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灼暗暗感慨,东北人不好惹。
    蒋随的酒量于段灼而言还真是一个谜,他见过蒋随喝白的,啤的,还有鸡尾酒,见过他喝到脸红,脚步虚浮,却没见他醉到胡言乱语,唾沫横飞。
    很难得,这个人喝多了会变得更可爱一些。
    蒋随开了个好头,后边的人也不好推辞,几轮下来,桌上的两瓶红酒空了。这家ktv没有不允许自带酒水的规定,男生跑到隔壁的超市又买了些回来,考虑到程子遥的荷包,他买的是最便宜的啤酒和鸡尾酒。
    蒋随是所有人之中喝的最多的那个,他一个人喝掉了一整瓶红酒,第二回 因为酒水不够,程子遥还往里兑了点雪碧进去。
    碳酸饮料加速了酒精的吸收,蒋随的脸没多久就泛了红,他的皮肤很白,热度一上来,连脖子和耳朵都是红通通的,分外明显。
    段灼寻思自己喝这么多,估计早就神志不清了,而蒋随看起来精神满满,还知道指责另外一个男生偷工减料,嘴巴跟漏斗似的,一半的酒水都漏地上去了,浪费食物。
    段灼伸手将他揽过,勾回到沙发里,小声说:“嗓子不是不舒服吗,就别嚷嚷了。”
    蒋随凑在他耳边低语:“骗你的,没有不舒服,就只想唱那一首。”
    他一讲话,酒气喷薄而出,段灼滴酒未沾,却觉得自己好像醉了,要不然怎么眼前晕乎乎的。
    肩上一沉,有细软的发丝钻进了他的领口,段灼定住,不敢动了。
    他偏过脑袋,看见蒋随在手机上翻着什么,屏幕上的字很小,他看不清,但可以看见蒋随的嘴唇在动。
    他的头放低,把耳朵靠过去一些问:“你说什么?”
    蒋随扬起了头,放大分贝:“我说,咱们去看部电影吧。”
    段灼自然乐意至极,笑着说好:“我来定吧,你想看什么?”
    “我已经订好了。”
    蒋随因为酒量好,被大家合起伙来欺负,不高兴了,他们没有等到聚会结束就提前告了别,借口是出去吹个风。
    夜晚的风裹着一丝凉意,把段灼吹醒,他看了眼旁边的人,在确认他还能走直道后,还是忍不住靠过去,揽过他肩膀问:“一会儿我们看什么电影?”
    蒋随的嘴角弯了弯,神秘兮兮地说:“等下你就知道了。”
    段灼看了眼手机,此刻已经十一点了,再去影院,估计也只能赶上午夜场,不过他听说电影院里午夜的场次没什么人,或许他和蒋随可以包场?
    一想到这些,他抿着唇,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还没走多远,蒋随手中的导航就喊停了,离商场还很远,段灼不明所以地问:“不是去看电影吗?”
    蒋随坏笑着说:“我要把你卖掉。”
    “那我帮你数钱。”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戳到了蒋随的哪个点,就看见他一直笑不停。
    “我说认真的呢。”段灼怀疑他喝多了,连导航都导错了,提醒道,“这里不是电影院。”
    蒋随的食指挡在嘴唇上,眯起眼“嘘”了一声:“别说话,跟我走就是了。”
    段灼跟着拐进了一个装修十分简约的大厅,墙上贴有许多电影海报,他以为蒋随是讲究,要看私人影院,在工作人员要他们出示身份证时,愣住了。
    他仔细看了海报上的字,才发现这是家带有主题风格的酒店,这里的房间有复古怀旧的,欧式的,也有充满科幻元素的。
    这难道是为了沉浸式的体验感吗?
    好在最近经常要陪段志宏去医院拿药,他的钱包不离身,刷完证件后,工作人员递给他们一张门卡:“二楼209号房。”
    段灼跟在蒋随的后头慢悠悠走着,满腹都是疑问,今晚到底看什么电影需要这么大阵仗?难道他们今晚就住这儿不回去了吗?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想听蒋随亲口说一句,他们现在究竟算什么关系。
    “嘀”的一声,蒋随推开了房门。最先映入段灼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落地床,尺寸比他之前睡过的任何一张都要大,完全能够容纳下他们两个人。墙壁和地板都是深灰色的,整个房间都显得很暗。
    他紧跟在蒋随身后,不敢置信地问:“今晚,我们就睡这儿吗?”
    也许是那个“就”字让蒋随产生了误解,段灼听见他笑了一声,问:“怎么,你不满意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这里很特别。”
    他摸索到了墙上的开关,打开,房间的天花板上没有大灯,亮起的只有缀在床头的几盏射灯,鹅黄色的柔光,带着一丝暖意。
    蒋随脱了外套扔到一边,爬上床打开投影设备,段灼绕过床尾走到另一边,坐了下去。
    曾经他们挤过学校的单人床,医院的病床,老家的破床,这是第一次,他躺下去之后,与蒋随还隔着一条小臂的距离。
    太远了吧,段灼的屁股往右挪了一点,直到碰到蒋随的手臂,喝了酒的缘故,他的手臂比往常更烫。
    荧幕上的页面来回切换,一直没停。
    段灼转头问:“你是没想好要看什么吗?”
    “嗯。”蒋随没有一丁点儿遮掩的意思,把遥控器递给他,“你自己挑。”
    段灼随便点了个图,跳出来的是《猫和老鼠》,随即听见蒋随一声笑。是那种洞悉了一切,又掌控了一切的笑。
    “你知道我带你来这儿是干嘛的吗?”
    段灼下意识回了句:“看电影。”
    “不对,再猜。”
    短短四个字,让段灼的心跳又失了控,满脑子废料跑出来叫嚣,他的脸霎时涨得通红。
    他想问是不是睡觉,可他不敢,言不由衷道:“远离程子遥。”
    于是蒋随的笑声更夸张,像在骂人蠢笨。
    房间里安装的是环绕式音响,在一片充满喜剧色彩的追逐声中,段灼忽然听见蒋随喊他名字。
    他抬起头:“嗯?”
    蒋随用命令式的口吻说:“笑一个。”
    段灼愣了愣,挤出一个微笑,蒋随摇摇头,很不满意的样子,戳着嘴角两边的位置说:“要笑出小梨涡,我想看。”
    他身上的酒气很重,段灼不确定他是否清醒着。
    “那个有点难度。”段灼连刚才那点笑意都敛起来,“可能需要你逗一下。”
    蒋随伸手在他脖子里抓了两下,见段灼没什么反应,他又改去摸他的腰,在他肋骨位置轻轻挠了几下。
    勾人的小漩涡出现了。
    蒋随到现在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它们是在军训抢西瓜的时候,第二次看见,却是很久之后,他跟着段灼去学游泳,内裤落进了泳池里。
    明明笑起来这么好看的人,却不常笑。
    蒋随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迟钝和胆小,喜欢看一个人笑,忍不住去逗一个人笑,一颗心就跟着那个人起起伏伏,这样的情感如此明晰,却被他自己压抑着,不愿承认。
    想起段灼曾经说过的那声“对不起”,他依然觉得愧疚,因为他的逃避退缩,把无畏的少年人变得战战兢兢,此刻甚至连真话都不敢开口,也不敢主动提交往的事情。
    蒋随看着他,忍不住做出了一个一直都很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举动——抬手,戳了戳段灼嘴角那个小梨涡。
    软软的,捏起来很像是棉花糖。
    段灼身形一动,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就是这个眼神,这个笑,让蒋随一次又一次心动,他看着他和别人亲近,心口发酸,就想要把他据为己有。
    思绪无法平静,蒋随什么都管不了了,他凝视着段灼的眼睛问:“我唱歌好听吗?”
    段灼点点头,很认真地说:“是我听过唱得最好听的。”
    “那你知道为什么选那首歌吗?”
    段灼摇了摇头。
    “因为我想唱给你听。”觉得不够严谨,蒋随又补一句,“只想唱给你听的。”
    段灼怔住,快要抵挡不住潮水般上涨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在这种时刻,鼻子竟然在发酸。
    他知道自己的眼眶一定红了,因为他觉得热,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怎么了啊?”蒋随像是被他吓到了,原本窝着的身子竖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问,“不高兴了啊?”
    “没……”段灼一开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抖着,可他根本克制不住,揪着身下的枕套说,“我很喜欢那首歌,听的时候,忽然就理解你妈妈为什么会爱上你爸爸。”
    蒋随扑哧笑了:“为什么?”
    段灼垂下眼,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最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轻声说:“因为我也无法停止注视你,喜欢你。我总是忍不住地想,要是这个人……要是这个人是我的就好了。”
    这几句话是从段灼口中飘出来的,在它们跑出来时,段灼的脑海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
    蒋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没有得到反馈,急得汗都要下来了。
    下意识地想说声对不起,却听见蒋随问:“你在包厢的时候,看见秦桉和嘉文姐接吻了吗?”
    “啊?”段灼搞不懂他为什么忽然提这个,渐渐有点慌乱,他怕蒋随故意扯开话题,但即使这样,他还是点了个头说,“看见了啊,怎么了?”
    蒋随勾着唇角问:“羡慕吗?”
    段灼的身上犹如过电一般,不知道是因为这个问题,还是因为蒋随这个意味不明的笑。
    他的嘴唇在颤,却根本说不出话。
    不羡慕是不可能的,可这时候如果说羡慕,意图也太明显了。
    蒋随的睫毛动了动,追问:“问你呢。”
    段灼握住冒汗的手心,轻轻点了下头,喉间干涩:“羡慕。”
    在他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蒋随的身体忽然朝他倾斜过来。
    突如其来的温热让段灼无措地僵在了原位,仿佛有人在他脑中燃放危险物品,思维彻底烧断了路。他忘记闭眼,也忘记去拥抱蒋随,等到他反应过来,准备做点什么的时候,蒋随的唇离开了他的。
    段灼错愕地瞪着眼,眼前的人在朝他笑。
    蒋随起身,以一个骑跨的姿势坐在他大腿上,又像玩弄玩偶一般,捏着他的耳朵。
    “哇……好烫啊。”
    段灼已经产生了心悸的反应,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蒋随的眼角却一直弯着。又坏,又好看。
    忽然,他开口问:“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吗?”
    段灼到现在还在回味刚才那个甜丝丝的吻,根本不知道他在讲些什么,只是出于本能地“嗯”了一声。
    搭在他耳垂上的那只手移到了下颌,两截大拇指压着他嘴角的位置。段灼的眼前一暗,湿热的唇瓣再一次覆了上来,带着醉人的酒气,轻而易举地搅乱了他的呼吸。
    待到有东西舔他唇缝,攻城掠地,他才反应过来蒋随问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梦,段灼梦见过无数次,可每一次,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戛然而止,他的大脑清醒,总提醒着他这是多么不切实际的事情。而此时此刻,这种不切实际正在发生。
    段灼红着眼睛,猛地提了口气,将迷雾中的那抹光亮狠狠拥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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