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宁可在这里与虫子相伴,速速饿死,也不想再有人来取笑她,言语轻薄她。
    脚步经过她的牢房前,忽然停了下来。
    南青青没有抬头,她就想装成死人一样,什么也不理会。
    “青青?”
    一道熟悉的声音,满含着关切传来。
    南青青一愣,抬起头来。
    待看清栅栏外的来人时,她几乎一瞬间哭了出来。
    “沈姐姐!”
    她光着脚跑上前去,隔着一道栅栏,和沈风斓双手紧握。
    看着她一夜之间,鲜嫩白皙的面颊变得干枯黄瘦,沈风斓眉头一皱。
    “你从昨儿进来,就没进过食?”
    站在后头的余杰一惊。
    这些该死的喽啰,不会没给人吃饭吧?
    浣纱见状,连忙把带来的食盒提起,“娘娘,不如先让南小姐吃些东西,再说话吧?”
    “这里又脏又臭的,怎么吃?”
    沈风斓眉头一蹙,余杰立马道:“下官马上命人把南小姐,挪到最好的地字监去!”
    天字监身份不够是去不了的,地字监的话,他这个大理寺少卿还是能做主的。
    说罢忙一挥手,身后有狱卒上前,将牢房的门打开。
    南青青走出监牢的门,下意识地紧紧靠在沈风斓身边。
    而后又像触电一般,迅速弹开。
    “沈姐姐,我身上脏……”
    她不仅觉得自己的衣裳脏,更脏的,是她被太子玷污了的身子。
    沈风斓眉头一蹙,握紧了她的手。
    “脏了洗洗就干净了。劳烦余大人,为我们送些清水来可好?”
    余杰连连点头,命那狱卒去办,自己亲自带着沈风斓一行走到了地字监。
    一路上,偶有关押在监牢中的犯人,见到他们失心疯一般冲上来。
    他们的身子撞在沉重的栅栏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南青青仍未从惊惧中解脱,被这些犯人一吓,把头埋在沈风斓身上。
    “别怕,到了,咱们进去吧。”
    地字监的牢房,和南青青先前住的牢房,简直是天渊之别。
    这里有完整的墙壁,只在门上有一个小小的洞口,供狱卒把饭送进来。
    不像先前那个牢房,仅仅用栅栏来间隔,里头的情形外头都能看见。
    那种牢房原是用来关押武艺高强、犯了大案要案的人,为了防止他们越狱而设。
    用来关南青青,则显得有些狎昵的意味。
    沈风斓心知肚明,口中却不点破。
    只是谢过了余杰,待他离开,关上了牢房的门。
    房中只剩下三个人。
    浣纱伺候着南青青梳洗,沈风斓在方桌前坐下,取出帕子擦了一遍桌上的灰。
    好一会儿,南青青梳洗完了,上前朝她一福身。
    “沈姐姐,想不到第一个来看望我的人,竟然是你。眼下这个关头,便是我生身父母都不敢来,沈姐姐不怕为自己惹祸吗?”
    沈风斓摇了摇头,朝着桌上一指,示意她先吃些东西。
    南青青饥肠辘辘,进监牢这一夜,别说是进食了,就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见状便也不客气了,拿起筷子吃得匆忙。
    浣纱走到门边去看着,沈风斓只是劝菜,并不多说其他的。
    待南青青吃饱了,她才道:“这个大理寺少卿余杰,是晋王殿下的人。日后在这里,有什么你便找他帮忙,听见了么?”
    南青青用力地点头,泪水顺着点头的动作落下。
    她在被御林军拖下殿去的时候,没有哭。
    在这监牢里头饥饿难耐的时候,没有哭。
    面对狱卒的百般刁难的时候,没有哭。
    对着沈风斓的关切,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
    沈风斓的嗓音,一如既往地镇定。
    “如果哭完了,就把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我。”
    她双手握住南青青的肩膀,迫使她直视自己,“我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救你出去。”
    南青青的眸子里,瞬间点亮了什么。
    “沈姐姐,我真的还能出去吗?可是我已经……”
    “你没有犯任何错,为什么不能出去?犯错的是太子,是他酒后失德,是他色迷心窍。与你半点干系都没有,你听到了吗?”
    沈风斓的话,字字句句击在她心中。
    她的面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沈风斓也舒了一口气。
    她知道,和这个时代的女子讨论失贞是否有罪的问题,很难说得清楚。
    因为掌权的是男人,制定规则的也是男人。
    女子活在男权的阴影之下,丧失了自我和自信。
    可她不同,她只认是非对错。
    南青青忽然低声呢喃道:“沈姐姐,你知道吗?今日寿宴开始前,詹大人同我说话了。”
    詹世城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他对南青青的感情出自真心,沈风斓看得出来。
    在南青青的父亲都跪地认罪,指责自己的女儿失贞是不孝的时候,只有詹世城站了出来。
    他甚至当众脱衣,就为了给南青青遮羞。
    沈风斓的目光不禁移到床上,那里整整齐齐叠了一件雨过天青色的,男子外衫。
    南青青在梳洗的时候,还不忘将詹世城给她的这件衣裳,叠得整整齐齐。
    “说什么了?”
    她顺着南青青的话问道。
    “他说,话本子里都说,女子要回报男子的恩情,就要说以身相许。我便暗示他,该找个日子上门提亲才是。”
    看着她面上苦涩的笑意,沈风斓不禁别过了脸去。
    南青青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沈姐姐,你还记得汪若霏吗?”
    沈风斓一怔。
    “是她?”
    “是她。”
    南青青纯净的眸子中,凝着骇人的杀机。
    少女的天真娇羞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无限的怨恨。
    “是她将水盆打翻泼在了我身上,紧接着就来了个小宫女,说要带我去换衣裙。我跟着她走了之后,在那个房间里找到了一件,与我身上衣裙同色的裙子。”
    “而后,太子就撞进来了,我大喊那个宫女,却没有人来开门。因为那道门被人从外面锁死了,根本开不起来……”
    这是一个显然的阴谋。
    泼水,及时赶到的小宫女,正好同色的裙子……
    在这场阴谋之中,罪魁祸首,无疑就是汪若霏。
    沈风斓一听到她的名字,想到她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便觉得厌恶。
    汪若霏,她为什么要利用南青青,来陷害太子?
    她几乎是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汪若霏是贤妃的侄女,为了给宁王铺路,平西侯府出手了?
    宁王又在这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这场阴谋是针对太子的,有人想拉太子下台,所以借力打力,在詹大人弹劾太子的时候弄出这件事。”
    南青青不可思议道:“沈姐姐,为什么是我?”
    “如果只是为了攻击太子,随便哪个女眷都可以,找一个已经成亲的女眷,岂不是更好吗?为什么偏偏是我……”
    汪若霏很少在席上露面,几乎可以说是一直在更衣的地方。
    她在那里等了那么久,就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去泼这一盆水,偏偏是她?
    南青青恨恨道:“她是故意找上我的,就是因为上回在京郊的小龃龉,她就一直记仇到如今!”
    沈风斓眉头微蹙,她想到了一个更有可能的原因。
    只是说出来,不免惹南青青更加伤心。
    而南青青并不愚蠢,看她神色欲言又止,几乎很快就想通了。
    “还有一种可能,因为对方知道詹大人心悦于我。只有让我被太子玷污,才能坐实太子的罪证,洗脱党争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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