过于直白的用词让祁殊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热度蹭地一下又起来了。他挺局促地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儿子的小男朋友好像很容易害羞。
    刘晓兰自从领到结婚证之后,身上那层无形的枷锁好像一下子就被砸开了似的,从内到外都身心通泰,甚至可以一边哼着歌儿拖地一边指挥自己儿子:赶紧带小殊去沙发上,这儿我刚拖过啊脚不许沾地。
    刚迈出一步的贺衡:
    贺衡试图跟自己的妈妈讲道理:妈,我觉得您的要求稍微有那么一点儿高。
    刘晓兰挥舞着拖把给他加油。
    跟妈妈是没法讲道理的。
    贺衡任劳任怨地接过来拖把,跟在祁殊后面擦干净了一串脚印,又倒退着擦回来,顺便把最后剩下的的玄关擦干净,才极艰难地踮着脚顺着瓷砖交界处踩了过来,把自己弹射进沙发。
    小室友看起来如坐针毡。
    贺衡探身往厨房看了一眼:我妈在洗水果那什么,刚刚说摆婆婆谱是一个通俗的说法,不是特指一定就是婆婆。
    贺衡在这件事上还挺严谨:我昨天跟我妈探讨过这个问题,咱俩不应该分这个,统一叫妈就行。
    现在才进行到叫阿姨这一步,祁殊已经紧张得全身僵硬了。好在从进门到现在刘晓兰也没有特意跟他说什么,只是闲话家常似的招呼了几句,坐到沙发上之后也没有特意过来,祁殊自己平复了一会儿,稍微自在了点儿。
    贺衡觉得他放松警惕得有点早,提前给他剧透:我妈的意思是按规矩来,改口有红包,昨天已经准备好了,估计吃完饭就给你。
    祁殊:!!!
    祁殊肉眼可见地又红了起来。
    怎么了呀,是热吗?
    刘晓兰端着一盘子葡萄过来,正好看到自己儿子带回来的男朋友脸上通红,回身仔细感受了一下温度,很体谅地给他们开了空调:男孩子就是火力壮,小衡之前大冬天的非要吃冰棍,当时你说热我还不信
    贺衡没想到多年前的事都能平反,一时很感动:也不是妈,我当时确实不热,就是觉得冬天吃冰棍比较酷。
    刘晓兰:
    刘晓兰很生气:去把西瓜洗了切了端过来,在沙发上杵着干什么?
    #三句话让妈妈为我火速安排工作#
    贺衡领命去厨房,刘晓兰就放下葡萄坐到了沙发上,把一个红包从自己兜里掏了出来。
    有了贺衡刚刚的预告,祁殊再看这个红包就更紧张了,下意识改了口:妈
    刘晓兰在心里排练了一上午的说辞还没说出口,骤然就被叫了一声,结结实实愣了一下:我,我刚刚已经说漏嘴了吗?
    贺衡在厨房里伸出一只手来:我我我,我说的。
    这种剧透行为就非常过分。
    刘晓兰很生气地惩罚他多切三个苹果,然后高高兴兴地冲着祁殊应了一声,把红包递到了这个一看就很乖的男孩子手里:哎,好孩子,快拿着,这是妈给你准备的红包,收好,这个可不兴不要的呀。
    不管怎么论,改口费包成红包放在手里了,确实不能不收。祁殊努力从自己过热的脑子里挤出来一点理智,很有礼貌地双手接过来:谢谢妈。
    刘晓兰笑着点头:哎,乖啦乖啦,两个人要好好的呀。
    贺衡托着果盘过来,高高兴兴地刚想接话,刘晓兰已经很不满地质问他:你怎么回事啊?红包哪有提前通知的呀?
    我这不是怕祁殊误会嘛,
    贺衡一人递了一块苹果过去,笑道,万一提前不知道,看见您拿出钱来,以为下面是拿着这些钱离开我儿子的剧情,当场跑了怎么办?
    就很思虑周全。
    刘晓兰深刻地反省了一会儿:小衡,以后你放假妈妈不叫你陪我看电视剧了,你写写作业玩玩手机就好了。
    贺衡被各种霸道总裁和抗日神剧荼毒了这么多年,突然得到了这个特赦,一时十分激动,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为什么啊妈,有什么原因吗?
    你还小,看来不是很能分辨电视剧和现实。
    刘晓兰忧心忡忡,你千万不能再看这些没有脑子的电视剧了。
    贺衡:
    贺衡试图解释:妈我就是打个比方
    刘晓兰根本不听他的解释,推着他俩进了侧卧:行了行了不早了,现在地上也干得差不多了,不准坐这儿看电视,你们去卧室里自己玩一会儿吧,妈要开始做饭了。
    祁殊还挺自觉地想去厨房帮个忙,又被贺衡拉住,反手锁上了卧室的门:别去别去。我们这一片儿的讲究这个,不管是姑爷上门还是媳妇上门,至少头一回什么活也不能干咱俩虽然两头不挨着,那也得象征性地入乡随俗一下嘛。
    第99章 九十九
    贺衡的卧室布置得比较混搭,同一空间维度上存在了又红又绿大碎花的窗帘,深木色的书桌书柜,藤编的椅子,深灰色的床单,粉色带蕾丝的空调罩,和米黄色的墙纸上。
    一间屋子,居然同时集齐了东北大铁岭风,欧式冷淡风,乡村田园风和梦幻公主风。
    最后一个词可以摘掉吗?
    贺衡努力地打申请,其实这个空调罩和窗帘都是对面孙姨勇缝纫机踩出来的,按理说师出同源。
    祁殊忍着笑,果然又从窗帘底部发现了同样的白色蕾丝:那就是梦幻东北公主风。
    贺衡彻底放弃修正自己的形象,拉着祁殊一起坐到了床上:没辙,都是我妈给我布置的,我要是说不好看我妈就要把我小时候照片打印成海报当窗帘。
    贺衡甚至仔细做过对比:我觉得吧,相比于大半夜起床看见窗帘上有个大脑袋咧嘴笑,还是东北大碎花更温馨一点。
    参观男朋友的房间其实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
    毕竟宿舍里的布置没有那么私密性,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小时候的痕迹。
    祁殊对这件类似于探险或者寻宝的行为很感兴趣,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就没忍住站了起来,凑近了看他的书桌。
    因为住校,平时用到的课本练习册都在宿舍里,贺衡现在桌子上空荡荡的,只有一盏没插电台灯,两个一看就很新的线圈本。
    除此之外,就是一行非常显眼入木三分的字。
    我不想上学,我要当奥特曼。
    能看出来刻了至少七八年,字还是很五马分尸的状态,周边都快要被长年累月地磨平了。但由于当年刻字的人倾注了太多的感情和力量,导致这几个字的刻痕仍旧非常明显。
    贺衡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了,一时间尴尬得捂住了脸,我可以解释。
    祁殊没能忍到他解释,只好礼貌地转过身背对着他,肩头抖动。
    这个时候要求人家不笑就很不讲理。贺衡很体谅地给了他一分钟时间:你先笑,我也再尴尬一会儿。
    就很分工明确。
    小时候中二嘛,而且作业多。
    贺衡仔细回想了一下,最多三年级,当时的困境应该是明天就开学我还没写暑假作业,然后就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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