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片混乱之中,小巷里头,一个头巾裹在面上的瘦小老妇悄悄跑了出来。
    瞧她走的方向,是往城中心而去的。
    此刻黑衣人已经节节败退,退到了更加靠近宁王府的位置。
    詹世城瞧见那不怕死的老妇人,眉头一皱,大喝一声。
    “老人家,快回家去!外头还有盗匪流寇作乱,眼下不可上街!”
    那老妇人一听这话,浑身抖如筛糠,又躲回了巷子里头。
    詹世城策马狂奔,朝着宁王府的方向追赶而去。
    此处巷道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待确认詹世城走后,那老妇人又从巷子里走了出来,心跳加速。
    她没想到,自己刚趁乱跑出来,就遇到了熟悉的人。
    詹世城,那个帮着南青青,让自己被五个死士轮番欺辱的詹世城。
    好在他没有认出自己来。
    老妇揭开了裹着头脸的面巾,露出了一双怨毒的眼睛。
    正是在秋猎之时,早该死去的汪若霏。
    可惜南青青当时没有下定决定杀她,把她弄到了一处庄子上,后来才命人来取她性命。
    这就被她钻到了空子。
    她承诺被派来杀她的人,只要他不取她的性命,她便可以做那人的妻子,乃至是妾室。
    那人不过是庄子上的一个屠户,从来没见过汪若霏这样细皮嫩肉的大家小姐,听她这样说,自然心动了起来。
    “你一个烂货,如何做我的妻子?就做我的第四房小妾吧!”
    那屠户可是知道她底细的,做妻子自然不行,不过把身子养好了,还是能在床笫上承欢的。
    汪若霏为了活下去,自然什么都答应。
    她养好身子之后,与那屠户交欢了几次,便设法在他的水里下了药。
    而后逃出了那处庄子,却不想又被恶人抓住,把她卖到了边关的军营中做军妓……
    她好不容易才从边关逃回来,现在心里最想的事,却不是报仇。
    而是回家。
    从前竟没觉得,平西侯府是一处温暖的所在。
    而在历经沧桑之后,她开始想家了。
    哪怕平西侯对她苛刻,哪怕老侯爷万分无情,哪怕她的兄弟也都亲情淡漠……
    她还是想回家。
    至少,她要靠着平西侯府的势力,才能有一丝报仇的希望。
    若靠她自己,连活下去都未必能……
    她一路顺着墙角,偷偷地朝着京城的中心地带而去,路上碰见几波正在抢掠的盗匪,也都看不上她。
    一个又脏又穷的老妇人,杀她都嫌钝了自己的刀。
    汪若霏就这样顺利到达了想到了地方,眼看平西侯府就在眼前,她不禁露出了笑容来。
    正要朝家门走去,却发现侯府的大门的打开的。
    她的笑意一滞,很快凝固在了面上。
    今夜这样混乱的情况,平西侯府怎么会大门洞开?
    家家户户都恨不得把门户封死,唯独平西侯府……
    她意识到了不对,顺着墙根的阴影靠近了侯府,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并没有刀兵之声,只有男子说话的声音。
    “……去把平西侯那老匹夫找出来,还有老平西侯!”
    这声音听得汪若霏毛骨悚然,她不禁捂住了嘴,顺着墙根坐了下来。
    能在平西侯府中,称呼平西侯为老匹夫的,自然不是府中的人。
    多半是那些穷凶极恶的盗匪了。
    她的鼻尖,忽然嗅到了隐约的血腥味。
    她不禁放下了手,细细嗅着这气息。
    的确是血腥味,从侯府里头传出来的。
    这么看来,侯府的护卫和下人,大概都已经死了……
    “放开本侯!你们这群盗匪,若要抢便抢,本侯可以把钱财都给你们!”
    熟悉的声音传来,汪若霏再度掩住了口。
    她怕自己一时动情,会忍不住尖叫出声来。
    “哈哈。”
    先前说话的盗匪,冷笑了一声,走上前去把平西侯提了起来。
    发觉他身上一股怪味。
    “怪不得到处找不到这老匹夫,原来是躲到茅厕里去了!”
    忽听得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一个盗匪道:“老侯爷也找到了,躲在床底下呢,哪还有半点威严啊,哈哈哈!”
    这群盗匪不找金银财帛,却费心把平西侯父子找了出来。
    紧接着,便听见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诸位好汉,银钱都给你们,你们随便拿。何必杀人呢?何必……”
    那是老侯爷的声音。
    在汪若霏的记忆中,这个祖父一直很严肃,总是板着一张脸不说话。
    没想到他也有这样低三下四说话的时候。
    还是对着一群名不见经传的盗匪。
    “钱财我们当然也要,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是得先取了你们父子性命,我们才好翻找钱财去!”
    平西侯听见受人之托等语,不禁惊恐了起来。
    “你们……你们不是盗匪?是何人派你们来的,何人与本侯父子有这么大的仇?”
    他说着,朝后瑟缩不已,缩到了老侯爷的身旁,父子两个紧紧依偎在一起。
    看起来倒有些可怜。
    “哼,你自己做过什么恶事,自己心里没有数吗?也罢,左右你们今日是要死的,就让你们死个明白!我们是受了宁王殿下的嘱托,特意来取你们性命的!”
    为首的盗匪说着,一挥手,便让手下之人提刀而上。
    “宁王,宁王……”
    平西侯一面念着这两个字,一面朝后退,就像要把这两个字刻入心肺一般。
    宁王竟然还留了这一手,就算他败逃而去,也要让人取了平西侯的性命……
    哗啦。
    刀口割破颈部的声音,依稀还能听见血喷涌而出的声音。
    而后听见老侯爷沙哑的求饶声,紧接着又是哗啦一声。
    最后,只剩下了鲜血汨汨流动的声音。
    汪若霏蹲在墙外,死死地捂住了嘴。
    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走,把上房全都翻一遍。平西侯作恶多端,家中的不义之财想来不少,得赶快,别等军营来镇压,那就什么都拿不到了!”
    府内脚步声四散,汪若霏趁着这个当儿,连忙从平西侯府的院墙下离开。
    可这天下之大,她还能去哪呢?
    平西侯不在了,老侯爷不在了。
    侯府满门被屠尽,她已经没有亲人了。
    她的双眼中,充满了迷茫无助,和死一般的绝望。
    良久。
    她忽然抬手,把面上的泪痕擦去,重新用头巾裹住了头脸。
    而后,她的脚步游魂一般,朝着宁王府的方向而去……
    宁王府中。
    密道的入口在宁王的寝室,众人进了密道之后,便把入口封死。
    因着行走的脚步过于急促,密道之中又黑暗,沈风斓好几次险些绊倒。
    到最后,护卫几乎是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才免得她摔倒。
    宁王索性接过了她,把她横抱在怀中。
    “殿下,您这样会消耗太多体力的,让属下来吧!”
    宁王自然不肯让旁人抱她,只道了一声无妨,便继续朝着密道里头走。
    沈风斓被他抱在怀中,少了许多磕磕绊绊,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
    一直到走到密道中的开阔处,有两间屋子,沈风斓忽然开了口。
    “兰公主说,她把风翎藏在驿馆的隐蔽处,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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