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有余悸。
    想想那时要不是蒋烽他们得力,或许浣纱少的不是一条胳膊,而是性命了。
    她又想起了浣葛的话。
    “浣纱扮成娘娘的时候,还说一定不会有危险的。她以为宁王殿下不会让人杀娘娘的……”
    沈风斓也很难相信,宁王要取她性命这个事实。
    轩辕玦看出了她的心思,只得柔声安慰。
    “你到现在还在同情怜悯他吗?我也以为,他至少不会对你下手。”
    轩辕玦以为,浣纱以为,沈风斓以为……
    所有人都这么以为。
    可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半点虚假。
    她不禁蹙起了眉头来,又被轩辕玦用手指抚平。
    “怀着身孕的人,不许不开心。一定是怀云旗和龙婉的时候,经历了太多打打杀杀,龙婉才会这么暴力的。”
    这是什么歪理?
    沈风斓不由笑了起来,“那云旗好端端的,你怎么不说?”
    “云旗啊。”
    轩辕玦自鸣得意,“他当然继承了我的脾性,像我小时候。温柔又乖巧,善解人意……”
    还有人这样自恋的。
    沈风斓不禁白了他一眼,两人对视而笑。
    过了几天闲适安逸的日子,沈风斓便坐不住了,说要亲自出府衙体察民情。
    说得好听,其实想在城中逛逛。
    轩辕玦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便提出要和她一起去。
    沈风斓想着两人极少一起逛街,剿匪的工作也进展顺利,便让他一同出门。
    这一出门,她瞬间就后悔了。
    跟在他们身后明处的护卫,就足足有二三十人。
    树上,房顶,暗处的护卫还不知道有多少人。
    甚至有府衙中熟悉的面孔,戴着小白头巾,在路边卖起了包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沈风斓故意到那包子摊前头。
    “小二,这包子是什么馅的?”
    街头上,人人不禁侧目,穿着广袖华服的美人,亲自在一个包子摊前问话。
    卖包子的小二紧张了起来,支支吾吾答不出话来。
    一旁的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谁被这样的美人搭话,不会紧张啊?
    可你也不能紧张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吧?
    “嗯?”
    沈风斓眉梢一挑,那小二丧气地低了头。
    他朝身后招呼了一声,真正的小二连忙跑出来,肩膀上搭着的白毛巾一甩一甩的。
    “来咯!客官要什么包子?我们这有肉馅的,还有素菜馅的,糖砂馅和半肉半菜馅的!客官这么多人,要是买得多,小的还能打折扣哩!”
    沈风斓笑眯眯地看着先前那个小二。
    “看见了吧,小二是这样说话的。你得回去好好学学,不然下次一出来就被人看穿了。”
    先前的小二把小白头巾拿下来,果然是轩辕玦身边的一个护卫。
    “娘娘,您是见过我的,这不算……”
    沈风斓根本不爱吃包子,他扮成卖包子的小二在此护卫,当然没想到要去记小二的词儿。
    “借口真多!”
    沈风斓一包子丢过去,正好砸到他手里,烫得那护卫把包子在两手间滚来滚去。
    那是沈风斓丢给他的的,他当然不能扔掉,只能这样滚来滚去等它凉下来。
    沈风斓不由好笑,“快放下来吧,一会儿凉了再吃不就是了。”
    她是没注意到包子这么烫,否则也不会拿去丢他。
    那护卫却大口地咬了一口。
    “现在已经不烫了,嘿嘿。”
    沈风斓看了轩辕玦一眼。
    “这街上还有多少暗哨?”
    她不想带轩辕玦出门,就是因为他太扎眼了,出来兴师动众的,安排一大堆人手。
    这样还如何好好逛街?
    轩辕玦眉梢一抬,“安全第一,这话不是你经常说的吗?”
    沈风斓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等她想起来时,面色爆红。
    什么她经常说的话?
    那不是在卫皇后的孝期,他们夜里在床榻上时,沈风斓才说的话吗?
    “安全第一,国孝期间,要是弄出孩子来怎么办?殿下自重,自重……”
    所以那段时间,采取物理方式避免怀疑,轩辕玦一直过得有点辛苦。
    现在他拿出这话来揶揄沈风斓,着实恼人。
    “听说城中有一个国公祠,我想去看看。”
    轩辕玦意料之中地回答道:“好。”
    建祠立碑素来是为故去之人,且在世之时有大功勋的。
    国公祠却是一个生祠,是岭南的百姓自发集款,为定国公修建的一个生祠。
    走到国公祠外,才发现此地位置僻静。
    外围的院墙已经破旧,看起来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
    然而院中的松柏还很青翠,笔挺地立着,恰如定国公此人的刚正。
    沈风斓笑道:“不知道轼表哥来过没有?他近日来慢着复兴民间学堂之事,只怕没空出来逛逛。”
    轩辕玦反问道:“他在这待的时间还长着呢,你还怕他没机会看见吗?说不准在岭南待两年,他就能娶到合意的妻子,像你我二人一样,携手来此处。”
    沈风斓也希望如此,陈执轼的年纪已经堪称大龄剩男,这事再不能拖下去了。
    护卫们在院中等候,他们俩一同朝着祠堂里头走去,便听见里头的说话声。
    没想到国公祠这么久了,竟然还有人在里头拜祭。
    只见穿着布衣单衫的两个背影,一大一小,正虔诚地跪在定国公像前。
    那是一尊极其写实的人像,约莫当年雕刻人像的人,亲眼见过定国公,才能雕刻得如此栩栩如生。
    大一些的背影,背上的补丁更多一些,整件衣裳已经不成样子。
    小一些的那个背影,衣裳上的补丁倒不多。
    只听大人道:“崽儿啊,快拜拜国公爷。你拜了国公爷啊,就能去学堂念书了,以后也考举人去!”
    一口浓厚的岭南方言味道,从他话中听出来,那个小孩是他的儿子。
    “爹,啥是举人?”
    “你先拜!拜完了知道啥是举人了!”
    那孩子约莫才六七岁,听了他爹的话,没有丝毫犹豫便拜了三拜。
    那小小的身子跪在稻草上,动作似模似样,十分可爱。
    “爹,你骗人!拜完了还是不知道!”
    小孩子倒机灵,一抬起身来就质问他爹。
    当爹的面不改色。
    “你懂个啥?爹告诉你啊,要去学堂念书,念了书当童生,当了童生考秀才,考上秀才当举人……”
    他如数家珍地说着这些,说到了举人之后,就不再说下去了。
    小孩子机灵地反应过来,又问:“当了举人以后考啥?”
    他怀疑他爹并不知道,举人后头是什么。
    那个当爹的想了想,“举人后头,后头还有咧!小毛头,你问那么多干啥?你要是能考上秀才啊,咱们家就是祖坟上冒青烟咯……”
    “爹,那咱们去学堂吧。”
    “哪有那么容易哦?你快多拜拜国公爷,听说国公爷的世子在重新起办学堂。要是按着国公爷当年的例啊,咱们穷苦人家是能免费读书的。唉……也不知道,这回还是不是这个例。”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小的毛头也知道,不免费他可能就没书读了。
    “小毛头啊,爹都想好了。只要让咱们读书,交钱就交钱吧。先生讲学问,孝敬他也是应该的。实在不行,爹就把家里的石磨卖了……”
    小毛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脆的声音哈哈哈的。
    “爹,石磨卖了你拿什么磨豆腐?先前你把驴卖了,自己来拉磨。磨要是卖了,你还拉个啥?你想叫我饿着肚子读书哩!”
    他爹听见他清脆的笑声,分明是件为难的事儿,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懂个啥?把石磨卖了,爹就不卖豆腐了。听说城里近来有许多缴械下山的山匪,屯兵的数目多了许多,煮饭的人不够了。爹去煮饭,饿不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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