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茅山肯定是知情甚至默许的,祁殊这两天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他从小跟着师父修行,对茅山没有多大多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听到这个消息,接受程度也挺高,甚至都没觉得太惊讶。
    但夏鸿不太能接受。
    我自小拜师,说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过于夸张,但我一直修习道法,为的不是,不是这样害人的。
    夏鸿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茫然还是失望,茅山本来是玄学正派,匡扶天道,守一方安宁可到头来,为什么会帮着地府害人害鬼,让原本没有害过人的、该去轮回投胎的鬼就这么魂飞魄散呢?
    因为在他们眼里,天下苍生可能单指人,甚至单指活着的人。
    飞禽走兽,山川草木,精灵鬼怪,或许从来就没有被他们划进天下苍生的范畴中去。
    可是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啊。
    夏鸿摇摇头,心里清清楚楚,万物有灵,往生轮回。既是修道之人,怎么可能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祁殊耸耸肩,没说话。
    万物有灵,人也不过是轮回中的一环,这道理连团团用自己的尾巴想都能想明白,怎么会有人想不明白呢?
    不过是行事狭隘,又因为是地府先提出来的,天道即便是察觉出来也不会罚到他们头上,无所顾忌罢了。
    左右再多的鬼魂飞魄散,也妨碍不到他们头上,甚至还能在一定程度上为他们自己腾地方毕竟修道又不能长生不老,只有在他们魂归地府前将地府里排队投胎的鬼控制到一个合适的数量,才能保证他们自己能够正常地投胎轮回。
    说到底还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已。
    所以这只鬼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贺衡绕着那只被捉来封在净魂阵里的小鬼转了一圈,它身上这身和昨天可不一样啊我之前听说鬼是不能换衣服来着,地府改革连这个都改了?
    那倒不至于。
    地府改革又不是为了改善鬼生,谁会管你换衣服这种微不足道的小需求。
    阴间一般都讲究死前什么样,死后什么样,包括但不限于跳楼车祸后一身惨烈的血淋淋,还有入殓前穿在身上的衣服。
    前者还可以通过阵法净化怨气的方法洗干净,但想换一换身上穿着的衣服就比较难,只有通过在阴间考上公务员后换阴差或者城隍的官服这一个办法。
    所以阳间才讲究人死后整理遗容换寿服,为的就是让它在地府排队投胎的这几十年里能干干净净的,心血来潮给家里人托个梦的时候不至于把人吓出病来。
    贺衡从家里老一辈那里听来的版本也和这个差不多。
    那它怎么能换衣服?
    贺衡不解,还一天换三套它哪儿来这么多的衣服?
    小鬼高高兴兴地跟他显摆:妈妈给我准备的,一共有二十一件呢。
    贺衡已经不止一次在这个小鬼嘴里听到它妈妈了。
    虽然知道整件事情是起源于一个无良道观,但这份浓浓母子情还是真的挺感人的。
    就是以后都见不到妈妈了。
    小鬼难过地抱着毛绒熊,我还是好想在妈妈身边啊。
    太可怜了。
    贺衡看得都有些不忍心了,试图给它出主意:没事,你到地府之后抓紧时间投胎,没准可以投胎到你妈妈家里,正好响应一下二胎政策。
    不行的。
    小鬼委屈巴巴地,我之前听其他的鬼说过,地府里排队投胎都排到一百多年之后了。
    贺衡:啊?
    贺衡一脸被触及知识盲区的茫然:现在投胎竞争都这么激烈了吗?
    激烈倒算不上,地府管制还挺严格的,谁先谁后都有规定。
    祁殊跟他解释道,但人间突然开始计划生育,投胎名额一下子被卡了一大半,顺序不变时间后延,慢慢就排到一百多年以后了。
    贺衡有点担忧:那要是有那么一两个等烦了的呢?
    自己室友在这方面的敏锐度着实很高。
    祁殊也见识了不少这种事,说起来还挺平静:等烦了,那就要么在阴间造个反,要么来阳间害个人。
    这事听起来就有点严重,而且好像不太容易解决。
    毕竟一等就是一百来年,实在太挑战鬼的耐心这么看来,等烦了惹点事那也是完全可以被理解的。
    那就让它们干等着吗,
    贺衡一边逗那只小鬼,一边提议,与其让它们等烦了兴风作浪,倒不如给他们找点事儿干,分散一下注意力什么的。
    异想天开。
    团团不想这么快就打击他为阴间做贡献的一腔热情,抱着小鱼干给他捧哏:比如呢?
    比如开个鬼屋,让那些排队等投胎的鬼轮流来值个班什么的,
    贺衡越想越觉得可行,你看,咱们学校后街那就有个鬼屋,但是工作人员就会一边放音乐一边穿着白衣服晃两圈,一点儿也不吓人。要是让真正的鬼来
    要是让真正的鬼来,去鬼屋的人出来个个都得生场大病。
    团团翻了个十分标准的白眼,你有阴阳眼,虽然容易遇鬼,但一般遇上鬼反而不容易被阴气侵染,但普通人不行。
    团团说起来就愁得厉害:真要是能这么容易,阴地府早就派鬼来跟茅山谈这种互惠共赢的合作了,哪儿还会想着法儿地让鬼魂飞魄散,跟茅山一起干这种伤天害理的破事。
    贺衡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是落下了什么挺重要的知识点:什么伤天害理?让鬼魂飞魄散又是怎么回事儿?
    祁殊:
    团团:
    团团干巴巴地啊了一声,有点懊恼自己说漏了嘴,合着你还不知道啊我还以为祁殊跟你说过了。
    祁殊本来是不打算跟他说这档子破事儿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事。虽然是地府和茅山一块儿合谋的,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也没必要去大肆宣扬。
    毕竟自己和那些参与其中的人同为修道中人,说出去那肯定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谁脸上都不好看。
    但话赶话都说到这儿了,再遮遮掩掩的反而更尴尬,好像是自己心虚似的。
    因为计划生育,投胎名额锐减,地府嫌排队投胎的鬼太多,管不过来,准备人道毁灭一批。
    祁殊顿了顿,但是它们人道毁灭的方式就是直接让鬼魂飞魄散就,不是很人道。
    贺衡:
    贺衡:啊???
    这是他从前听都没听过的事儿,贺衡一时哑然,这他妈,以后连死都不敢死了。
    祁殊叹了口气,苦中作乐地想,这件事如果抖落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未免不是一个减少自/杀率的新方法。
    个屁。
    不是,这么大的事儿,就没人管管吗?
    贺衡难以置信,这种事难道不该是人人自危吗,就没人能管了?
    祁殊摇摇头:不算是人人自危普通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一定相信;知道这些事,甚至参与其中的人,地府都跟他们保证了让他们轮回投胎。能减少竞争和排队的时间,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我带着更新回来了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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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三十六
    处理一批鬼魂既然已经成了地府的决定,那十殿阎罗和大大小小的鬼差都不是吃干饭的,必然早就已经有了一系列措施来应对计划外的突发情况比如祁殊这样不肯合作还总想捣乱的不是那么安分的天师。
    啊?那怎么办,你会被这样,噗嗤
    贺衡觉得这事儿挺严重,配合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下,在某一天的夜里被暗杀,然后我第二天早上会看到你的尸体,往外呲血,还是死不瞑目的那种吗?
    祁殊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个室友超乎常人的想象力。
    不会,不至于。
    祁殊宽慰他,放心吧,如果我被鬼差暗杀了,那肯定也不会留下尸体的。
    贺衡:
    贺衡强颜欢笑:谢谢,有被宽慰到。
    团团对他俩这种无聊的互相扯犊子毫无兴趣,转头想去扒拉那只小鬼手里的毛绒小熊。
    可爱,想挠。
    阳城一中,高一男生宿舍,又一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余音绕梁,不绝如缕。
    吓得辛勇强也战战兢兢地过来敲了个门。
    不至于衡哥,一个军训而已,真不至于。
    辛勇强小心翼翼地安慰他,虽然我们都很难过,但是咱还是得看开一点就算真的看不开也别哭得那么大声,多毁形象啊。
    贺衡:???
    贺衡:什么玩意儿,谁哭了不是,等会儿,什么军训?
    就下礼拜的军训啊,咱班主任刚刚在群里说的。
    辛勇强举着手机给他看通知,又拍拍他的肩,没事儿啊衡哥,就十天,真不至于的,别哭别哭。
    贺衡:
    贺衡有气无力:谁他妈告诉你我为了军训哭了?
    辛勇强好奇:那是为什么哭?
    我他妈就没哭!
    贺衡拎起他放到了门外,又按着他的头给他转了个身,没哭,一声也没哭,闭嘴,回你的宿舍。
    可我真的听到哭声了,
    辛勇强倔强地转回来,扒着门框不撒手:不是你哭的,难道是祁哥吗?
    贺衡:
    不能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就往室友身上泼脏水。
    不太道德。
    为了自己和自己无辜室友的形象问题,贺衡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跟他好好掰扯掰扯这个事儿。
    是这样的,有一篇古文,虽然你现在还没学,但马上就会学了。
    贺衡沉稳地摁住往屋里探头探脑准备关怀一下自己室友的小辛同学,引经据典,里面有句话叫此时无声胜有声。
    辛勇强高高兴兴地举手抢答:我知道这个,是《琵琶行》里的,我暑假已经背完了,衡哥你要听我背吗?
    贺衡:
    不是,没必要。
    你们学霸也太用功了。
    行行,知道你会,我没抽查你知识点。
    贺衡强行拉回话题,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虽然刚才没有声音,但是你的脑子觉得有声音更好,所以让你觉得刚才有了声音。
    辛勇强茫然,总觉得他说的和自己理解的不太一样: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贺衡坚定地点头,结合刚才的语境,它的意思就是,虽然刚才没有人哭,但你的脑子觉得有人哭更合适,所以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哭了。
    贺衡顿了顿,补充道:在现代医学中,我们一般把这种现象称作幻听。
    祁殊神色复杂,实在不能理解自己室友怎么就能一脸沉稳地瞎几把扯。
    更不能理解一个能考进高中、至少没有智力问题的小同学面对这么瞎几把扯的解释为什么就能做到深信不疑。
    看来前两天的教导主任对他们智力方面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贺衡没有丝毫被室友围观了一场扯犊子后的尴尬,甚至还准备言传身教一番,只要你扯的时候够自信,就算有那么一点点的牵强,别人也能信。
    祁殊:
    说真的,您这个一点点本身就很扯。
    好好的人说幻听就幻听,那可真是是一点点的牵强。
    这玩意怎么说呢,
    贺衡结合上下语境跟他讲道理,对别人来说,相比于幻听,哭的是鬼这个事实其实更牵强。
    这倒也是。
    毕竟能把鬼惹哭的猫这个世上也没有几只。
    还是两次。
    那只小鬼虽然被强行贴了禁言符消声,但还是抽抽噎噎的,贺衡站在旁边,隔着一层净魂阵都能感受到它快要化成实质的委屈。
    甚至连贺衡自己都像是被传染得委屈起来了。
    不是像,你可能真的被传染了。
    祁殊好心劝他,离远点,去阳台透透气吧,要不你一会儿真该哭出来了。
    贺衡还以为他是借着刚刚杨昊来敲门的事儿开玩笑:什么玩意儿就哭出来,杨昊可真够毁我的操?□□他妈怎么回事儿啊?
    贺衡哑了声,茫然地在脸上擦了一把,感受到满手的湿乎乎,一时间只觉得天崩地裂。
    我他妈哭了???
    我他妈有病???
    贺衡一连串的我操刚出口一半,猛地发现自己连说话都带着哭音,强行住了声,只有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怎么也停不下来。也不知道到底是被这只小鬼影响了,还是因为当着室友的面哭出来太他妈丢脸所以自抱自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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