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起来很简单。但是,白辞不想解释。
    他慢条斯理喝着奶茶,吩咐道:既然你找我了,麻烦带话回去,告诉夜蛾老头子,我这两天办完事就回校。
    用手捏着吸管边缘晃了晃,白辞啊了一声,想到补考:补考的日期好像过了吧?我算是延毕了。
    语气里没有很在乎。他不靠咒术高专这张文凭吃饭。
    在学习不喜欢的东西,与延迟毕业的两个选项之间,他随性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也承担了后果。想到这点,伏黑惠觉得荒谬。
    什么样的因,种出什么样的果。白辞这人,种下的种子,又会结出什么样扭曲的果实?
    正常人会用孩子威胁父母吗?他问。
    我们是咒术师,不是正常人。白辞答得坦然,咒术师这种人,只有疯与更疯的区别,早就失去了正常的资格。
    伏黑惠闭上了嘴。他明白白辞无须向自己解释。
    咦?白辞倒诧异起来,你居然不像他们喋喋不休地妄图我改正啊?
    伏黑惠看了他一眼,头又扭过去,那没有用。白辞的恶劣个性跟五条悟一脉相承,是他解决不了的大麻烦。
    哦了一声,本打算喝完奶茶就撤的白辞,反而以手撑脸,仔细看了看这个后辈。然后,感慨道:你跟那些人,不一样嘛。
    因为身份长相能力的缘故,总会有人对我有莫名期待。有只见一面的男人告白,没说完我就让他滚了。很没有意义,你懂吧?
    我不懂。伏黑惠不予评价。若说懂,便是更深感受到白辞个性的恶劣。
    表白蛮肉麻的,什么你如初雪般纯洁,什么你对我笑了一下,一定是喜欢我才这样,更有你这辈子拿刀,便是在厨房,为我做饭的时候之类的痴话。
    我直接了当地告诉他,我这辈子拿刀无数次,回回见血封喉。他就被吓得屁滚尿流。
    那只是个普通人吧。前辈想要说什么。伏黑惠说道。
    他头偏过来,看着白辞了。
    白辞捏着吸管搅动奶茶,看着他,耸了耸肩:诸如此类的事,总是有的。那些人喜欢的是想象中的白辞,却要真实的我回应他们自己虚无的期待。
    不知怎地,白辞语气越是无谓,伏黑惠越是盯着他看得认真。
    他突然对眼前的这个白辞前辈,有了探索的愿望。
    所以,前辈想要说明什么。伏黑惠问。
    白辞搅动着奶茶,出神地想了一会,墨蓝眼睛盯着某处沉思。奶茶店里,隔壁桌的两三女高中生不断往这边瞟,伏黑惠大概明白白辞的意思了。
    白辞本身过于出众,从背景到长相,无不受到众人瞩目。所有的倾慕与期待,某种程度上,是诅咒,让眼前的人负荷着寻常人更多的东西。
    其实我想说,白辞吸了一大口奶茶,管他们去死,自己爽最重要。反正早晚幻灭。
    前辈,难道不是该升华下主题?伏黑惠木然道。
    换来白辞大大的诧异。
    伏黑,我刚才便在升华主题做自己。这是个多么高尚的人生命题!
    哪怕人们因为幻灭而消沉,产生更多诅咒?伏黑惠道。
    人类负面的情感产生诅咒,诅咒产生鬼怪,而咒术师则是对付一切诅咒的职业。
    祓除好了。白辞不以为意,我很强。
    伏黑惠哑然。这种超凡的自信,跟五条老师真的是一个路子上的。
    当夜。
    伏黑惠在日记上写道:那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本来我想这么说,但很庆幸,他不是。
    搁下笔,他看了眼搁在桌上的红色千纸鹤,带着不寻常的咒力气息。然后想起白辞的话:这是吉冈优子的一段记忆,你看看吧,因为这是她存在的痕迹。
    最终,伏黑惠拆开了千纸鹤。
    两日以后。
    五条悟归来。伏黑惠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哟,是惠。五条悟热情招手。伏黑惠一眼看出来,五条悟坐着的那张椅子是巴塞罗那椅,价格不菲。
    办公桌上一水的奢侈品,从珠宝到手袋再到葡萄酒。以伏黑惠的眼力,只认出其中阿玛尼手表,古驰包,以及,一把疑似法拉利车钥匙的钥匙。
    钥匙上贴着法拉利的标签,高高立起的黑色骏马。男孩子,总是对车子有点兴趣。
    伏黑惠再次瞟了一眼,然后被自己老师无情重锤。
    不要指望我带意大利特产。
    那这桌,是什么?伏黑惠不解。
    锵锵,用来哄琉璃的礼物!想想看,我把整个意大利的奢侈品推到他面前,然后说:琉璃,你想要的,我这里都有。到时候,他会不会感动得无以复加,然后再也不离家出走了?
    琉璃是谁?伏黑惠有点疑惑。
    从这种亲昵的语气,伏黑惠猜想是五条悟关系很好的人,或者很重要的人。
    就目前来看,他猜测,这可能是白辞。也许是白辞的昵称之类。
    但伏黑惠决定不问。他今天来,另有目的。
    是为了白辞之前的事。想了想,伏黑惠决定匿名打码一下,再透露事情。
    五条老师,我有一个朋友遇到了麻烦。他有个女同学,关系很好,从友情方面,朋友很喜欢那个女同学。
    但是,那个女同学因为家庭的原因,被逼疯了。后来,我听说朋友去找女同学的家人,进行了复仇,甚至,用了点极端手段。
    在与白辞见面时,白辞并没有讲诉前因后果。他是那种做事无须向任何人解释的人。
    但伏黑惠看了女孩吉冈优子的记忆,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他明白优子与白辞的友情,但是从整件事来看,还是不想白辞前辈陷入太深。
    执念陷入太深,便只能获得各种痛苦的诅咒罢了。
    五条悟语气沉稳:他做了什么?
    他伏黑惠感觉马甲要掉,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利用那家人的小孩子了。
    五条悟用手握住下巴,思考了一秒,问:惠,你说的朋友,指的是白辞?
    嗯。伏黑惠点头,没有否认。
    五条悟竖起了大拇指,高兴道:我就说嘛,你哪里会有朋友!
    伏黑惠觉得,五条悟跟白辞都是一种人,欠抽。但是,他都打不过。
    我会处理这件事的。五条悟沉声道。
    下午四点。
    青森精神病院。
    看望了吉冈优子,白辞走出大门,看到了路边立着的戴黑眼罩男人。
    高个男人朝自己招了下手,这不是我最喜欢的弟弟白辞吗。
    一瞬间,白辞只想转身回精神病院里。
    第10章 被养大的小孩白辞
    时间倒回两小时前。
    下午两点。
    戴着墨镜的白辞,抱着一大束杜鹃花走进青森精神病院。杜鹃伸展着花枝,一片热烈的红。
    在精神病院的走廊,他偶遇相熟的护士。护士招呼道:你又来看朋友了,白辞君。
    笑应了一声,白辞点头。护士叹口气,说真的,你多来看看吉冈优子也好。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家,除了你,就没人来探望过。我是真不懂她家人为什么这么狠心。
    白辞没说话,目光望向走廊尽头的大厅。下午两点的病院大厅,三两病人无所事事地坐着,眼神呆滞,灿烂的阳光洒进来,落在里面,也灰了,暗了,呈现一种颓气的灰黄。
    再寒暄几句,白辞告别护士,抱着杜鹃花通过走廊,走进了大厅。
    大厅里的精神病人安安静静,比起正常人更加无害。穿着长长黑裙的女孩背对人坐着,黑色长发系着红色的发带,是她打扮上唯一的亮色。
    白辞坐到她旁边,桌上都是叠好的千纸鹤,她黑色的长裙上也盛着不少千纸鹤。
    优子。白辞唤道。
    女孩没有反应,专注地叠着千纸鹤,脸上带点痴痴的笑。
    白辞已经习以为常。一年前,他与吉冈优子因为一只怨灵相遇。在这世界上,能看到鬼怪怨灵的人,并不多。当时的吉冈优子看到他消灭了鬼怪,又得知有咒术高专这个培养诛杀鬼怪的咒术师学校,高兴得差点哭出来。
    太好了,原来我不是孤独的一个人。她双目含泪,双手捂嘴,竭力憋住泪,不让呜咽蹦出喉咙。
    是那样一个温柔的女孩子,怀着仅有的一个卑微愿望罢了。
    然后,身为咒术高专的校长夜蛾正道见过她,认可了其能力。
    但是。
    女孩最后出现在的地方不是咒术高专,是精神病院。
    怀中的杜鹃花骤然被用力抱紧,花枝受到蹂躏,花瓣飘零。优子恰好抬头,看见白辞怀中的话,忙把桌上的千纸鹤拢到自己那边,指了指花。
    花,坏了。
    醒神过来,白辞道歉,把杜鹃花小心翼翼放在桌上。然后,他看着优子折叠千纸鹤,一只又一只,颜色各异。
    优子很大方地推给他桌上大半的千纸鹤,又恐不够,双手一把捧住裙子上的千纸鹤,递给白辞。看着她孩童般善意的微笑,白辞笑着接过。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颜色各异的千纸鹤。碰了碰,白辞选中一只蓝色千纸鹤,拆了开。
    蓝色千纸鹤里,漂浮出一个蓝色泡沫。在灰暗的大厅,蓝色泡沫微微发光,里面盛着无数画面。一个个连贯的画面,是来自女孩的记忆片段。
    是六岁的优子。那晚有庙会,她被父亲举在头顶,眼睛里映出漫天的绚丽烟花。再一低头,她眼睛里盛满了父母笑着的模样,还有母亲怀中的弟弟,那个白软可爱的婴儿。
    吉冈优子的咒术能力,是收集记忆。不仅是她的,也可以是其他人的。所有的记忆都可在千纸鹤里储存。
    然而,她被逼疯的前因后果,是白辞自己调查所得。千纸鹤里从来没有藏有相关的记忆。
    只有快乐的记忆,没有痛苦与烦恼。
    下午四点。
    青森精神病院外。
    时隔多日,白辞五条悟再次见面。算来,这是接机以后,第一次正式见面。
    应该是感人至深的兄弟重逢戏码。二人隔着一段距离,白辞露出了笑容。五条悟一眼便看出,那是标准的礼仪笑容,用于敷衍。
    下一秒,白辞摘了墨镜,笑容仿佛放大十倍效果,自带柔光,宛如月下优昙夜放。
    五条哥。他喊道。
    热情语气表面之下,五条悟只听出警惕的防御。
    换作其他人,解读出其中隐藏的不友好怕是要炸毛。然而,五条悟毕竟是五条悟。他一手插兜,以更加热情的语气回应:哎呀呀好久不见,白辞,我很想你啦。
    墨蓝眼睛里清晰映出五条悟走过来的模样,宛如踏在t台的模特般,高个的男人每一步都不缓不急,有着自我的节奏。眼罩之上,白色发丝轻跳,一两缕微微垂落下来。
    猫玩耗子,大抵如此。
    笑容盛放,宛若蓝色妖姬绽放。白辞笑得越发灿烂。
    我也是。
    说着,他脚跟下意识往后惦,寻找着逃跑路线。
    典型的心口不一。
    五条悟笑了,走的并不快,因为有自信随时把他抓回去。
    不能慌。白辞分析,五条悟无非是想抓他回校。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是无用的。
    玩心眼这套,对五条悟也没用。
    之于五条悟,除却目标,任何多余的东西都只是庸人自扰的枷锁。他当然不是庸人。
    他是最强的五条悟。
    平时,白辞面对困境,像是玩魔方,哪怕是最难的sq1也有不同解法,轻而易举罢了。然而,此时此刻,他面对的五条悟,是近代史上三大无解的数学难题之一的哥德巴赫猜想,彻底无解。
    但是,乖乖回去?
    白辞微笑了一下,轻蔑地否认这种可能性。
    为此,五条悟停下了脚步,他用手握住下巴,赞叹道:比起你刚才虚伪的笑容,此刻猫一样尖利的笑容,我倒是觉得更可爱啦,像是英短毛猫。
    呸,谁是蓝胖子那种蠢萌的肥猫!
    五条哥,你的审美有点问题。白辞面无表情道。
    抓、抓小偷啦!街道上,有女人凄厉叫道。
    几乎是在一瞬间,白辞的眼睛亮起来。墨蓝的眼睛被火焰般点亮,亮如星辰,或是星空本身。
    好机会!
    白辞迅速跑了起来,追踪前面夺包而逃的男人而去。
    五条哥,我去抓小偷啦!
    堪堪与五条悟擦肩而过,离去的白辞带起一阵风。
    五条悟转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被抢包的女人赶上前,惴惴不安地问:请问,那位见义勇为的少年,是您的弟弟吗?
    不是哦。五条悟语气轻松。
    他是我养大的小孩。
    所以,他不听话的时候,自己有很多办法。
    第11章 眼中的白月亮是白辞
    白辞追着小偷跑,追着追着跑到某条小巷里。小巷无人,那抢了女人挎包的小偷环顾四周,突然从裤兜里掏出把折叠小刀,面露凶相。
    别逼我划花你的漂亮脸蛋!他威胁道。
    白辞掩嘴打了个哈欠,身子懒洋洋地靠着小巷墙壁,语气悠闲:你做得到再说吧。
    受到挑衅的小偷恶从胆边生,掏刀冲上前,美少年一弯腰避过,顺手用膝盖击中他腹部。蛮横的力道,直接让小偷腹部受创,跪倒在地,哇的一声吐出胆汁来。
    啧了一声,白辞皱眉,踢了他一脚,指挥道:你,捡起偷了的包。
    然后,他脚上踩着那把掉落的小刀,往旁一蹬,小刀掉进了臭水沟里。见凶器没了,小偷立刻怂了,听话地去捡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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