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助而焦躁,费尽心机,为了活命甚至主动倒进莲池之中,想借病退婚。
    而后她才明白,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她陷在旁人的棋局之中,如何费心,都不过是跳梁小丑一般惹人发笑罢了。
    而现在的南青青,连这个垂死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她被公然带到朝堂之上,让京中所有的亲贵大臣,都看到了她最狼狈的模样。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所有的矜持被人践踏在脚底,何其残忍。
    她不禁咬紧了牙,眉头蹙成杀机。
    与其说那股杀机是为了南青青,倒不如说,是为了彼时的她自己。
    纤纤细指握紧成拳,掩藏在宽大的广袖之中,指甲狠狠地抠进了手心。
    一片冰凉的触感。
    指尖虽是冰凉,心中却有一团不屈之火。
    一只温暖的手掌靠近她的,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紧握松懈下来。
    那手在她掌心一抹,有些许黏腻的什么,沾上了他的指尖。
    轩辕玦眉头轻蹙。
    那丝极淡的血腥气,还是涌入了他的鼻尖。
    他熟门熟路地在她袖子摸索,伸手探进她里衣的袖子。
    慢慢地摸出一方柔滑的丝帕来。
    女儿家身上的帕子总是那样多,有人爱别在衣襟上,有人爱挂在腰间,也有人喜欢捏在手上。
    沈风斓的小习惯,便是里衣袖中总藏着一块帕子。
    丝帕对半别起,扎住了她的手掌,将掌心斑驳的细碎伤口压制住。
    这一切都在桌子底下,在沈风斓宽广的衣袖中进行。
    缓慢,精细。
    竟无人察觉。
    沈风斓心头一颤,微微偏过眼去。
    “别怕,你不是她。”
    你不是她,你聪明果决,不会像南青青这样匍匐在地,不敢为自己辩解。
    你不是她,你出身高贵,不会像南青青这样毫无体面,被众人的目光凌辱。
    你不是她——
    因为他不是太子,他会弥补她所有的惊惧与痛苦,给她一生安稳。
    那只扎着丝帕的纤纤玉手,在空荡荡的广袖之中,似乎找不到着落。
    如同跪在大殿之上的南青青一般,无处安身。
    良久,她颤抖着伸出手,抓住了他。
    那只温暖的大手一滞,随后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了她。
    十指紧扣。
    殿上,圣上甩开了卫皇后的手,听着太子的辩驳,差点没气得厥过去。
    他一手抚在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连萧贵妃也不敢随意上前劝解。
    这正是圣上处置太子的大好时机,天时地利集于此刻,她犯不着再假惺惺地劝圣上息怒了。
    只是朝着李照人那边招了招手,李照人点头会意,送上来一个锦盒。
    “圣上,快把这救心丹服了罢?”
    圣上年老之后火气一旺,就会脑中眩晕,一口气提不上来。
    这救心丹便在急躁之时服上一颗,便会缓解许多。
    萧贵妃倒了一杯清茶来,亲自伺候圣上服了药,他的面色才恢复了正常。
    太子畏畏缩缩地跪在底下,这才看到詹世城也跪在一旁,想起了自己离开大殿之前的景象。
    他忽然心生一计,试图把圣上的怒气引到詹世城身上。
    “父皇,这个詹世城斗胆给父皇献那样的寿礼,实为诅咒父皇啊!父皇不妨先处置了这个逆臣,再处罚儿臣不迟!”
    他话一出口,席上之人的目光,尽数向他投来。
    太子心中咯噔一下,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这些人的目光,就好像,好像是……
    在看傻子一样。
    嗖的一声,一颗比方才更大的苹果,在太子的脑门上开了花。
    坐在一旁席中,一个大臣一边脸上有大片烫红的痕迹,见状朝后一缩。
    圣上年事已高,砸东西的准头可谓百步穿杨,他面上的烫疤不就是铁证?
    太子脑门上同一个地方,被砸了两次,红肿油亮了起来。
    得亏他脑满肠肥,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就被砸出一脸的血了。
    他竟然只是泛起油皮而已。
    圣上怒声道:“你当詹世城献的是什么寿礼?他献的就是你,是你和朴珍前这一群大蛀虫!”
    太子这才发现,户部尚书朴珍前跪在他后头,瑟瑟发抖。
    他脑中轰地一声,只见高高的上首,卫皇后面色惨白地看着他。
    那张已至中年的沧桑面容,用厚厚的脂粉遮盖着原有的枯黄肌肤,此刻像是面具一样浮了起来。
    阴森,可怖。
    像是在朝着他说,大势已去。
    果然,圣上冷笑了一声,连连摇头。
    他的儿子个个聪明,怎么会有太子这么个蠢蛋?
    “詹世城弹劾你东宫与朴珍前勾结,贪污国库银两多达五十万。又利用这些银钱贿赂收买朝中、地方官员,你认不认?”
    太子便是再愚蠢,也知道这样的大罪绝对不能认。
    他吓得身子一颤,哆哆嗦嗦道:“不,父皇,儿臣没做过!儿臣没有!”
    圣上摆了摆手,一副已经死心的了模样,慢慢地回到御座之上坐下。
    萧贵妃仍在旁搀扶,卫皇后愣在原地直挺挺地站着,活像是一具风干的骷髅。
    “将太子、朴珍前,关入大理寺监牢。”
    圣上的声音威严沉稳,方才的盛怒已经平息了大半。
    “所有涉案官员,一律停职查办。无朕旨意,不得出府。”
    “待此案查清,再做处置!”
    一锤定音。
    太子干瘪的狡辩之词,什么都挽回不了。
    “父皇,父皇!儿臣没有啊,儿臣是冤枉的!”
    太子急得大呼,殿外的御林军已经上前,将他拖下了殿。
    一并被拖下去的还有朴珍前,一个在朝堂之上汲汲营营数十年,却败给詹世城一腔正气的老者。
    他忽然发觉,自己或许是真的老了。
    在詹世城这样的小辈面前,他竟然吓得浑身颤抖,甚至想不出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
    因为他所说的——句句属实啊!
    圣上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还跪在阶下的太子妃,和忡愣在一旁的卫皇后。
    一扫而过,没有说话。
    再看底下詹世城还跪着,便缓了口气,“詹世城,起来吧。”
    詹世城这种弹劾的方式,太过激烈,对圣上的年纪来说实在是不适宜。
    但圣上爱才,喜欢这样耿直的忠臣,也知道他有些缺心眼,不如沈太师那么会明哲保身。
    这样的他,在某种意义上,有着比沈太师更宝贵的价值。
    故而他没有迁怒詹世城,心中反而对他更加信赖。
    詹世城双膝已僵,起身的时候,不自觉朝着南青青看了一眼。
    圣上这才注意到她,鼻子眼里冷哼了一声。
    “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子,是哪来的?”
    一句话,让南青青浑身颤抖了起来。
    詹世城膝盖一曲,正欲再跪下求情,南奇赋已经从席中滚了出来。
    他五体投地地跪着,连连朝上首磕头。
    “微臣有罪,教养出这样的不孝女,都是微臣之罪!”
    自己清清白白的女儿,被太子毁了清白,他竟反过来说南青青不孝?
    难道一个柔软女子保护不了自己,阻止不了恶徒对自己的伤害,这也是错吗?!
    沈风斓几乎愤而起身,却被轩辕玦牢牢扣住了手,动弹不得。
    她从未发现,晋王殿下身娇肉贵,竟然有这样大的力气。
    轩辕玦同样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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