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药吗?”
    他本想拿走桌上程安新制的丹药,却让程安叫住。
    “等等。”
    “怎么了?”
    “我少了一样东西,重炼一遍。”程安一本正经地看他,好似并无异样。
    “好。”修祈礼节性问道,“可用我出去?”
    “不用,很快,裹一层就好。”
    程安示意对方坐在蒲团上,自己接过那一只玉瓶,面无表情地在指尖升起一簇灵火……在丹药上面裹了厚厚一层浓缩版黄连。
    “……”
    修祈目睹一切,表情压根没变,甚至带着有恃无恐的诚恳:“我吃不出苦味。”
    “这可不一定。”程安托腮看他,将玉瓶递给对方,“要不……你现在试试看?”
    修祈随手打开瓶子,捻了一粒,入口的一瞬间,深棕瞳仁明显有一瞬的怔愣,随即笑容同样有一瞬的凝固。
    也不知道程安炼药有个习惯,常用的药材比先提其精华,别看她只过了一层黄连,实则都是浓缩精华。
    亏得修祈表情管理与忍耐力向来强悍,才勉强将那一口化成水的黄连淡定咽下。
    “有用,对吧。”见药效不错,程安满意了,笑嘻嘻地将面前那一摞人高的书挨个收进自个儿的储物袋。
    “这些日子我给你的药,里面不止有治伤的。”程安板着指头,“总之,按时服用的话,不仅服药的这一段时间能有感觉,痊愈也属正常。我先将方子给你。”
    “……”
    程安见他不说话,不自禁看他。
    莫不是自己黄连真裹多了?
    程安不自禁皱眉,有些微恼:“是不是有些过了?我这边有几味灵果,你且服了。”
    可是,修祈却将眼睛弯起,遮住其中情绪,眯眼笑道:“不用,我喜好苦物。”
    “……”
    哦,那您比较厉害。
    修祈似乎并没有让她回鬼界的意图,只是让她先在医馆看书。
    程安琢磨了数日,对阵法也才摸索出个初步概念。
    以她对修祈的了解,她总觉得,这些阵术图解没有那样简单。
    想着第一次来京畿时的感受,程安心底越发没谱起来。
    京畿……本身似乎很像一处阵法
    ,整座城……都想被做成了一处阵法。
    修祈在暗示什么?
    程安翻着阵道之书,背后却隐约渗出冷汗。
    如果京畿真的被做成了阵法,那作用是什么?大凶还是大吉?阵眼又在哪里?是那天丞相的那块石头?
    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下去,同楼下的庞圆说了一声,拿起修祈给她的面纱,便出了门。
    她想细细去看京畿街道。
    约莫走了数步,在京畿中心,她寻了处酒摊,坐在木椅上细细感受起空气中灵力的流转。
    果然,这些灵力明明是人间的杂乱无章,可若说有规律,却也能算有规律。
    她本想顺着其中一根灵力走,可耳侧却传来阴阳怪气争执声。
    “这就是那个凡家女的东西啊。啧,发着一股子臭味……怎么,三公子不服气啊。”
    “……”
    ……三公子?
    程安顺声抬头,正看见三个穿着紫霄宗剑纹道袍的修士围住一位同样衣着的公子,他们手里拿着一块玉佩,看模样是从另一人那里抢来的。
    这人,程安认识,名作江如星,仙界后世赫赫有名、爱剑如痴的剑仙。
    这人有一项程安极为羡慕的能力,叫做过目不忘,每次在她在向修祈背书前,都要和江如星喝一壶酒以保顺利。
    这是程安在仙门为数不多的朋友,只是……可能顾及身份种种,对方成仙进入不周山后,便失了联络。
    程安瞧了眼被三个修士刁难,身量一看就带有营养不良的瘦弱,手里拿着一柄寒酸至极的凡铁剑的江如星,摇了摇头。
    后世的江如星再怎样厉害,眼下,他不过凡人一个。
    还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紫霄宗一峰主的三公子。
    程安知道他成仙前一直对自己宗门和父亲极为冷淡,不想眼下竟当着她的面发生这种事情。
    对了,她记得,江如星的母亲,似乎是凡人家的女儿。
    不仅如此,他母亲甚至没有一点道根,连做鬼都做不到。
    “还我!”江如星双手握拳,捏得嘎吱作响,他恶狠狠盯着面前的三人,双眼通红,如同一匹孤狼。
    修士们见状,嘲笑般
    地哄笑几声:“不给。有种,来抢啊!”
    这是大街上,见他们衣着不同寻常,多得是探知仙门一二的凡人,人群越围越多,那三名修士的哄笑声也越来越大。
    “……”
    程安将桌上的酒饮尽,忽的笑了声,将面纱往上抬了一抬。
    那边,修士还在说着嘲讽的话:“不会真有人觉得,随随便便什么人入了我紫霄山,就是我紫霄宗的人吧?”
    另外的人跟着搭腔:“就是,真有人觉得,自己是峰主公子了?”
    “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江如星大怒,抽出自己腰间别着的那柄铁剑便想要上前同他们打斗在一起。
    可是,他身上并没有灵气,看起来,应当才入门不过数日,而对方应当是有几年道行的人物。
    为首的那个人只是动都没有动,剑峰向上一扬,便稳稳架住江如星的脖颈,剩下两人则架着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就这点能耐?”他把玩着玉佩,露出一抹邪笑,“无聊,无聊。我看这玉佩和你挺搭,还你,可要……接好了?”
    说着,他便将那只翠色玉佩往地上去摔。
    江如星眸色通红,疯狂挣扎,脖颈上被剑刃割除一道道血痕,不断有血珠子往外面渗出。
    可是他越用力,那两人便压得他越紧,众人还传来窃窃私语声,说得也都是些讥讽与不堪的话。
    眼见玉佩就要掉落在地,摔得四分八裂。
    此时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飓风,将原本要落在地上的玉佩吹到空中。
    “什么人!”
    “嗖——”
    一个干净爽快,不失清脆悦耳的女声在他脑海中响起。
    ‘离开人群,玉佩还你’
    暗处,一只叶子横空飞出,带着破空之声,稳稳扎在那三人肩膀上,抓住江如星胳膊的那两人吃痛,不自禁松开手去,江如星顺势挣脱,向街巷跑去。
    “你小子……”
    两人正要去追,又是两片杏树叶扎在他们面前,大有你们再追,生死毋论的意思。
    那力道极为遒劲,显然不是寻常凡人能做得到,可紫霄宗之中,也实在没什么人为江如星出
    头。
    三人面对面看了彼此一眼,均发现对方眼底的忌惮。
    此人连面都没现,凭着几片破树叶却能伤得了他们,明显对方没想直接杀了他们,不然那三篇树叶,至少得要往他们要害处去。
    ……对方明显大了他们不止一个层级。
    十年道行,或者……百年?
    是人?还是鬼?
    想起近日来紫霄宗神君亲临之事,三人咽了口口水,也不敢再去探究。
    是鬼还好说。
    可万一是那位大人身边的人……
    江如星一路跑远,听着程安的传音,顺着京畿街巷小径一路朝南,最后上了一处酒馆二楼雅间。
    程安坐在主座,要了一桌吃食,热气腾腾熏得室内一片暖色,干炸黄鱼、干炸丸子、木须肉,都是京畿的名菜,她还朝他和和气气地招了招手,将玉佩丢在他面前。
    “你的东西。”
    可是江如星就没有这样淡定了,没结果玉佩,低着头,大有给程安跪下的意思。
    “前辈大恩!如星不敢忘!”
    “……”
    可别,没准知道她身份就忘了。
    程安暗暗腹诽一句,看着眼前面黄肌瘦,还没及冠的小子,怎么也无法将他同百年后仙门名声大振的随风剑仙联系在一起。
    也就她这一会早死了几年,若是赶在数十年后再来,恐怕也看不到江如星这般狼狈的模样。
    “不必叫我前辈。”程安揉了揉额角,从储物袋中取出几瓶子伤药,放到他面前,解释道,“是回生丹,仙门的伤药。右边是寻常的金疮药,你最好先将脖子上的伤处理了。”
    江如星面露几分犹豫,最终还是咬了牙上前收下了东西,拧开金疮药盖子,在脖颈上涂抹一番。
    当即,方才受的剑伤便消失无踪。
    感受到脖子上的微凉,江如星心中大振,垂下如同星辰般的眸子,拱手礼道:“多谢前辈。”
    “谢什么,几瓶伤药而已。”程安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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