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个时候江寒枫没有那么目中无人,多少懂一点人情世故,把那个孩子留下来,给他洗干净,换身新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没关系,其实我也记不太清。”沈映雪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和你说一下。”
    依照他多年看剧的经验,这种事情如果不早点摆明了,容易节外生枝,比如说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假扮成真的他,他只能沦落到给自己做替身之类的。
    “我忘记了很多东西,可是那一幕一直忘不了。但是我的记忆停止在我答应和你比剑的时候,后面的事情就不记得了。”沈映雪感受到了那个时候原主的情绪。
    他见到江寒枫的时候,战意盎然,很想跟这个人打一架。但是因为年纪和体型,又有些忐忑畏惧。除此之外,还有淡淡的羡慕。
    这个人真有钱啊,住在那样神仙似的地方,那个剑鞘镶嵌着这么多宝石,随便拿出一颗,就能卖不少钱吧。
    江寒枫简单讲了一下后面的事情。
    “朝廷的人……”沈映雪轻声念了一句,“原来这么早就盯上我了……”
    “凌云?”江寒枫看他状态不对,晃了一下他的肩膀,“不要想这些了,明日我会转告花主,这些事情,只管交给花主处理就好。”
    沈映雪幽幽道:“有什么区别吗?”
    花主不也是他?
    江寒枫心疼地说:“别这么说,他是你的父亲,就算他如今待你冷淡,心里其实一直都很在意你。如果花主知道了,虽有可能不会立刻给你报仇,他绝对会记在心上,等时机到了,把害你的人一网打尽。”
    “你怎么知道有人害我?”
    江寒枫默默靠近沈映雪,冲他笑了笑,嗅到沈映雪身上淡淡的药香,心中怜意更甚。他抬起手来,慢慢摸了下沈映雪的脸颊,“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我,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沈映雪点头,察觉到他摸的位置,险些以为自己易容没掉,他后退一下,从江寒枫手下躲开,也摸了摸那边的位置,“别这么碰我。”
    会让他有种即将掉马的危机感。
    江寒枫怔了一下,“你放心,我不会混淆你和花主。”
    哪怕这两个人给人的感觉再像,他也不可能拿其中一个,当做另外一个的替代品。
    江寒枫说完,意识到自己失言,凌云根本就不知道他对花主也曾经抱有那样的心意。他已经非常脆弱,又何必多说,白白惹他多心难过?只要他断了对花主的旖旎念头,凌云自然不用忧愁。
    沈映雪听到江寒枫的话,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和江寒枫都这么亲近了,竟然完全不用担心掉马。有了这一层父子关系,哪怕再相像,江寒枫都能给他找到合适的理由。
    他很想问问江寒枫:都这样了,你内心不拧巴吗?
    这个人真的心理素质强悍,能在这种情况下肆无忌惮地谈恋爱。沈映雪很佩服他。
    -
    如江寒枫自己所说,第二天一大早吃完饭,他就来花主这里汇报昨天的事情。
    因为荀炎也要出门,沈映雪没法赖床,早早地被荀炎从床上挖起来,带到花主的住处,把易容用的东西糊在脸上,描画成花主的模样。
    过来的时候,荀炎刚画完最后一笔,放了他进来之后,继续给沈映雪梳头。
    “花主。”江寒枫道。
    “嗯?”沈映雪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带入凌云父亲的身份,“昨夜你与凌云相处得可好?”
    江寒枫听到他这样打趣,猜测花主对他的戒心已经放下了一半,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同意他和凌云在一起了。
    “凌云昨天很清醒,我们聊了很久,提起幼时往事,才知我二人其实见过一面,按照那时的情形,我和凌云也算是生死之交。”他们一会儿就要出发了,没有那么多时间耽误,江寒枫省下多余的口舌,直入正题。
    荀炎昨天没跟着江寒枫一起过去,不知道他俩说了些什么,听到江寒枫的话之后,透过镜子看了下沈映雪的表情,发现沈映雪神色毫无变化,也不知道是胸有成竹,还是压根不记得了。
    沈映雪没有说话。
    江寒枫继续道:“当时我年纪尚小,一心习剑,不爱操心杂事,没有关注过那件事情。当日有许多黑衣刺客追杀凌云,甚至跟着凌云闯进了玉鼎山庄。我和凌云合力突围,那些刺客不依不饶,拼死也不退缩,一定要置凌云于死地,最后被杀了个精光。”
    沈映雪自己觉得,那些人可能是魔教的人。
    魔教少主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但是没有哪个孩子一出生就能毫无芥蒂地杀人。魔教培养人才的方法非常残酷,逼着原主动手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江寒枫说,那些人像是朝廷的人。如果是朝廷的人,极有可能是忠信王派来的,忠信王是沈映雪的父亲,按照情理来说,不该痛下杀手。
    江寒枫说:“忠信王与凌云的仇怨已经积攒多年,凌云当日实在可怜,若不是他亲口所说,我没有办法把那天的乞丐和簪花巷的公子当做一个人。想来凌云后来做的事情,也应该是忠信王逼迫的。”
    沈映雪冷下脸:“他做了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江寒枫知道花主生气了,上次他提起沈映雪的时候,花主也是这样气愤。当时江寒枫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没有追根究底,现在为了凌云着想,一定得把事情说明白,不然他离开的这几天,忠信王还不知道会对凌云做出什么事来。
    “凌云出卖色相,勾引忠信王父子二人,在他们中间徘徊不定,令两人痴迷于他。我都已经知道了。”江寒枫说,“这一定是忠信王的阴谋,说不定忠信王早就知道凌云的身份,才会顺水推舟,引凌云上当。凌云已经为此事付出了代价,他毕竟是您的儿子,花主原谅他吧。”
    沈映雪:“……”
    荀炎:“……”
    什么玩意啊?
    江寒枫说的真的是凌云吗?确定不是诸成玉吗?
    荀炎差点没拿好沈映雪的头发,赶紧捋了一下,又用梳子理得平整,簪好了一根乌木簪子,将长发理顺,抱起沈映雪,把他放在了那边的榻上。
    沈映雪想了一下江寒枫说的东西,还真有点刺激。
    有这么一个人在,他完全不需要看小说了,要是没有马赛克就更好了,连道具都不用,每一天都是浸入式的剧情。
    江寒枫见沈映雪不说话,有几分恼怒。他一直劝凌云相信他的父亲,谁想到花主竟然无动于衷。
    难道花主真的没有把凌云放在心上吗?
    还是说,在花主的心里,凌云根本比不过权势?
    “您已经是天下少有的厉害人物,您和忠信王结盟的目的,如果是给沈映雪报仇,岂不是可笑?”
    “你说什么?”沈映雪声音愈发低沉,不难听出其中压抑的怒火。
    荀炎没以为他是在假装,“沈映雪”“魔教”之类的字眼,就是沈映雪的逆鳞。现在江寒枫拿着他们的仇恨说事,就算是荀炎,心里也很不愉快,更何况沈映雪是个疯子。
    英雄大会的时候,他已经被逼得发过一次疯,如果江寒枫还要步步紧逼,沈映雪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荀炎按住沈映雪的肩膀,“公子。”
    沈映雪看一眼荀炎:“我没事,让他说!”
    江寒枫说:“你对凌云,对诸成玉确实无微不至,但是你可曾尽到过父亲的责任?”
    沈映雪沉默,他当然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他压根就不是这两个人的父亲。
    江寒枫看他神色毫无波动,就知道这个人固执极了,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话。他渐渐生出些许怒气:“你可有替他们着想过?若非是你的失职,凌云怎么会剑走偏锋?他当真是喜欢爬男人的床,被父子两个一起侮辱吗?诸成玉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他真的想做吗?他们根本就没有退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沈映雪带入花主,觉得江寒枫说的好有道理,确实是这样的。
    “你武功高强,权势通天,又心机深沉,满心都是你的谋划,可是凌云和诸成玉呢?你连亲生儿子都不愿认,何曾给过他们一点庇护?”
    沈映雪对荀炎说:“茶。”
    荀炎倒了杯茶,双手奉上。
    “你计划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给沈映雪报仇,那凌云的仇,谁来报?”江寒枫替凌云难过,“沈映雪是你的妻弟,凌云难道不是你的儿子吗?”
    沈映雪喝茶的动作顿住,茶杯放在唇边,迟迟没有动。
    “你纵然深爱那个女人,难道凌云就不是她的骨血吗?”江寒枫觉得,疯了的人不知凌云一个,在失去妻子的时候,花主也跟着一起疯了。
    所有的人都是他复仇的筹码,也是他复仇的工具,包括他自己。
    沈映雪默默看了一眼荀炎。
    他知道沈映雪是凌云的舅舅,但是关于花主的妻子,这个角色从来都没出现过吧?这些人是怎么脑补出来的?
    江寒枫看到沈映雪的神色渐渐凝重,递到嘴边的茶水也没喝下去,他放下了茶杯,直直地看向自己。江寒枫道:“你整日对着魔教的牌子睹物思人,却不知逝者已矣,生者才是你该珍惜的。”
    沈映雪觉得委屈,他玩自己的游戏机有错吗?哪里就没珍惜身边的人了?
    江寒枫目光锐利,没有错过花主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之色,只是花主向来擅长藏匿感情,更深的江寒枫就读不懂了。
    江寒枫说:“倘若忠信王此时与凌云没有牵扯,你大可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是既然知道忠信王要凌云死,你怎能坐视不理,还任由他接近凌云?”
    沈映雪陷入沉思,这是个好问题,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回答。
    “你是凌云的父亲,凌云疯了,你脸上无光,簪花巷也无光,但是我始终不信你和凌云一点感情都没有。”江寒枫语气弱了下来,站在凌云的角度,以女婿的身份恳求,“凌云畏惧忠信王,他如今才刚好一些,何必再让他与忠信王见面?您难道不想凌云恢复正常吗?”
    荀炎刚才还很生江寒枫的气,听到这里,心里的怒火一下就散了。
    江寒枫的心情,与他其实是一样的。
    只是江寒枫不知道真相,守护的人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凌云。而他守护的就是面前的教主。
    教主的逆鳞是魔教还有仇恨,凌云的逆鳞就是忠信王。
    虽然不知道江寒枫为什么觉得凌云是被忠信王逼疯的,荀炎很难不同情江寒枫。
    江寒枫说完,定定地看着沈映雪,不再多言。
    沈映雪等了一会儿,他依然没说话,才开口:“说完就下去吧。”
    “花主!”江寒枫喊了一声,看到花主依然沉重的表情之后,突然意识到,花主也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虽然此刻他并没有给出答复,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只要花主不被仇恨蒙蔽,把他的心思从花鹿鹿身上,放在凌云身上,不难发现凌云此时处境艰难。
    等他想明白,凌云也就得救了。
    江寒枫行了一礼,离开了花主的房间。
    荀炎有点担心地看着沈映雪,“公子。”
    连他都听不明白,公子还病着,大概更糊涂了。
    沈映雪说:“江寒枫的话,有理有据,很难辩驳。除非告知他真实身份,否则我只能认了。你说,要不要告诉他,我就是凌云?”
    荀炎听到他讲话的语气,暗暗心惊。
    这段时间公子的言谈举止与常人差不多,但他依然每日都在喝药,兰锦也说,公子的病情只是看起来好了些,实际上并未好转,甚至他的内力得不到压制,还在渐渐恶化。
    他之所以看起来像正常人,只是因为他在努力假装成正常人。
    就算装的再像,他也是个疯子。
    疯子的世界,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沈映雪曾经对兰锦说,他看不到所有人的脸,那些人在他的眼中,全都是禽兽。哪怕自己给沈映雪做出的易容,沈映雪也看不到,在沈映雪的眼中,他依然是原本的模样。
    荀炎很担心。
    担心沈映雪做了太久的花主,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
    担心江寒枫编的故事太过合情合理,让沈映雪身陷其中,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凌云,迷失了自我。

章节目录

拥有马赛克系统后奇怪的人设增加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王浩然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王浩然并收藏拥有马赛克系统后奇怪的人设增加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