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畏缩在家中的百姓,都清晰地听到了这话,却无人敢发出任何动静。
    整座京城,一夜之间彷如死城。
    家住得离龙府近的人,竟听到府中一个老者的哭喊,斥骂龙威不孝儿孙。
    平头百姓哪敢再听下去?
    只是借着龙府朝天升起的黑烟,悄悄地生起灶火,给家中嗷嗷待哺的孩儿煮一点热饭。
    那些闭门在家观望的百姓,最终经受不住饥饿,慢慢地开始生火做饭……
    “熟了熟了,快把灶火灭了吧!”
    一户小巷里的平民人家,孩子爹探出头在院子一望——
    除了龙府附近的几家,借着黑烟混淆视听做起饭来,其余的人家几乎没冒出什么炊烟来。
    他一下子便觉得,自己生火的炊烟太过显眼了,连忙命灶前的年轻妇人把火灭了。
    “娃儿还小呢,这吃了生米不消化,若是病了连个大夫都不能出门找,可如何是好?”
    那年轻妇人犹犹豫豫不肯灭火,只想着多烧一会儿,锅里的粥便能煮熟一些。
    起码也要煮个八成熟,不至于把孩子的身子吃坏。
    在她身旁,一个小小的孩子戴着虎头帽,苍白着脸,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锅里。
    这顿饭原是一大早就该煮好的,可是他爹娘怕引来注目,一直拖到现在才煮。
    把孩子饿得不得了。
    孩子爹又探出头去,朝外看了一眼。
    他既不舍得孩子生病,又怕这炊烟多燃一会儿,他们全家都要倒霉。
    “你快一些,再快一些啊!”
    他只能催促着年轻妇人快点煮粥,可是灶堂里的炉火不旺,妇人使劲扇火也不顶用。
    孩子爹一着急,索性自己抢过了蒲扇,在灶前大力扇了起来。
    “你留神外头的动静,要是听见脚步声,立刻告诉我灭火。”
    “哎!”
    妇人应了一声,习惯性地抱起孩子便要到院中去,顿了顿又把孩子放了下来。
    而后一个人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到院中,留意外头的动静。
    四邻无声,整座京城,仿佛都陷入了沉静。
    她一下子觉得心头寒凉了起来,像是落进了一汪深井中,恐惧四面袭来。
    吱呀——
    妇人吓了一大跳,这才发现,是西边厢房的门开了。
    她连忙走过去,朝外望了一眼,而后飞快闪身进了厢房。
    “大嫂,你且等等吧,我男人正在煮饭,就快熟了。”
    屋里坐着一位老妇,身形佝偻,一张脸蒙的严严实实,丝毫不嫌天热的样子。
    她沙哑地低声开口,“有劳你了……”
    年轻妇人正心惊胆战,见她这副沧桑模样,反而为她感慨了起来。
    “大嫂,你命不好!我前脚把你捡进了家门,谁知道如今京城就出了这档子事?你大老远从边关赶回京城寻亲,这下京城一乱,就更加难寻了……”
    这个老妇,是她前日在门口捡到的,就昏倒在她家门前。
    被她捡回来的时候,老妇浑身恶臭,像是得了什么重病似的,一身脏兮兮的。
    她男人不肯让她捡回来,还说要把老妇拖远一些,别脏了他们家的地。
    可年轻妇人想着他们刚满周岁的儿子,又劝说她男人。
    “你忘了大师给娃儿看的?说是咱们两个前世不积德,所以这一世生的娃儿才病弱。倘或咱们多做些善事,娃儿的身子自然会慢慢好起来。”
    为了做这件大善事,他们夫妇把老妇人捡了回来,寻医问药。
    这老妇人昨夜一醒,便说要回去找自己的亲人,说自己的亲人就在城中。
    他夫妇二人不停劝她,说她身子还没好全,夜里走动更加不方便。
    老妇人固是不听。
    再到后来,便发生了一系列的乱事,老妇人想走也走不得了。
    “咳咳……不会的。我的亲人很好寻的,我们家上百年了都住在那里,都住了好几代了……”
    那老妇身子尚未痊愈,说话的时候还忍不住咳嗽。
    年轻的妇人诧异道:“莫非大嫂还是有名望的人家出来的人?那你怎么会一个人从边关回来,还一身的病,差点没死在外头?”
    她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碰了碰鼻尖。
    初见这老妇时的那股臭味,至今还有,只不过淡了些许。
    她年轻不经事,也不知道这股臭味到底是什么病。
    老人身上,可能都有些臭味吧?
    她心里想着,便没有深究下去。
    老妇似乎笑了笑,眼睛弯了起来。
    倘若细看,那双眼睛还挺好看的,像个年轻女子。
    “怎么会是什么有名望的人家?只是祖辈一直住在京城,侥幸有一块容身之地罢了……不过家里吃饭是不艰难的,等我回了家,一定好好谢谢你们夫妻二人。”
    老妇似乎担心,年轻妇人会在眼下混乱的关头,把她弃之不管。
    于是许诺她会有酬谢,试图让这年轻妇人善待她,直到她回到家里。
    年轻的妇人只是笑了笑,“我回去看看饭煮好没有,你在屋里待着别乱走动,更别发出声响引来人。”
    说着便慢慢小心地走出了厢房,回答了厨房里头。
    待她出去之后,老妇面上的笑意,变得阴冷了起来。
    她才离开京城不到一年,没到京城的局面,成了如今这般乱象。
    百姓无知,说是圣上重病,京中生乱。
    余下的他们便完全不知了。
    可她心中明白,圣上病重,能生乱的除了那两位皇子,还有谁?
    晋王,宁王。
    老妇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她揭开身上层层包裹的衣物,将衣服凑到自己的鼻前,猛地一嗅。
    鹰钩鼻显得有些刻毒,她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伴随这动作,面上的皱纹更加深刻。
    这种臭味,是她身体腐烂的臭。
    那种腐烂,起初是瘙痒的,而后烂到了没有知觉。
    她日夜伴着这种味道,不凑近了使劲嗅,已经嗅不到臭了……
    ------题外话------
    老妇人: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京城~
    第205章 沈风斓,你骗我(一更)
    御林军按照他们的生存经验,选择了听从宁王的指令。
    但这不代表,他们会无条件顺从宁王。
    譬如夜半开宫门这事,是从来没有过的先例,他们无论如何不会依从。
    他们不但不依,还把此事如实禀告了圣上。
    虽然圣上卧病在床,神志不清,未必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听不听得懂,是他的事。
    御林军若是不禀告,便是他们的过错了。
    “皇爷爷醒着呢,只是嗓子不舒服,说不出话来。你尽管禀告吧,本郡主替皇爷爷记着。”
    龙婉眼珠子一转,站在圣上的床前,甚有气势地对一位御林军指挥使说着。
    那位指挥使越过她小小的身子,朝她身后的龙床看去。
    床上放着明黄的帐子,看不清床里的情形,他不知道圣上是否真的醒着。
    一时犹豫了起来。
    龙婉那一双像极轩辕玦的桃花眼,登时挑了起来。
    “七使,当着本郡主的面,你敢如此无礼,偷觑皇爷爷的御帐?!”
    她小小的年纪,这眼角一挑,颇有几分轩辕玦的气势。
    七使一时受惊,连忙低下了头。
    她竟然,连自己统率的是哪支御林军都知道。
    七使不禁冒出了汗意,抹了抹额头。
    “下官不敢,请群主恕罪。宁王带着府中侍卫,叩响宫门,试图入宫。宫门不到时辰就开启,是从未有过的先例,所以下官回绝了。”
    “是宁王亲自带人来的?”
    龙婉丝毫不慌张,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此事一般。
    七使一怔,很快答道:“回郡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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