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爻眼睫微颤。
    他确实从未想过这一点。
    顾家身居高位,行事自然谨慎,打仗归来的途径之路,除了圣上以外,只有与他家关系甚是亲密的人知晓,蓝玉吉这话,莫非陷害他家的,正是熟人?
    若是从前的你,恐怕已经反应过来了,可惜啊可惜,落了个痴傻还久治不愈。蓝玉吉摇摇头,不过,你能苟活至今,也全靠痴傻了。但既然要傻,就傻得彻底一些,别傻着傻着,又像方才一样,看似恢复了,实则没有恢复,惊着了敌人,届时,只怕会落得跟你父母一个下场。
    拿已死之人来诅咒活人,蓝玉吉此言何其恶毒。
    看在从前相知一场的份上,老夫也提点你一句。蓝玉吉负手而立,遥遥瞧见归来的无涯和许长安,这世上,值得你信任的,只有你自己。若能得天垂怜恢复神智,不妨好好利用你那借尸还魂的男妻。他确实爱耍些没用的小聪明,但也不是一无是处,有他在前挡刀,定能保你安然无恙。
    见顾爻毫无反应,蓝玉吉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子,笑眼盈盈,现在你看老夫,又有几分像好人?
    直到许长安亲自将他们送走又回来,顾爻都没能对蓝玉吉的提问作出回答。
    许长安做了一桌佳肴,累得狠了,便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用脚蹬地,一摇一摆地自娱自乐。
    顾爻守在他身旁,低着头默不作声。
    存在感本该不强,却还是令人难以忽视。
    也不知道是不是许长安的错觉,顾爻憔悴的面容似乎更加疲累了,是他看不明白的那种心力交瘁。
    许长安很想假装看不到,可他不是石头做的,到底没能忍下心弃之不顾。
    阿爻,他犹豫许久,还是开了口,你夜里为什么不睡觉?
    顾爻没有回应,一心想着之前与蓝玉吉的对话。
    蓝玉吉说的没错,能陷害他顾家的,必然不是一般人。其中是熟人的几率,远大于陌生人。
    许长安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你也不能这样对自己,万一熬坏了身体怎么办?
    顾爻还是没有回应,看着地上出神。
    如今连父亲的挚友都露出了第二张面孔,他还能相信自己的师父吗?
    许长安手指关节轻叩扶手,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力,阿爻,我在跟你说话。
    顾爻仍旧没动也没吭声。
    如果曾经的良师益友都不能相信,那他还有谁可以相信?
    许长安以为他不想搭理自己,有些来气了,从摇椅上下来,捏起他的下巴,阿爻,回答我。
    安安?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顾爻燃起希望的一瞬间又被理智浇灭。
    不。
    许长安只想要离他而去,他已经没有人可以相信了。
    阿爻?许长安觉得不对,双手捧着顾爻的脸,阿爻,你怎么了?
    顾爻说不出话来。
    自从失去家人,他就一直孤身一人,煎熬是一人,痛苦也是一人。就算遇见借尸还魂的许长安,也不过一场短暂的陪伴,触碰过后又要离去,反而会让他陷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他做不到利用许长安,也做不到放手让许长安走,早知道会有离别的一天,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遇见,平白将他诱惑,又告诉他这是抓不住的希望。
    许长安后知后觉。
    似乎他从客栈回来开始,顾爻就没有再开过口了。
    他原以为顾爻是不愿在王珂蓉面前说话,生怕暴露已经在恢复的事实,现在才知道并非如此。
    阿爻,你别吓我许长安后背发凉,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啊。
    顾爻双目无神地看着许长安。
    他承认,他一开始是在赌气不说话,可是发现许长安并不在乎他的感受,他就真的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了。
    既然要弃他而去,就应该干净利落地不再管他,何必再对他好,担心他怎么了?
    阿爻,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安安啊。许长安人都慌了,你叫一下我的名字,好不好,阿爻?就一下,好吗?
    你也会因为我而感到焦虑吗?
    顾爻看不得许长安这副模样,心里难受,想伸手摸他的脸,还没碰到又止于半空。
    许长安不喜欢这样,他不能再做许长安不喜欢的事了。
    你是想摸我吗?许长安迟钝地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贴在自己脸上,阿爻,你还记得我,对吗?
    久违地碰到许长安柔软的肌肤,距离极近甚至能闻到丝丝体香,顾爻更是痛苦且难以自制,下意识低了头,想要拥抱这最后一丝温柔。
    为什么,就是不能留在我身边呢?我已经只有你了啊
    阿爻?许长安察觉他的意图,明知道此刻应该后退,顾爻满是疮痍的目光却让他举步维艰,只伸手微微抵住顾爻的胸膛,阿爻,你要干什唔!
    顾爻已经吻了下去,将他压在摇椅上。
    许长安的身后抵着木椅,身前如狼似虎,感觉自己好像要被吃掉了,一开始还记得挣扎,后来渐渐就没了力气,任由顾爻予取予夺。
    顾爻忍得狠了,差点控制不住,直到许长安闷声喊痛,嗓音颤抖几近恳求,别这样阿爻,我怕我害怕
    顾爻瞬间清醒,暗骂自己禽兽,张嘴松开许长安被吻出几个红痕的脖子,不安分的手也退了出来。
    等等。
    许长安却拉住他,靠在他的肩上喘息,耳朵红红的,是羞的,也是吓的,叫我,阿爻,叫我的名字,我就让你继续,好不好?
    他知道顾爻变成这样全是自己的错,如果没有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顾爻不可能会不再开口,所以就算是用自己来引诱,他也绝对不能让顾爻回到最初的状态。
    顾爻确实想继续,但许长安的身体颤抖得厉害,他如何下得去手?只在许长安微微红肿的唇上亲了下,便要起身。
    阿爻!许长安几乎哽咽出声,阿爻,叫叫我的名字,好不好?只要你叫了,我什么都给你就当我求你了,好不好
    如果我让你留在我身边呢?
    顾爻想开口。
    但他知道,只有这个,许长安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大,像是习武之人,落脚十分利落。
    将军府内能有这修为,还在府上自由行走的,只有一个人。
    顾爻的眼眸黯了黯。
    既然许长安不答应,那就怪不得他使手段了。
    我要你亲我。顾爻轻抚许长安红润的眼角,嗓音低哑,安安。
    许长安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顾爻,提着的心倏然落下,愁颜舒展,按下顾爻的后脑勺,深深印了一吻。
    顾爻配合地抱紧许长安,余光瞥见王珂蓉僵硬的身影,嘴角微扬。
    现在不喜欢又如何,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只要解决了碍事的王珂蓉,他有的是时间去攻克许长安,让许长安心甘情愿的为他留下。
    吻完了,许长安还心有余悸,来,阿爻,再叫一声我的名字好吗?
    顾爻顺势又亲了一下,才开口道:安安。
    你差点吓死我了啊许长安总算松了口气,伸手抱抱他,对不起啊,阿爻,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强迫你了,对不起。
    顾爻埋在他颈间,轻轻应了一声。
    天色已经不早,许长安松开顾爻,翻身坐起,阿爻,我们回屋吧。
    顾爻默了默。
    他刚才不该为了气王珂蓉而浪费一个机会的,能跟许长安同床共枕才是促进关系的更好方式。
    但现在已经晚了,他只能先送许长安回房,再自己离开。
    不去那边。许长安却牵着他的手,往他的屋里走,我今晚就搬回来,不分房了。
    只是多了个王珂蓉,顾爻就不说话了,再分房下去,还不知道顾爻会变成什么样。
    顾爻微怔,握紧了许长安的手。
    他似乎终于明白,为什么长辈们总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了。
    回到熟悉的屋子,许长安才知道没有自己的这段时间,顾爻撤了火盆,房间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冷冷清清。
    比冷清更伤人的,是他不断拒绝顾爻的言行。
    许长安习惯了暖和,现在盖上两层被子都觉得冷,无法想象顾爻是怎么撑下来的,你不冷吗?
    顾爻低头轻吻他,有安安在,不冷。
    得,现在快成奖励制度了,亲一下说一句。
    许长安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我去让冯管家弄几个火盆来。
    不用。顾爻握住他微凉的手,靠近自己胸膛,我暖和。
    许长安不知他可以用内力烘热的身体,只以为是他体温偏高,可是我冷。
    顾爻伸手将他揽入怀中,这样便不冷了。
    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侵略性,许长安莫名回想起之前的吻,红了脸,不不行,这样不好。
    顾爻垂眸,难掩失落,默默地松开了他。
    许长安见他又没了精神,连忙妥协,缩进他的怀里,好好好抱着抱着,不要火盆了。
    顾爻才又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他。
    二人体温相差甚大,许长安被这暖意熏得舒服,蹭了蹭顾爻结实的胸膛,轻声唤他:阿爻。
    顾爻的心像被挠了一下,痒痒的,不自觉的温柔了几分,嗯?
    许长安问他:前几日,你为什么要守在我的门前?
    顾爻与他四目相对,难得地认真道:因为没有你,我睡不着。
    明明已经猜到会是这个回答,许长安的脸还是更红了,不知所措地避开视线,那那我现在回来了,你快睡吧。
    顾爻心满意足,好。
    从前是他羞于启齿,既然他喜欢的人吃软不吃硬,他自然也愿意放下身段和原则,乖巧示弱,以退为进。
    临睡前,许长安从失而复得的情绪中缓过来,还不忘跟系统确认:系统,阿爻为什么会突然没有反应了?
    系统: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许长安沉默了一会:真的是被我逼自闭的?
    系统:是的。
    许长安:那他以后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吗?
    系统:视你的行为而定。我的建议是,改变现状,维持原状。否则顾爻再受创伤,你之前的努力也将功亏一篑。
    许长安叹息: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说件事情。
    我想从明天开始双更,时间定在早晚的九点。
    虽然可以三更,但我的全文字数没多少,卑微的扑街还是想要拿一次全勤,就满足满足我吧,好嘛?(///▽///)
    第48章 王珂蓉想为妾
    第二天,王珂蓉总算如愿以偿,见到了许长安与顾爻切磋。
    顾爻不肯用木棍,生怕稍有不慎会伤着许长安,但许长安不肯,他还是妥协了。
    于是木棍在他手中变成了累赘,无论许长安变换什么方式来攻击,他都没有指向过许长安,而是进退得当,看起来倒像是与许长安的功夫不相上下。
    直到打得酣畅淋漓的许长安体力不支,顾爻立刻扔了木棍,将人拦腰抱住站稳,顺势结束了这一场他本就不情不愿的切磋。
    你、你赢了许长安喘得不行,也明白顾爻一直在让着他,接连两次的挫败感都让他同情起王珂蓉每天上百次的坚持了,不比了,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是越打越丢人,还是你们玩吧。
    遥想穿书前,他都不知道输字怎么写,现在随便接触一个人都能将他打得体无完肤,心里很是难过,并再次坚定了往后要加强锻炼的决心,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付诸实际了。
    顾爻见他不开心,向前,握住他的手,将木棍杵向自己胸口。
    许长安不明白他想干什么,怎么了?
    你赢了。顾爻说,别难过。
    许长安一怔,脸色霎时爆红,捂着脸否认,我才没有。
    顾爻也不反驳。
    既然他夫人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王珂蓉默默看着,总算明白,顾爻对待许长安时,与对待她有多么不同。
    这样直白的宠爱,是她一直渴望,却又从未拥有过的。
    无论是从顾爻的身上,还是从王承苏的身上。
    几个奴仆打扮的人走出来,肩上挑着一堆行李,在长廊那唤了一声王将军。
    知道了。王珂蓉点头,示意他们先走。
    许长安看那大包小包的,王将军这是要出门去?
    王珂蓉摇头,我要回去了。
    回去?许长安留她,这才待了不到半个月,怎么就要回去了?
    我也不想走。王珂蓉苦笑一声,但是我的下属来报,我父亲遇害了,我必须得回去一趟。
    有一个这样不断作死的父亲,王珂蓉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尽管会有痛苦,更多的却是解脱。
    她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做人,再也不用顶着王承苏的压力在世人面前苟且了。
    王大人遇害了?许长安震惊,是什么人干的?
    王珂蓉也不知道,对方做得很干净,应当是早有准备吧。
    她本想昨日便告诉许长安,却看见许长安与顾爻拥吻一幕,让她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许长安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那你早些回去吧。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那我就不客气了。王珂蓉正有此意,不知夫人可还记得,我初来时,你曾说过,不在乎顾将纳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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