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城卫军的大牢,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在监牢外,卫易一眼就望见了在外面等着的韩秋生和老马姜宁夫妇。三人眼里,尽是担忧。
    卫易被带走之后,同样和卫易一起搬到了新宅子里的周良周济,两个炼丹学徒,便去分头叫了韩秋生和老马他们。在听清事情原委后,几人迅速传讯给云槐岭上的少女。借助最快速的通信飞鸽,很快便收到了主峰上谢弦歌传回来的玉简,证实了卫易手中的云槐木是由她赠送。然后就到了城卫军这边,证实卫易的清白,卫易这才被释放出来。
    大体上来说,在卫易被带入监牢的这段时间里,就发生了这些事情。可实际上,细说起来要远比这复杂很多。比如韩秋生他们拿到那枚玉简后,之所以能够大半夜的还能如此迅速,把卫易从大牢里捞出来,肯定少不了百灵房里卫易一些好友的帮忙。能够在短短两个时辰内拿到少女的回信,则是借助了苍灵府战部间的通讯系统,也是用了关系的。
    不过这些事情,卫易现在并不想马上全都知道,韩秋生他们几个,也没有想要马上解释给卫易听的打算。
    “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一会儿天亮之后,城里的各家音圭门派,就会发出很多对我不利的消息。这些消息的背后,肯定有宋家那些人的支持。我和城里那些音圭门派,一向没打过什么交道。所以接下来,估计会遇到一些麻烦。”
    卫易倒是没有瞒韩秋生他们几个,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和几人说了一遍。
    “这事有点麻烦,而且我觉得,他们肯定还会有后招。”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待会儿商行新址开门,我就不露面了。”卫易眉头紧皱,隐隐有些忧色:“如果这个时候我露面,只会给商行带来坏的影响。不过就算这样,你们还是要注意,防止他们使坏。我担心等一会儿商行开业,很有可能有大量的音圭门派修士,受宋家的指使来闹事。”
    “要不然……商行这边,推迟几天再说?”
    卫易皱着眉头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算了,按原计划吧!秋生姐你们为了今天,做了不少准备,也邀请了不少朋友。若是推迟的话,恐怕又会生出许多事端。”
    ……
    不论发生了什么,对于这座拥有近万年历史的古城来说,黑夜总会过去,阳光总会重新普照大地。
    太阳照常升起。
    离开监牢之后,卫易没有回百灵房的那座新宅子,而是直接去了商行新址。
    今天本来是商行新址开业的日子,应该算是个喜庆日子。就连原本在前线补给基地狩妖的老池和赵阳,今天清晨也赶回了苍灵城。还有处于闭关状态当中的曹家兄弟,也为了此事离开了修行房。但是听到卫易昨夜发生的事情后,一个个脸上都不由满是阴霾。
    “这种手段……真他娘的下作!”
    脾气最火爆的曹武,听完此事之后,便开始破口大骂起来。曹家兄弟之前闭关,并未让卫易他们失望,几乎和卫易前后脚突破到了化灵期,这段时间却是一直在修行房当中稳固修为。
    和卫易不同,他们修行的,只是从前线狩妖楼兑换的普通灵阶下品功法。能够侥幸突破成功,还是因为卫易炼制的辅助丹药足够强力。但同时突破之后,稳固起修为来,却要比卫易麻烦许多,时间也要更长。
    “他们这一手,算是直接打到小卫的软肋上了。”
    老池到底是更见多识广一些,几乎一瞬间就判断出了事情的症结所在。
    “小卫你毕竟根基尚浅,和府内那些音圭门派,大都没有什么交集。他们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能肆无忌惮的往你身上泼脏水。而且只要这一步成了,接下来你就会很被动。毕竟你没有太牢靠的家族长辈或是师承,就算百灵房,也不能在这件事上为你出死力保你。”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这一手,无疑是很成功的。”
    韩秋生脸色阴沉,接着说道:“刚刚楼下周良他们说,有好多之前咱们送出请柬的,都派人过来了一趟。礼物倒是一点都不缺,一点礼数都不差。但大都借口今天脱不开身,不愿亲自到场。”
    小队几人讨论着接下来的事情走向,卫易却独自站在窗口,俯视外面的大街。
    新商行共五层,位于城内的一处最热闹的坊市当中。从商行五层向下俯视,能够看到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随着天色大亮,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
    上一次宋家的年轻人出手,自己好像也很狼狈啊!
    之前宋家的那个宋先吉,只是稍稍做了点手脚,就让卫易不得不关门歇业,远走沦陷区去做狩妖者。这一次宋家的这些年轻人,又在背后搞鬼,卫易竟然又有了这样的感觉。
    对于那些礼物到了而人不到的,卫易十分理解。他刚才随意摆弄了一下音圭,今天早上,苍灵城里半数的音圭门派,都在报道关于他的事情。有些是昨天晚上受宋家指使到了现场的,有的则是纯粹的追热点。像这种热点事件,最是容易吸引人眼球。如果那些小门派放弃不报,反倒是怪事了。
    仅仅一个早上的时间,卫易昨夜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全城。这里面要说没有宋家的推波助澜,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卫易相信,单凭那些小字辈,恐怕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估计也有一些宋家长辈的默许。而且大多数音圭门派里说的,说的都是卫易偷窃了宋家的上品灵材。至于后面的误会,则全都选择性的忽略了。
    这种时候,大伙肯定选择明哲保身的居多,谁会在这个时候主动凑上来?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音圭里的内容,已经不单单是说卫易偷东西的事情了。很多小的音圭门派,为了吸引人眼球,编造瞎话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很快,音圭里的内容就开始走了样。有的音圭门派,甚至已经开始在谈论,卫易小时候是如何偷窥邻居家女子洗澡,或是担任百灵房执事这段时间,如何贪赃枉法,谋取了多少利益。
    在这些舆论当中,卫易越来越变得有些禽兽不如了。
    卫易忽然无奈一笑。前段时间,自己还是享誉苍灵城的年轻天才,人人羡慕。昨天自己还是百灵房的执事,位高权重。今天怎么好像就直接成了一摊屎?臭不可闻?
    舆论的导向,是卫易如今最弱势的地方,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步,确实是打中自己的命门了。
    不过……如今的自己,应该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吧?
    卫易开始思忖着种种可能,脑子里飘过一个又一个可能帮到自己的人。他不知道,这些人在这个时候,是否愿意出手帮助自己,但他还是想去试一试。
    “小卫,看来你猜的没错,宋家那些人,果然又出招了。”
    就在几人讨论如何解决此事的时候,韩秋生忽然被一个伙计叫了下去,片刻之后,又回到楼上,脸色更加难看。
    “商行马上要开业,但是楼下忽然来了一群闹事的家伙。我派人去辨认了一下,里面有很多负责煽动的,都是城里的一些地痞无赖,属于几家规模不算小的地下势力。不过闹事的主体人群,却是一群灵术院的学员。”
    说到这里,韩秋生显得极为无奈,然后说道:“咱们的人进去打听了一下,这些学员其实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因为过来闹事,一个人能领五百个灵钱。”
    看来这一局……自己真的输了啊!
    卫易透过窗子,看向楼下的街道。果然,此刻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修士,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穿着那种灵术院学员专门的修道服。卫易揉了揉脑袋,宋家连出两招,都让他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如何应该。不单单是他,对于宋家人的这些手段,就算是素,一样束手无策,只能让他再等一等,看看事情会不会有转机。
    楼下商行的门口,人已经越聚越多。
    其中灵术院的学子们,只有不到两百人。但是人永远具有好奇心,这种围观的态势一旦呈现出来,很快附近路过的修士,就开始围观过来。到了这会儿,堵在商行门口的修士,已经只占极小的一部分了。
    而此刻在商行楼下堵门的,赫然已经超过千人了。
    “我们要求姓卫的出来,给我们一个解释!”
    “我们绝不允许有人依靠天才的名义,在城主府窃居高位,贪赃枉法!”
    “让姓卫的滚出来!”
    “……”
    楼下的抗议声越来越多,渐渐传到楼上几人的耳朵里。
    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可笑。
    楼下这些来抗议的灵术院学员们,或许压根对卫易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为了那点灵钱才过来。两百个灵术院学员,按一个人五百灵钱算,一共也才不到十万。但是这一手却无比厉害。因为民众们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的真相,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民众们反倒不一定会关心。
    卫易相信,此刻楼下的这群抗议人群中,肯定隐藏了许多各家音圭门派的修士。不管自己出不出去露面,或者说了什么,接下来各家音圭对此事的报道,一定只会更糟。而这种舆论趋势一旦被煽动起来,任何关于真相的辩驳,都是无力的。
    卫易想不出任何解决眼前局面的办法。
    小队几人,已经全都跟着韩秋生下楼,去楼下维持秩序。有老池他们几个化灵期修者在门口守着,至少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否则的话,一旦楼下抗议的人群被人煽动失控,接下来很有可能直接冲击商行,那接下来才叫真的麻烦。
    “前辈,我以前做苦力的时候,不管是从那些说书先生的嘴里,还是从那些玉简小说里,所看所闻,好像那些故事里的反派,一个个都挺没脑子的啊?”
    卫易忽然站起身,看向窗外,脸色郑重。
    “所以说啊!那只是故事,当不得真。”
    识海当中,素的语气终于有了一点气愤的感觉,“只可惜老娘并不擅长这些阴诡谋略的事情,这种事情,当年在天玄山都是有专门的人在做。老娘遇到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一剑劈过去,什么事都没有了。”
    卫易摇了摇头。
    修行上的事情,但凡他能提出来的,素都能帮他谋划到一个完美的地步。但是这种事情,素似乎也一样毫无办法。
    “我打算去找那位韩婆婆,如今我能找到的,还能帮得上忙的,应该也就只有这位韩婆婆了。”卫易坦然道。“不过,恐怕就算这位韩婆婆愿意帮忙,代价估计也会出乎意料的大。以后的日子,估计没这么好过了。”
    “就当是再避避风头就是了。日后修为强了,自然可以再一剑劈回来。老娘就不信,若是你将来修行到化灵期圆满,甚至是成就了周天境。难道还解决不了这种腌臜事?”
    也只能这样了。
    卫易起身打算离开,但是他朝楼下看到的最后一眼,却让他已经准备离开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楼下原本密集的人群,似乎有散去的迹象。
    卫易站在窗子前,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他很快发现,这似乎并非自己的错觉。楼下的人群,确实有散去的意思。
    发生了什么?
    “卫老弟,遇到这种事情,也不跟老哥我打声招呼,太见外了吧?”
    卫易还在感到奇怪,从楼下的楼梯口那边,传来一个声音,让卫易感觉有些熟悉。
    秃头齐四?!
    此刻跟在韩秋生身后,来到商行最顶层的,赫然正是之前和卫易打过两次交道的血狼帮的四当家,那个秃头齐四。
    这个秃头齐四的出现,确实让卫易十分意外。原本今天商行开业,他确实是邀请了此人。不过他本来也没想过,昨天的事情发生之后,此人还能出现。
    不过眼下此人非但出现,而且听其意思,卫易迅速联想到楼下人群退散的事情。
    难道是这个秃头齐四在帮忙?
    “老弟,你可真是太见外了。像你今天遇到的这种事,在你们这种有官方背景的人眼里,确实有些麻烦,但是在四哥我眼里,这压根就不叫事啊!”
    秃头齐四哈哈大笑,算是坐实了卫易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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