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执轼连忙把她扶进屋,“他们都在钦州等着,都没事。外头风大,小心吹了头疼。”
    沈风斓朝外头看了一眼。
    “正是因为有风,才要出去吹的。这屋子里头连个打扇的人都没有,头发多早晚才能干?”
    他显然有点紧张过头。
    “我是怀孕,又不是坐月子。”
    陈执轼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没娶过妻,哪里懂这些?你就在屋子里待着吧,那些山匪里头不是有个女子么?我去叫她来给你擦头发。”
    说着便朝外走去,却被沈风斓叫住了。
    “不必了,一会儿就干了。四娘跟我们进城本来就有些不安,叫她来做丫鬟的事情,万一她多心了就不好了。”
    沈风斓也不是没有丫鬟伺候,就过不了日子的人。
    她理解大当家他们,离开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必定是有忐忑和不安的。
    门外,四娘站在那里,正打算叩门的手一滞。
    听见沈风斓这话,她咳嗽了一声,将二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
    “四丫头来了,求娘娘给点活干,赏口饭吃吧!”
    沈风斓连忙招呼她进来。
    “你怎么过来了?”
    四娘一屁股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像触电似地跳起来。
    “能坐着说吗?”
    她不禁问着沈风斓,唯恐自己失了礼仪。
    “坐下说。对了,我还没给你们介绍。这是四当家,天悬峰唯一的女子。”
    沈风斓指着四娘,四娘朝陈执轼抱拳行礼。
    陈执轼头一次见女子不行福礼,配上四娘那泼辣大胆的模样,这一礼倒也看得顺眼。
    “这是定国公世子,是我的表哥。”
    四娘诧异道:“那定国公是你的……”
    “是我的二舅舅。”
    四娘诧异地掩住了口,没想到传说中的人物,离她这么近。
    一个是定国公的儿子,一个是他的外甥女。
    他们还当着沈风斓和轩辕玦的面,讨论过定国公当年,在岭南的功绩。
    而沈风斓当时为了隐瞒身份,什么都没有说。
    “你,唉!你早说你是定国公的外甥女,我们谁敢把你强留在山上?你也把我们看得太没有道理了,定国公那样的人,我们心里也崇敬啊。”
    沈风斓听她这样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四娘顺手从一旁拿了帕子,站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擦头发,一面说话。
    “就算你不是定国公的外甥女,你瞧大当家那个样子,你说什么他会不听吗?”
    陈执轼竖起耳朵,像是听到了什么佚闻。
    沈风斓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含着嗔怪之意。
    他便站了起来。
    “你们两个姑娘家说话,我就不在这杵着了。早点出来吃饭,我去看看饭做好了没有!”
    说着便朝房门外走去。
    他这一走,四娘更是感慨万千。
    “怎么是个好男人都喜欢你?男人可真肤浅,就知道看脸!”
    沈风斓正喝着茶,被她这样一说,一口茶差点呛到了喉间。
    她忙放下茶盏。
    “四娘,你在说谁?”
    “还能说谁,那位世子爷呗!别说你看不出来,老娘活了三十多岁了,这点情况都看不出来,岂不是白活了?”
    沈风斓把她推到一旁坐下。
    “好了好了,不必擦了……”
    陈执轼信步走出驿馆,二当家等人对他,倒是非常客气。
    都知道他是定国公的世子,出于对定国公的敬仰,也想和他多说两句话。
    只有大当家呆呆地坐在山坡上,朝着远处的山林眺望。
    见陈执轼过来,他下意识地朝一旁让了让,给他留出一块坐的地方。
    让完了之后,不免觉得好笑。
    似陈执轼这样的身份,怎么会和他一起坐在地上呢?
    没想到陈执轼并没有嫌弃,挨着他坐了下来,还顺口道了一声谢。
    看来这达官贵人,也不都是仗势欺人的。
    大当家心中暗想,至少他遇见的这三个,都不是。
    “大家都坐在那里说话,你怎么一个人到这来了?莫非,大当家是后悔跟我们走了?”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都答应了……答应了晋王殿下,自然不会后悔。”
    其实他心里真正答应的人是谁,众人心中有数。
    陈执轼只是笑笑,没有说破。
    “你喜欢她什么?”
    “啊?什么!”
    大当家像火烧屁股一样,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怪不得四娘说得那么笃定。
    陈执轼没理会他的反驳,反而双手一张,随性地躺在了草地上。
    “是不是觉得她很美?比这里的山清水秀,都还要动人几分。”
    “是不是觉得她很聪慧?其实她还有很多才华,或许你还没发现。”
    “是不是觉得她很刚烈?就算身处险境,她也有她坚持的自尊……”
    大当家听得慢慢静了下来,也学着陈执轼的样子,摊开手脚躺下了地上。
    哪怕他没说出名字,大当家也知道,他说的是沈风斓。
    陈执轼毕竟是读过书的人,他说得很贴切,每一句都说到了自己心里。
    大当家听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
    他扭过头去,看着陈执轼。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陈执轼朝他看了一眼,不禁一笑。
    “我和她是表兄妹,两家的关系亲如一家,从小算是一起长大。你才认识她多久?十天半个月罢了,我可是从小看她到大的。”
    大当家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像是觉得陈执轼在跟他炫耀什么。
    只听他接着道:“所以我比你更能体会,什么叫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什么水?”
    大当家没读过书,自然也没听过这句诗。
    陈执轼来了兴致,同他细细解释。
    “这句诗的意思就是啊,你看过了大海的广袤,你就不会把别的小溪流放在眼里了。你看过了巫山上的云,就知道别的地方的云,没什么好看的,简直算不上是云了。”
    “这说得太对了!”
    大当家实在没想到,陈执轼说话句句贴近他的心思,叫他恨不得引以为知己。
    他很想和陈执轼描述一下,自己对于沈风斓的那种感觉。
    那绝不是四娘以为的,单纯对她美貌的觊觎。
    那不是一种觊觎,甚至不掺杂任何杂念,只是一种……很单纯的喜欢。
    看着大当家手舞足蹈,似乎想跟他比划点什么,又说不出话的模样,陈执轼哈哈大笑。
    他完全能理解对方的感受。
    这也算是某种,同病相怜了。
    “我告诉你吧。本来她是要嫁给我的,两家父母都愿意亲上加亲。可是后来圣上赐婚,把她赐给了宁王……”
    “啊?宁王又是谁?王公子不是晋王吗?”
    陈执轼摆了摆手。
    “那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一时跟你说不清楚。反正她刚嫁给晋王的时候,我觉得晋王配不上她,对晋王也没什么好气儿。”
    大当家却不服气他的话。
    “世子,你这是嫉妒心作祟!我看他们两天生一对,般配得很!”
    陈执轼白了他一眼。
    他们两不是应该同仇敌忾吗?
    大当家怎么还替轩辕玦说起好话来了?
    “你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晋王殿下,跟现在还有些不一样。是有风斓在他身边,他才变得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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