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扶洲将天机营的令牌敲出了节奏感,犯着困道:“傻子当皇帝也挺离谱的。”
    “我也不想做离谱之事,但愿奚容听话一些,不要逼我把他们换掉——你别敲了。”林清羽忍无可忍,“你的手就那么欠,非得玩点什么才行?”
    顾扶洲停下动作,故作委屈:“都谈恋爱了,林大夫怎么还这么凶。”
    林清羽好笑道:“说你手欠是实话,为何就是凶你了?”
    “那我无聊,自然会找点东西来玩。”顾扶洲漫不经心道,“你又不会陪我,成日里就想着玩弄医术权术,也抽空玩弄玩弄我的感情吧,林大夫。说起这个,我又要羡慕远在北境的那两个恋爱脑了。”
    这段时日,林清羽忙于和各方周旋,的确没什么时间玩弄江公子的感情。顾扶洲不需要上早朝,也不怎么进宫了,反倒是他一天天往宫里跑,忙过头的时候偶尔还会在太医院留宿。顾扶洲独守上下铺多时,难免会有些怨言。
    林清羽问:“怎么,你也想当恋爱脑?”
    顾扶洲耸耸肩:“你又不喜欢恋爱脑,我当什么恋爱脑。我要成为林大夫喜欢的成熟男生。”
    林清羽揶揄:“我不喜欢咸鱼,可也没见你勤快起来。”
    “只能说,我这么咸鱼还能让大瑜第一美人喜欢上,这是我的本事。”顾扶洲不但不觉得羞耻,反而引以为傲,“你都喜欢上了,现在说后悔是不是晚了。”
    林清羽轻叹一声:“是我失算了。”
    顾扶洲笑吟吟道:“别这样,我虽然咸鱼,但我支持你搞事业。你放心大胆地去搞,出了事再来找我,我帮你善后。”
    林清羽道:“没出事就不能找你了?你不是说你无聊么。若真如此,我这有一大堆正事可交予你去办。”
    “免了。”顾扶洲趴在桌上摆摆手,“除非是为了你,否则我宁愿在家闲到发霉,也不想去办正事。”
    林清羽抬起手,若有似无地碰了碰顾扶洲额角处的一道浅痕:“你替我把事情办好了,我才有空来玩弄你的感情。”
    顾扶洲挑了挑眉:“真的假的,那你立字据。”
    林清羽失笑:“你想让我怎么立。”
    顾扶洲拿来纸笔:“就写事情办妥后,你要在府上陪我一日。一日十二个时辰,少一时一刻都不是一日。”
    几日后,文武百官发现宫里的侍卫悄无声息地换了一批。这些禁卫大多是面生的脸孔,他们不分昼夜地在宫中轮次巡逻,把守着八大宫门,东西十二宫,六局二十四司。有好事者稍微打听了一番,得知新来的这批禁军乃是由顾大将军亲自挑选组建而成的,个个都对顾大将军忠心耿耿。
    与此同时,在皇帝身边伺候多年的老太监薛英不知为何,忽然要告老还乡。他这一走,皇帝寝宫的太监宫女也跟着换了人。现下,是凤仪宫的来福公公代为掌事。
    皇后终日侍疾于龙床之前,其他嫔妃公主想来侍疾,一并被她以皇上需要静养,不宜见人为由打发回了后宫。前朝后宫,能见到皇上的除了凤仪宫之人,便只有太医院的林太医。
    所有人都知道,宫里要变天了。
    这日,久未上朝的顾大将军携其夫人现身于户部,时任户部尚书的南安侯亲自接待了他。一众文官之中,顾扶洲一身武官的服饰显得格外显眼,腰间甚至还配着刀。
    顾扶洲让其他人等暂先退下,独留南安侯一人。南安侯惴惴道:“不知顾大将军驾临户部,有何贵干?”
    南安侯入仕多年,从未参与过党争,只对天子一人效力,天子就是他唯一的靠山。如今天子病重,靠山摇摇欲坠,他为人处世比往常还要谨小慎微。太子也好,宁王也罢,无论新帝是哪一个,他都可以保住自身荣华。
    顾扶洲看着从前自己叫“父亲”的男人如履薄冰的模样,有那么一点想笑:“侯爷是未瞧见我夫人么,为何不同他问好。”
    南安侯面色一僵,他一个一品侯爵竟轮到要向一个太医问好的地步了,更别说这个太医还曾是他府上的男妻。
    林清羽道:“将军说正事便是。”
    “行。”顾扶洲道,“本将军有一事不解,特来请教南安侯。”
    南安侯道:“大将军请讲。”
    顾扶洲嫌说话太累,主动把话语权交给了林清羽:“夫人。”
    林清羽道:“陈贵妃被废,皇上太子同时病重,宁王监国多时。将军颇为好奇,如此形势之下,为何文官之中无一人站出表态。”
    南安侯心中咯噔一下。林清羽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早有预感这件事会落到他头上。先前,林清羽以私盐一事相胁,让他为四皇子请封,他还以为四皇子所求不过是一个亲王的爵位。如今看来,那时的林清羽就已布下棋局,请他入瓮。
    南安侯冷声道:“丞相乃文官之首,崔相都未表态,哪里轮得到本侯说话。”
    林清羽不以为然:“此事好办。你去和崔相说声,再联名上道折子即可。”
    顾扶洲道:“夫人说得对。”
    南安侯面露难色:“这……大将军想让我们上什么折子?”
    顾扶洲状似不经意地握了握佩刀的刀柄:“侯爷是个聪明人,应当不需要本将军直言。”
    南安侯抹了把汗,壮着胆子道:“陈贵妃虽犯了大错,但未牵连于太子,圣上似乎没有废太子的意思。若我等只因太子卧病,宁王监国,就陈请皇上废立太子,岂不是成了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之人。”
    林清羽道:“侯爷说笑了,这如何就成了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大将军不过是想让你——顺势而为罢了。”
    顾扶洲颔首:“夫人说的极是。”
    南安侯一愣:“顺势而为?可是……”
    “当日侯爷替王爷请封,便是上了王爷的船。当时的四皇子无政绩,无圣心,侯爷却能出手相助,王爷一直记着这份恩情。如今王爷有了政绩,又有了民心,侯爷确定要在此时下船,而不是再助他一臂之力,当一个掌舵人么。”
    南安侯似乎被说动了,眼中浮现出一丝动摇。
    林清羽又道:“只要侯爷能替王爷收拢人心,使诸多文臣言官为王爷所用,别说一个户部尚书,便是那丞相之位,王爷也是能赏给侯爷的。”
    就在南安侯犹豫着要应下时,顾扶洲一语让他下定了决心:“就当是为了陆氏一族的荣耀,为了你不满周岁的稚子。”
    南安侯沉下一口气:“文臣那边,我会替王爷办好。”
    不多时,一封由南安侯主笔,多位官员联名上奏的奏本,送到了皇帝寝宫。林清羽将奏本交予皇后:“娘娘看看可有不妥。”
    皇后过目之后,道:“并无不妥。”
    “那就把皇上叫起来罢。”
    时隔多日,林清羽再次为昏迷的皇帝施针。皇帝艰难转醒后,眼球浑浊地望向床边:“皇后……”
    “皇上。”皇后柔声道,“您醒了。”
    皇帝的手指动了动,嗓音嘶哑得如同砂砾:“太医呢?”
    林清羽开口道:“臣在。”
    寝宫内点着不知名的浓郁熏香。皇帝看向林清羽,表情逐渐变得呆滞。
    “臣请皇上回来,是有件事想让皇上去办。”林清羽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在和一个孩童说话,“皇上能替臣办好么。”
    皇帝木然地点了点头。
    林清羽微微一笑:“真听话。”他抬眸示意,一旁的来福立即抬上一方桌案,置于床前。皇后搀扶着皇帝坐起身,将御笔递到皇帝手中。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来福呈上玉玺,由皇后握着皇帝的手,印于诏书之上。做完这些,皇帝就再次昏睡了过去。皇后漠然地替他盖好被子,自顾自道:“皇上,你不要怪臣妾。要怪就怪你自己,哪怕你对璃儿有一丝一毫的情谊,臣妾也不至于此。皇上有那么多皇子和公主,可臣妾只有璃儿一个。臣妾只想和璃儿母子团聚,为何你就是不肯呢。璃儿再是痴傻,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为什么……”
    皇后说着说着,已然哽咽。
    林清羽收好诏书,道:“娘娘,六殿下还在晋阳园等您。”
    皇后面无表情地将泪水拭去,道:“皇上曾经说过,晋阳园冬暖夏凉,气候宜人,是个养病的好地方,所以他才让璃儿在那长大。依本宫看,三皇子萧琤搬出东宫后,也可去晋阳园调养,没事……就别回来了。”
    林清羽轻一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古穿今小剧场:
    江同学和大美人约好在商场见面,商场人多,就算遇到骗子也不怕。
    江同学坐地铁来到商场(抱歉,十七岁的高中生不能开车),等了半天还没见到大美人。
    他给陌生人发信息:人呢?
    陌生人:你老婆进不来。
    江同学:?
    陌生人:他没健康码。= =
    第84章
    入夏后,太子萧琤因被言官连连弹劾,以“不法祖德,专擅乖戾,鸠聚党羽”等罪名被废。紧接着的,是一道大瑜皇帝令:宁亲王皇四子崇执谦退,人品贵重,深肖朕躬。谨告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宜承大统,正位东宫。
    册立皇太子那日,林清羽和顾扶洲到宫中观礼。两人顶着烈日站了半天,林清羽还好,仪式结束之时依旧是那副风华如雪的模样。顾扶洲则被晒没了半条命,身上的朝服早已被汗水浸湿。“娇弱”的异乡人受不了连日来的高温,一回到府上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下厚重的朝服,只着寝衣瘫在凉椅上,好半天没说一句话。
    欢瞳搬来一桶冰,花露呈上在井水里泡了一天的红提,顾扶洲这才慢慢缓了过来。
    在顾扶洲热到茫然的时间,林清羽已经换了身衣服。但瞧他一身素白,手持一把玉扇坐在桌边,正在和欢瞳交待今日的晚膳。夏日的夕阳在他身上跳跃,如同一副宁静的画。
    顾扶洲看得心火难灭,很想凑过去逗弄一番,但他今日至少站了三个时辰,现在动个手指都费力,再离开凉椅他会死的。
    “让厨房煮一锅薏米粥,备点开胃的腌菜,再清炒两道时蔬即可。”
    欢瞳一一记下,道:“少爷,真的一点荤腥都不要吗?大将军可是无肉不欢的。”
    林清羽想了想,道:“那就再炖一道酱香大骨。饭菜备好后,直接送入房中便是。”
    “好咧,我这就让厨房去准备。”
    将军府没有长辈,又有顾扶洲“珠玉在侧”,林清羽也在礼仪一事上有所懈怠。无事时会陪着顾扶洲赖床,顾扶洲懒得去前厅用膳就让人把饭菜送到房中。难得悠闲的大好时光,他竟也会不看书,不配药,不养蛊,而是和顾扶洲一起无所事事。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被顾扶洲带懒了。
    林清羽回过身,瞥见凉椅上一动不动的顾扶洲,稍稍蹙眉:“你都躺多久了,还不去换身衣裳?”
    顾扶洲伸手往桌上一指,语气懒懒:“清羽,我想吃葡萄。”
    红提就放在顾扶洲手边不远处,他只要直起身体就能拿到。林清羽一副“你已无可救药”的表情,走近摘下一颗红提:“别吃太多,马上就要用晚膳了。”
    顾扶洲眨眨眼:“你喂到我嘴边……”
    林清羽眯起眼,快准狠地将红提塞入顾扶洲嘴里:“懒死你算了。”
    红提清甜多汁,冰镇过后还有解暑之效,顾扶洲吃的心满意足,抓住林清羽欲抽走的手腕,顺势将人揽进了怀里。
    林清羽被迫坐在懒鬼将军的腿上,眼神如刀,却没有挣扎:“怎么,现在又有力气了?”
    “做别的事没力气,抱夫人还是有力气的。”顾扶洲捻了颗红提喂林清羽,待林清羽含下后,道:“萧玠已经坐上了太子的宝座,奚容暂时也算老实安分,你是不是可以闲下来了?”
    林清羽道:“学海无涯,只要有心,永远都闲不下来。”
    “学海是无涯,但你夫君的年龄有涯。”顾扶洲抱着林清羽也不老实,手在那曼妙腰腹摸了又摸,流连忘返,“我这都三十多了,等你忙完再陪我,我就算想对你做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到时候你是带我去跳广场舞呢,还是盖着被子纯聊天?”
    林清羽被顾扶洲摸得有些想笑:“广场舞是什么?”
    花露端着饭菜进来,看见少爷坐在大将军腿上,认真地听大将军讲述一种极具异域风情的绝美舞蹈,心中升起无限感慨。她在少爷身边伺候了这么久,从来不知道少爷还有小鸟依人,温柔似水的一面。
    少爷和大将军在一起总是开心的,这是一种陆小侯爷无法给他带来的开心。他和陆小侯爷做夫妻的时候,一开始对小侯爷几乎没什么好脸色。后来,他渐渐软化,愿意接受小侯爷了,眉眼间却还是有一层抹不去的隐忍沉郁。因为他知道,小侯爷的寿命只剩下一年,所以即便是开心的,开心背后也藏着一道阴影。
    而现在他在顾大将军身边,曾经再深的阴影,也一定会有痊愈的一日。
    忽然之间,花露释然了。她不再为死去的小侯爷感觉不甘,也不再怪大将军把少爷抢走了,因为……少爷毫不设防,真情实意微笑的模样,真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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