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刚刚在电话里听到了师父的声音,祁殊心里还是不踏实,出了电梯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病房,正好和躺在床上折飞机的陆天师来了一个对视。
    本来是画符用的黄表纸已经初具飞机的模样,只差冲着飞机头哈一口气就能在病房里起飞了,陆天师被徒弟突然开门打断了一下,就顺手把纸飞机放到了一边,笑眯眯地招呼他:快来快来,师父看看
    刚刚已经发泄过了一通,祁殊现在倒是很能稳住自己,不紧不慢地走到了病床边,坐在陆天师身边问:师父,您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陆天师养了祁殊这么多年,当然能从小徒弟故作镇静的表情和动作里看出来近乎于失而复得的激动,抬手揉揉他的头:师父没事,倒是你,吓坏了吧?
    祁殊抿着唇:还好。
    这句还好里的水分可就太大了。
    陆天师充分理解小徒弟好面子的心情,没跟他转述夏鸿刚刚的形容,也没指出他明显红肿起来的眼圈,只笑呵呵地安慰他:没事啦,师父没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殊并不想就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是茅山那边做了什么?都有谁?
    小徒弟一副自己只要一说出名字来马上就要提刀杀出去样子,陆天师都差点忍不住要给茅山那帮人提前准备好一炷香。
    其实也不全怪茅山那帮人啦,他们能打得过你师父我吗?
    陆天师轻声跟他解释,是陆压茅山里有一块石碑,是陆压之前留下来的,上面有他亲自结的印,也留了一丝感应在上面。
    我在茅山跟那帮混账玩意打架,不小心打到那块石头了。陆压可能是担心我伤到茅山那批人毕竟是人家嫡系了不知多少代徒孙嘛,就暂时把我的神魂封闭起来了。
    祁殊只觉得匪夷所思:那您,您还是他的分/身呢,怎么
    分/身嘛,要多少有多少,哪儿比得上天天供香火日日对他恭敬的嫡系徒孙呢?
    陆天师不无嘲讽地道,再说了,人家也什么都没干,只是暂时封闭了一下我的神魂,还降了神谕不许他的徒孙们再动手这不也是为了我好吗,省得我被伤到,多贴心啊。
    祁殊言简意赅:呸,不要脸。
    陆天师惊异非常:你这都跟哪儿学的用词习惯,之前可没有这么会精辟地总结啊。
    祁殊就轻轻笑了一下,没接话。
    他还是不太放心师父的身体情况封闭神魂哪有说起来那么容易的?分明是稍微出点差错都不可估量的事。
    陆天师就下了床,站在地上任他打量:好啦,没事儿我还得活到九十九呢,你以为一个分/身这么好点化的,没了一个随手再来一个就行?
    祁殊完全没有被安慰道,还是很气愤的样子:那也不叫人事,哪有这么办事的啊。
    陆天师看得很开,伸手指了指上面:人家又不是人,当然不干人事了。
    病房在,贺衡和夏鸿在椅子上排排坐。
    我还担心你们俩正忙着摆阵接不了电话呢,
    夏鸿很意外,是还没开始还是已经结束了?
    贺衡实话实说:当时刚刚结束。
    夏鸿对小道友再一次刮目相看:动作好快好利索,祁殊是不是之前摆过好多次,这么熟练吗?
    贺衡:
    老夏怎么比自己还盲目相信小室友。
    祁殊要弄的那个阵法,就是能看到之前发生什么的这种,
    贺衡委婉地问他,您知道应该怎么操作吗?
    夏鸿很羞愧:不太清楚。我师门规矩严,不许我们越阶翻阅典籍。
    贺衡心说合着您也知道那是越阶啊。
    夏鸿知道越阶,但是不清楚到底越了多少阶。
    而且就冲着小道友画天雷符那个劲儿,也明显不是正四品的天师能达到的水平。
    所以小道友越阶摆一个阵不也很正常吗。
    贺衡:
    贺衡不忍心打破他对偶像的崇拜,只好嗯嗯嗯地点头,宽慰他:没事,您努努力升品阶,肯定没问题。
    夏鸿有礼有节地对他的祝福表示感谢。
    他不安地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你也在旁边,看到了吗?我师父他们到底是干了什么?
    贺衡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编。
    但夏鸿显然是误会了:没事,你说吧师长行事不端,也是我们这些小辈没有力劝的缘故。都是我该知道的,你不必照顾我。
    贺衡心说那倒也不全是为了照顾你。
    他挺后悔,觉得自己就不该顺着老夏的话应那两句。
    明明白白告诉他祁殊没能成功画出阵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刚才吞吞吐吐一下,现在再解释怕是就解释不清了。
    没准自己越说没看见,夏鸿这边越会觉得是自己师父做的事太过分,乃至于他们都要顾及茅山一派的面子和世代的威信,实在不好宣之于口,才要遮遮掩掩不肯透露半点。
    虽然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茅山那边干的确实不叫人事。但究竟是不干人事到了哪一步,贺衡不知道,也不好给老夏一个这么错误的引导。
    不太礼貌。
    毕竟听起来老夏的师父在茅山那一众人里已经算是勉强有些底线的长辈了。
    夏老师,我们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贺衡努力让自己的话可信一点,祁殊说这个阵法非常难。和平时其他的东西不一样,这个是很断层的那种难,他品阶不够很难完成,所以最后失败了您看祁殊眼睛都哭肿了。
    虽然这话说得有点移花接木,但因为没成功所以哭了一顿这句话听起来可信度很高因为祁殊的眼睛真的有点肿,肉眼可见。
    目测也真的是哭肿的。
    但夏鸿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反而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我不知道,那我今天应该跟着一起去的,好歹帮点忙,两个人多少能增加一点成功率。
    也不是,祁殊说这种难度不能靠人数和品阶的叠加,作用不大的。
    贺衡一天连任了两个人的心理导师,已经快形成固定话术了,您别有太大负担,也别压在心里,跟您没有关系的现在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人都好好的,就是最好了。
    夏鸿叹了口气。他心里压着的不仅仅是愧疚,更多的还是对茅山一直以来宣扬和标榜的为民除害庇佑苍生产生了些许怀疑。
    他仍旧愿意相信师门里那些一直以来教导他们的师长仍旧秉持着庇佑苍生的责任和担当,但对他们的方法实在不敢苟同。
    师长们到底是怎么划分苍生的呢?
    地府生魂众多,凭什么就要让无辜的生魂在没有做错事的情况下魂飞魄散呢?师长们又凭什么助纣为虐,听之任之呢?
    他们凭什么将芸芸众生划分出三六九等,甚至可以随意决定舍弃哪些呢?
    这个茅山出来的小道士头一回对师门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质疑的情绪,自然很难被贺衡几句话安抚到。他站到病房门口看了一小会儿,里面祁殊和陆天师师徒俩正在一个哄一个听,气氛分外和谐。他看了片刻,还是没有勇气走进去,转头交代贺衡: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吧,我有事先走了。
    贺衡其实有点想跟着他的车回学校,问了一句:您是要去哪儿?回学校吗?
    他之前要留在医院,是怕小室友一个人忙不过来,或者是需要人搭把手,或者是需要人劝两句。可现在人家师父也醒了,算是虚惊一场,正是劫后余生要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他凑上去就不太合适了。
    但夏鸿没想回学校。
    他也没接收到贺衡想蹭车的意思,只解释了一声:我有事,回趟茅山找师父谈谈。
    贺衡往后一仰,总觉得他这一句谈谈里杀气颇重。
    现在不把人拦住,怕不是要去连夜血洗茅山。
    第78章 七十八
    好歹是个尊师重道的茅山弟子,再怎么气愤也不至于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夏鸿近乎于无奈地摁住他:你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不如以后去学编导好了。
    贺衡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高高兴兴地把编导列为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之一。
    顺序仅次于电竞选手和英文翻译。
    夏鸿:
    夏鸿是真不知道他的目标能这么宏伟,不然非得感动得当场给他布置二十套英语卷子不可。
    他俩本来想一起偷偷回学校,没想到病房里的陆天师格外耳聪目明,刚走没两步就让祁殊出来叫住了他们。
    贺衡倒是大大方方进去了,夏鸿活像个做错了事等着挨训的孩子,走进病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满心羞愧,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
    陆天师冲着他们招招手,温温和和的:我都听说啦,是你们一直在帮小殊吧,谢谢你们啦。
    贺衡人模人样地摆摆手:您别客气,我们是同学嘛,都是应该的。
    夏鸿却更羞愧了:没有,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夏老师,您已经帮了很大忙了。
    祁殊认认真真跟他道谢,如果不是您告诉我师父被请去茅山论道,我根本不知道,更无从下手我要多谢您的。
    陆天师也笑呵呵地继续道:是啊,要多谢你的。茅山能有你这样一群孩子,终归还是有出路,能慢慢变好的。
    时隔多日,贺衡终于又坐回了教室里。
    前前后后算起来,贺衡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来上过课了。幸好现在才是高一,又没赶上期末复习,他的桌子才没被积压的卷子堆满。
    祁殊每天随手就把作业和卷子给他带回宿舍,分科整理后倒也没显得有太多,且还能蹭小纸片帮忙,贺衡并不算太担心。
    他现在更担心的是自己太久没碰英语,本就为数不多的英语知识大概会更难拾起来。
    贺衡未雨绸缪,早自习的时候抓紧时间背了几个英语单词。可他还没清清静静学上一会儿,孙浩文就咋咋呼呼地蹦上了讲台:同学们运动会报项目!名额不多欲报从速啊!
    同学们互相看了看,该补作业的补作业,该自习的自习,只有少数几个人举手报了个短跑和跳远。
    孙浩文眼巴巴地看了台下半天:就,就没了吗?
    他再三确认,教室里还是没人再参加,想象中踊跃报名的场景根本不存在。
    但报名表还空着一大半,孙浩文只能挨个询问:女生五十米齐了,一百米差两个,四百米差一个楠姐?小班长?带个头啊?
    高雅楠到底是个班长,这种时候就只好点了头:行,那我一百米吧,再长的跑不了了。
    孙浩文顺势把女生的项目表直接递给了她:成,有一个算一个。楠姐你看着填,女生这边我全权交给您了。
    高雅楠:
    猝不及防。
    莫名其妙就被安排了任务的高雅楠作势要踹他,但看他确实挺费劲,也只好骂骂咧咧接了过来。
    好不容易把担子分出去一半,孙浩文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又继续喊:男生五十米还差一个,一百米差一个,四百米有吗好歹咱们得出一个啊
    几个男生稀稀拉拉又填了五十米和一百米的缺,最后剩下个一千米还空着。
    孙浩文环顾一周,满怀希望地凑到了贺衡桌前:衡哥,江湖救急。
    衡哥救不了。
    贺衡快被他气乐了,好事儿可想不着我。
    话是这么说着,贺衡还是懒洋洋地点了头:行,一千就一千退下吧,别打扰朕背单词。
    孙浩文十分配合:喳,您老慢慢背,一会儿第二节 课老夏要听写。
    贺衡惊闻噩耗:啊?听写哪儿?
    第三单元后十五个。
    孙浩文给他指了一下,没事,来得及,第一节 课是于奶奶的语文,还能背一会儿祁哥,想不想和衡哥一起跑一千啊?
    祁殊刚刚一直在补觉,不知道话题是怎么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来的,但他一点儿也不想大热天的在太阳底下跑一千米,反应迅速地拒绝:不想,下一个。
    孙浩文还想再磨两句,贺衡拿英语书卷起来敲了他一下:坑我一个不算,还逮着我俩一起坑?快滚蛋。
    态度过分坚决,孙浩文只好委委屈屈地去找下一个目标。
    救命啊祁殊,我才刚回来就要听写了。
    贺衡满心绝望,我刚刚一直背的第二单元的,直接可以算是新时代南辕北辙了。
    祁殊抿抿唇,低声安慰他:不一定听写,第二节 课应该是其他老师代课,夏老师请假回茅山了。
    贺衡比刚刚得知要听写时还要震惊:啊?老夏还是回去血洗茅山了?一个人吗?
    祁殊:
    不是,这个血洗茅山的谣言你到底是从哪儿听来的,怎么就深信不疑了呢。
    贺衡还在真情实感地担心:就让他回去了吗?不会出事吧,万一除了人命警察管吗?
    涉及原则的事,祁殊斩钉截铁,管,现在是法治社会,人人都要遵纪守法。
    贺衡闻言显然更担心了。
    但是为什么就传成血洗茅山了?
    祁殊很好奇,你是听谁说的?
    贺衡:老夏说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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