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凤岐醒来后,众人高兴自是高兴的,依次来看望他,每个人都与他说说话,与平常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与平常,又好像很不一样。
    石凤岐总觉得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问过几次,他们又只说什么事都没有,公子想多了。
    时日长了,大家也只说,公子你这是久病之后,脑子有些昏沉,所以看谁都觉得不对劲。
    石凤岐听后笑道:“或许是这样的,总觉得醒来之后有些奇怪。”
    “公子觉得哪里奇怪?”笑寒问他。
    “说不上来,也许真是我在床上躺得太久了,笑寒你扶我下来,我们出去走走。”石凤岐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腿也能下地行走了,只是没有往日那么矫健,还要养一段时间。
    笑寒想着他下地走走也好,就扶着他从床上站起来,两人来到外边走走看看。
    砂容城这里的事已经快要结束了,隋帝这些天忙着清理初止那笔烂帐,耗费了些时间,石凤岐在街上看着正在慢慢重建的房屋,笑着说:“难得我也办了件为国为民的好事。”
    笑寒听了发笑:“公子做的好事多了,不止这一桩。”
    “你少来,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石凤岐面容清瘦了些,眼神也稳重了些,看了这街上事物许久,莫名偏头看向自己旁边:“诶你说……”
    旁边空无一人,笑寒站在他身后。
    石凤岐有些疑惑地皱眉,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皱眉想了一会儿,没说什么。
    笑寒看着石凤岐这熟悉的动作心酸难忍,公子啊,鱼姑娘都快要病死了,你怎么能不记得她了呢?
    “你怎么了?”石凤岐发现笑寒不太对劲,问道。
    “没事,就是看到公子好起来,挺感概的。”笑寒连忙说道,又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公子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受的伤吗?”
    “记得啊,后山上的水源被大树截断了,我跟石磊他们去移树时候,遇上了余震,掉进了山洞,你怎么问这样的问题?”石凤岐有些奇怪地看着笑寒,他今天一直怪怪的。
    “就……就没别的了?”笑寒再次鼓了鼓勇气,希望石凤岐能记起一些来。
    “你到底要说什么?”石凤岐转过身子看着笑寒,眼中带着追问的神色。
    “公子你受伤之后,大家都挺揪心的,所以能看到公子你醒过来,我们都挺高兴。想起那时候的事也有些心有余悸,就提得多了些。”
    他前言不搭后语,听得石凤岐有点莫名其妙,说道:“我总觉得,醒过来之后有些地方对不上,笑寒,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觉得,自打醒过来,身边的人都很奇怪,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像是可怜,像是难过,也像是不能理解。
    明明自己完好如初地站在这儿,他们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复杂的情绪?
    笑寒感觉他很想哭,公子啊,你以前为了鱼姑娘连命都可以不要,你是怎么忘记她的呢?
    笑寒还准备说什么,已看到上央走了过来,连忙闭了嘴收了声,站在一边不敢再说多话。
    倒也不是怕上央,而是隋帝下了死命令,谁都不得在石凤岐面前提起鱼非池的事,敢违者一律斩头,不分任何人,哪怕是笑寒,也不得例外。
    上央看着腿脚还没好利索的石凤岐,笑道:“公子,你的腿上还有伤,不宜四处走动,回去休息吧。”
    石凤岐搭上上央的肩膀,不是很在意地笑道:“腿上倒没什么,就是感觉脑子里有些空空的,先生啊,我可不想把你教我的东西全忘了。”
    “公子自幼天资过人,岂会轻易忘记?”上央等着他慢行,两人慢慢走了回去。
    “少来了,你以前可总是拿石无双跟我比的,说石无双天下无双。”石凤岐笑着拍了一下上央的肩,“不过先生,我真的觉得我好像有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挺奇怪的。”
    “公子觉得哪里不舒服吗?”上央闻言偏头看了一眼笑寒,笑寒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多话。
    “嗯,时常头痛。”石凤岐笑声道,“还觉得有点头晕。”
    “公子额头受过伤,这是正常的,过段时间就好了。”上央和声说道。
    “那就好,对了,老胖子呢。”
    “陛下累了,这会儿正歇息着,他来这里也是牵挂公子,所以不远万里赶来看你。”上央温声笑道。
    “我没多大事,这点小伤不是常见的吗?他心忧过头了。”石凤岐随口说道,心里头却有些奇怪,以老胖子那如老狐狸一般的心思,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这点伤,就离开邺宁城?
    “上央,你跟笑寒去忙吧,我有点累了,先回去睡一会儿。”石凤岐说道。
    “那公子你自己回去当心,这路不是很好走。”上央站定,看着石凤岐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石凤岐没再多话,自己瘸着腿一点一点往屋子里拐着回去,只是对着上央的那种轻淡的神色放了下来,脸上有些疑惑。
    等石凤岐走远了,上央转过头来看着笑寒,语气有些严厉:“笑寒,你当知此事乃是陛下严令,不得提及丝毫,你若再犯,我也救不到你。”
    笑寒身子一颤,立刻拱手回话:“是,上央先生,属下知错。”
    站在拐角处的石凤岐听完上央对笑寒的话,稍微偏头暗暗疑惑,什么事严重到隋帝下了缄口令,不得提起?
    他挑挑眉,认真思索了很久,却总觉得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是被他遗漏了的。
    想得久了,头还有些痛,只得放下。
    他醒来已有五六日了,鱼非池病重,也有五六日了。
    她病重到,连站都站不稳。
    而且她身边除了南九与迟归,隋帝不让任何人去看她,隋帝要杜绝一切鱼非池与石凤岐接触的可能。
    如果不是鱼非池的身体不好,需要养病,隋帝甚至早就把鱼非池他们送走了。
    南九已经心急没有空余的时间去恨石凤岐把鱼非池忘了,他全心全意地照料着他家小姐,端茶倒水,夜间掖被,他一步也不敢离开。
    他不知道,隋帝还会对小姐做出什么事来。
    那天小姐从石公子房中出来,他觉得,隋帝应该是夺走了小姐大半条命,抽走了她身上的所有傲气,只留了一个残缺的空壳给自己。
    那日他看到鱼非池只残留着半条命回来时,南九差点就提起剑去跟隋帝拼命,后来他听说石凤岐醒了,他想,石凤岐醒了第一个要找的人就应该是小姐。
    他等了有六日,整整六天过去,石凤岐从来没有提起过“鱼非池”这三个字,他安心的养病,随意地闲逛,跟人聊天说笑,吃得好睡得好,过得快活逍遥,他没有来看过鱼非池,甚至连问都没有问过一句。
    鱼非池在他昏迷的时候彻夜不眠地守了那么多天,可是他醒来之后,却连鱼非池在哪里都没有问一句。
    南九觉得,他不杀了石凤岐,不足以鱼非池心头之恨。
    可是迟归告诉他,石凤岐已经忘记鱼非池了,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地忘了。
    所以,他不会来看望鱼非池,也不会来关心她是不是快要病死了,他根本,都不再记得世上有过这样一个人。
    南九听着这些话,第一反应只是,那他的小姐该怎么办?会死吗?
    似醒非醒中鱼非池觉得自己口渴得厉害,缓缓睁开眼看到南九坐在床头神色焦虑。
    一见到鱼非池醒过来南九立刻跪在床边:“小姐,小姐你还好吗?小姐?”
    “南九啊……”鱼非池动动手指,南九立刻握紧她的手:“小姐,下奴在这里,你要什么,你说。”
    “不要恨他,是我给他喂的药,我知道他会忘了我。”鱼非池干裂的嘴唇细声说道。
    南九猛地低头,不敢看鱼非池的脸色,强忍着心头的难过,有些哽咽地声音问:“那石公子是就能把小姐你忘了吗?你们……你们……”
    南九一声声喊着鱼非池,他从来口拙,不是很会说话,这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但是南九知道,这会儿,鱼非池怕是已经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好不容易两个人能走到一起,经过了那么多的波折与磨难,能够放下一切,确信只要两个人还在一起就好,别的都不重要,怎么他能说忘就忘了呢?
    这要让鱼非池怎么办?
    好不容易才这么有勇气,好不容易才敢跟他在一起,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一切,突然告诉她,她这一切努力,都只是白费?只是笑话?
    “南九,不要走,就在这里陪陪我。”鱼非池觉得,天下之大,只有南九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而南九只能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帮不到她,只能这样陪着她。
    鱼非池牵着南九一点衣袍又合上了沉重的眼皮,南九看着鱼非池脸上的泪痕无能为力,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小姐身边,如此无能,看她痛苦撕裂得快要死去,却帮不到她任何地方。
    迟归给鱼非池额头上搭着退烧的湿巾,看着病入膏肓快要高烧烧得神智不清的鱼非池,突然怪异地笑道:“小师父,如果这个时候,我们两一起联手杀了石凤岐,算不算为小师姐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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