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已经足足停了两个月的时间,但朝廷所控制的两州三部,却仍旧正常运转,大量官员致使,都没有给朝廷带来想象中的困难,这让朝中不少大员十分惶恐,这是否代表着,其实他们在这里每天商议国家大事有些多余?因为就算没有他们,整个国家也并未因此而变得混乱,依旧能够运转的很好。
    心态的转变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天子认清楚士人的重要性,朝廷是不可能离开士人的,然而,事实却出乎了他们的预料,这一次,刘协并未妥协,硬生生的跟他们耗了两个月。
    最重要的是,这两个月的时间,朝廷并未因为他们的离开而停止运转,这让所有人都生出了恐慌。
    似杨彪、司马防这等大家族还好说,即便没了在朝的身份,杨彪、司马防依旧是天下名士,他们的家族也依旧强盛,但并不是每一个家族都如杨家、司马家那般有着自立根生的本事,没有了朝廷的身份,一时还行,但时间一久,难免会没落下去。
    赵怀在杨彪寿宴之上自杀,而后四位家主在宫门前负荆请罪,似乎都是在向士人释放一个信号,皇权当兴!
    是的,就是皇权当兴。
    虽然自刘协掌权以来,皇权就在一步步稳固,但当这一次,皇权与士人阶层正面产生冲突之后,至少在关中来说,皇权是占据了上风的,士人阶层的大批辞官、致仕,请愿并没能够给皇权带来太大的影响,反倒是士人阶层损失不小。
    如今,刘协终于重开朝堂,一大早,天还没亮,距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朝廷的官员已经等不及聚在未央宫中,他们急切想要知道刘协的态度。
    至于宫外之前聚集的士人,也早已散去,只有一些不死心的颍川、南阳士人还在四周徘徊。
    “规矩就是规矩,上朝的时间也是规矩,是规矩,就得守,他们愿意等,那便让他们等着!”睡梦中被毓秀叫醒,刘协也没有动怒,只是淡淡的道:“你是朕的婢女,记住,日后除非军机大事可以破例之外,任何事情,都不能坏了规矩。”
    “喏!”毓秀有些慌乱的答应一声,告辞离去。
    “陛下,真的不要紧吗?”桥颖将身子缩在被窝里,担忧的看着刘协。
    “朕可没有求着他们早来!也不能因此就乱了朝廷的规矩,否则这规矩定下,还有什么用?”刘协拍了拍桥颖的脑袋,距离早朝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这些文武百官还真有精神呢。
    “再睡会儿吧,勿要为这些事情操心。”看着桥颖探在被子外面的小脑袋,刘协嘿笑一声,在桥颖的惊呼声中,将手伸进被窝里狠狠地抓了一把后,大笑着招来毓秀和婉儿为自己更衣,虽然早朝还有一个时辰,但也该起身准备了。
    穿衣、洗漱,而后又与三位娇妻一同用了早膳,待日头渐渐升起时,刘协才带着卫忠,准时抵达了未央宫,随着卫忠扯开嗓子一声喧号,百官上殿。
    “诸位爱卿就无需多礼了。”刘协摆了摆手,目光在百官身上扫过,微笑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以至于朝会搁置了两月之久。”
    “朕年幼,有些道理不如诸位卿家懂得多,却也知道,一件事情,若对天下人有利,那便是好事,不错,书局的开设,的确会动摇士人阶层的利益,但朕也是希望,有更多人能够受圣贤之学教化,让更多有向学之心者,求学之路,可以少些坎坷,真不明白,这何错之有?”刘协看着一众朝臣,淡然道。
    杨彪张了张嘴,只是话到嘴边,却突然感觉一阵苍白无力,若是两月之前,他可以拍着胸脯,底气十足的辩驳刘协这一观点,但时移世易,两月之后,当这件事情正式摆在朝堂上来说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之前早已准备了两月的说辞,此刻却变得苍白无力。
    非是道理变了,而是人变了。
    两月之前,杨彪开口,在这朝堂之上,会有大量臣子复议,但现在,还有几人会支持他?
    “你们说,士人乃天下之根本,朕以往,也是如此认为。”目光在杨彪身上扫了扫,刘协叹息一声,摇头道:“但此前,朕征战南阳时,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说士人是天下之根本,但那袁氏四世三公,按理来说,是这天下最大的世家,也该是朕之根基,但为何,袁绍裂土北方,于朝廷政令阳奉阴违,袁术更是公然辱杀朝廷使臣,更私藏传国玉玺,朕之根本,却在损害朕之江山,何解?”
    “诸位爱卿,这长安士人这些日子,都想要朕给他们一个说法,要一个解释,但现在,朕也想向诸位臣公要一个说法,朕的根本,如今何在?”刘协将目光扫向满朝文武,声音中,带着一股难言的铿锵之力。
    “既要朕依赖诸位,却又要在我大汉江山之上,裂土分疆,朕建立书局,推广学问,也是想在这天下人中,寻找可以为朕分忧之臣,何错之有?要被尔等将朕的皇宫给围住,列位忠臣,可有想过如此以来,至朕的颜面于何地,置我大汉颜面于何地?”
    杨彪默默地低下头,面对刘协的问题,他无法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朕要的是能为朕分忧之臣,而非让朕为其分忧之臣,让朕来告诉诸位公卿,要朕为尔等分忧,便请诸位公卿先为朕分忧,然后,朕才会有精力来为诸位分忧,否则,朕只能先以我大汉江山为重。”
    “陛下息怒。”司马防叹了口气,自杨彪背后走出,躬身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此前,因为一些缘由,不少官员致使,如今既然事情已然平息,是否将那些致使官员召回,以免乱了我朝社稷。”
    没办法,那些致仕的官员,可没有几个是心甘情愿的,甚至有不少人政绩不错,只待来年论功,甚至可能获得提拔升迁,如今不管是否如意,但这件事情,已经算是落下了帷幕,此刻这些官员,自然要给他们找机会重新回归仕途,否则,作为这件事情的发起者,杨家、司马家、丁家可得被这些人给恨上了。
    “哈~”
    刘协闻言,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爱卿是否觉得,这朝廷的官位就如此廉价,这朝廷的官,想做就做,不想做就可以甩手?最后还要朕求他们回来?”
    “这……”司马防、丁冲还有杨彪等人心中一沉,杨彪叹了口气,躬身道:“只是这些致仕之人,有不少颇有才干,就此放弃,日后或归他人,实在可惜,还望陛下开恩,让这些心怀社稷之臣,能够再有机会为朝廷效力。”
    “那此前,顶替这些人的官员,又该如何,他们这段时间,做的也不错,朕该如何安排他们?”刘协似笑非笑的看了杨彪一眼,微笑着询问道。
    “这……”杨彪想了想道:“微臣倒有一记,既然是为国选材,当以才能为先,可将这些官员以及愿意回归仕途的人招来,从中择优而录,至于未能录用,可作为后补县令或是太守,他日有空缺后,添补上去。”
    虽然不愿意,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如刘协所说,这批新上任的官员,这段时间可没有出大的差错,无缘无故被罢免,心中怎会好过?而朝廷也不好向这些人交代。
    “主意不错。”刘协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不过既然是选材,当然要优中择优,朕听闻,这段时间,有大批贤士入了长安,那便借此机会,下一道招贤令,凡愿意为我朝廷效力者,皆可参与此番选拔,至于如何选材,朕稍后会拟一章程。”
    “嗡~”
    杨彪看着刘协,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绕来绕去,原来天子的真正意图在这里!
    司马防、丁冲等人脸上也是一片骇然,今日刘协一改往日温和,一上朝便将怒意冲天,原本,他们以为是刘协在为这两个月来所受的屈辱在发泄,谁知最后真正的目的,却在这里。
    不止他们想到了,这满朝文武可没几个笨人,很快也想到了刘协的真正目的就在这件事情上,一时间,一个个都觉得嘴里发苦,那些致仕的官员都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便是不是族人,也是受了他们相邀才致仕的,如今要重新致仕却要经过重重选拔,最终会有多少原本前程不错的人会被淘汰如今还不知道,但经此一事,他们可就等于是犯了众怒了。
    反驳?没有立场,就如同刘协所说的那样,朝廷的官职,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天底下哪来这种好事,朝廷的面子又往哪里放?
    若此前刘协服软还好,但如今的情况却是世家不得不向刘协低头,这样一来,那些依附世家的士人就成了这次皇权与世家角逐之中的牺牲品,但这些人不会怨吗?怨谁?
    想清楚这些的官员,一个个就如同吃了黄莲一般,有苦说不出。
    “诸位卿家若是没有意见,那这件事情,便就这样定下了,稍后朕会让尚书府发出招贤令,时间便定在一月之后。”刘协看向群臣道。
    招贤,从当初长安大比之时,刘协就已经想这么做了,只可惜,一直以来,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和契机,但如今,得益于这段时间这些世家的闹腾,借口、契机都有了,如今聚集在长安的士人,不管名士还是寒士,都有一大批,此时张榜招贤,正是最佳的时机,而且世家只能暗中下手,却不能明面上跟他抬杠,还真要感谢这些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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