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生得额头饱满鼻尖高挺,颇有些西北民族的异域风情。
    绿翘不及红妆生得好,胜在气质妩媚。
    她换了一身寻常的绿色绸衣,与方才在正房中所见的那身薄纱相比规矩了许多。
    沈风斓唇角一勾,这两个人倒像是斗鸡一般,偏偏其中一个还是轩辕玦收用过的。
    他可真会为难自己,把这样两个人给自己当丫鬟。
    “绿翘?芳姑姑怎么处罚你了?”
    她的声音轻柔,听不出什么讽刺的意味,似乎只是寻常一问。
    绿翘颔首嚅嗫道:“自打了十个巴掌,扣了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仍回静清院伺候侧妃娘娘。”
    沈风斓看过去,她面上果然有些红印,又盖了许多脂粉来遮掩。
    她笑着看向浣纱,浣纱走上前去把袖中的一个荷包递给她,“原来姐姐也是在这屋里伺候的,这是我们娘娘的一点心意。”
    绿翘方才在正房中有意引诱轩辕玦,恰被沈风斓进来撞见她衣裳轻薄的模样,还以为这个新进门的侧妃定不会给她好脸子瞧。
    想不到她还要打赏自己这样丰厚的一个荷包,绿翘有些惶恐,“奴婢方才冒犯了娘娘,娘娘不怪就好,哪里还敢收娘娘的赏赐?”
    她说着双手奉上荷包,一副十分虔诚的模样,一旁的红妆翻了一个白眼。
    沈风斓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红妆这小白眼翻得,太有意思了。
    她倒不怕像红妆这种表面上不规矩的丫头,这样的人把柄太容易被人抓到,反而不会在暗地里搞什么鬼。
    而这个绿翘就不一样了,她看起来恭恭敬敬的,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虽然是丫头的名分,实际上她和自己一样,是轩辕玦的妾,她们之间存在利益冲突。
    方才她敢当着轩辕玦的面喊自己姐姐,可见不是个安分的。
    她笑容依旧温和,看不出半点心绪,“不算什么冒犯,这些许赏银静清院上下都有的,怎好落了你的份。”
    绿翘抬头一眼望进她眸中一片深潭,迅速低头闪避,“谢娘娘。”
    红妆先前想跟沈风斓说的,就是绿翘跑去正房勾引轩辕玦这事。
    没想到沈风斓竟然也要去正房,她怕轩辕玦发怒牵连到她这个带路的,所以找了借口半路开溜。
    如今见沈风斓一个人回来,看起来毫发无损气定神闲,她反倒拿不定主意了。
    端看今夜王爷来不来了吧,红妆暗想。
    府里上头对这位新侧妃的态度并不殷勤,底下人都生了怠慢之意。
    若是洞房花烛夜王爷也不肯来的话……
    只怕今日是这位沈侧妃最后风光的时日了。
    沈风斓当真就梳洗睡下了,只命红妆她两个自去歇息,那几个小丫鬟只在外头做些抬水之类的小事,近身仍是只留了浣纱和浣葛伺候。
    红绡纱帐层层叠叠,龙凤红烛高照,睡梦中蹙起眉头的女子仿佛极是不安。
    换了一身家常中衣的男子站在床前,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沈风斓。
    偌大一张千工床,她不偏不倚地睡在了正中,是真不打算让自己来“洞房”了?
    轩辕玦蹙起眉头,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竟然还睡得着,一点也不为腹中的孩子着想。
    他绝不能让这个孩子,成为他淫辱良家妇女的罪证。
    方才对沈风斓不理不睬,只是吓唬她一番罢了,好叫她收起太师府千金的派头。
    他又对着床上比划了一番,越看越觉得躺在正中间的沈风斓碍事。
    正好,他不喜和陌生女子同床共枕。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毫不客气地掀开了那床蚕丝鸳鸯被,把沈风斓抱了起来。
    睡得正熟的女子香腮带赤,被放在硬邦邦的木榻上,嘟嘟囔囔了几句梦话。
    轩辕玦颇为满意,好心地丢了一床绸被给她,而后自顾自地躺到了千工床上。
    噗——
    床边的龙凤红烛脆弱地摇晃了一下,便被他吹熄了。
    在隔间偷听寝室内动静的浣纱和浣葛,两眼一抹黑。
    怎么连烛火都给灭了?
    又偷听了许久,男子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地响起,隔间里的两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浣葛打了个呵欠,对气息的声音说道:“咱们也去睡吧?”
    浣纱伸手卸了耳环,朝她点点头,忽又想起了什么来,凑到浣葛耳边吩咐了几句。
    浣葛一脸失望,“啊,又要那么早起啊……”
    第37章 喜帕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沈风斓只觉脊背上有钢钉扎着那般,硌得她单薄的背疼痛不堪,偏又怀着身孕不敢随意翻身。
    醒来之时身上已睡出了汗,双眼朦胧一眨,便见衣冠楚楚的轩辕玦手持一把锋利的匕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匕首的寒芒让她一下子从昏沉中清醒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
    她直起上身警惕地盯着轩辕玦,一面挪动身子,慢慢将背脊靠在墙上。这才发现她昨夜睡的是坐榻,怪不得如此坚硬。
    轩辕玦冷冷地哼了一声,她这是什么怪样,以为自己要趁她睡着杀了她?
    真要杀她何须这般偷偷摸摸,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还真把自己当成卑鄙无耻之人了!
    “今日要进宫拜见,宫里的嬷嬷过半个时辰就要来收洞房的喜帕了。”
    他手指抹过匕首的刀背,“难不成要在本王身上割一刀?”
    原是为了喜帕上的落红……
    沈风斓松了一口气,面上有些讪讪的,“殿下不必担心这个,妾身有法子弄到血,也不必伤人。”
    他追问,“怎么弄到?”
    他是真傻还是装傻?都做出娇羞样给他看了还刨根问底做什么?
    沈风斓硬着头皮答道:“是妾身的侍女浣葛,这两日她正是小日子。”
    轩辕玦嫌恶地扭过了脸,“谁要听这些脏事。”
    到底还是将匕首入了壳,也不似要杀人一般打量她了。
    脏个屁!
    古人视女子经血为不洁,这十足十是愚昧思想。
    沈风斓只好露出傻子一般的笑容,假装不是他自己要听的。
    睡在隔间的浣纱和浣葛听到里头的说话声,忙行动了起来。一个在门口看着不许人进来,一个迅速进来毁尸灭迹。
    沈风斓怀有身孕,昨夜他二人必定不曾圆房。
    ——这点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沈风斓才起身,浣纱快手快脚地将坐榻上的绸被收了起来。
    一面收一面在心中大骂轩辕玦,好个没良心的爹,自己睡床叫我们小姐和腹中的小少爷睡这硬榻!
    收完了又把坐榻抚平,不能叫人看出上头有人睡过的痕迹。
    又转而到了床边,将一对鸳鸯枕都揉皱了些,这才拾起了床上素白的喜帕,拿去让浣葛伪造证据。
    做完了这一切,浣纱裙角带风一般一溜烟又出去了。此时房门外响起了轻微的对话声,似乎是来服侍轩辕玦起身的丫鬟和浣葛起了争执。
    她将喜帕放在浣葛的卧床上,旋即走了出去和那几个面上有不豫之色的丫鬟说话,浣葛则趁着她们说话溜回去寻那块喜帕。
    “这是怎么说的?我们是服侍殿下的人,你们是服侍侧妃的,凭什么拦着我们?”
    说话的丫鬟容长脸,有一只略显圆润的鼻头,本应是憨厚的面相,眼神却十分气势凌人。
    浣纱只做没看见一般,笑着解释道:“不敢不敢。只因为我们家侧妃娘娘新婚之夜难免害羞,殿下正和娘娘在里头说话。我怕诸位贸然进去殿下怪罪。”
    那些丫鬟的确是隐约听得里头的说话声,料着轩辕玦醒了才要进去服侍的,浣纱这样一解释,她们就犹豫了起来。
    那容长脸的丫鬟不服输道:“你骗谁呢?打量我们不知道,殿下哪里就稀罕你们家……”
    她的袖子暮地被旁边的丫鬟狠狠一拽,剩下的话吞进了口中。
    浣纱仍是谦和有礼,不卑不亢道:“姐姐说的话我听不明白,我是一番好意罢了。”
    估摸着浣葛那处大约弄好了,浣纱笑着让开了挡在门口的身形,“既然不信我,那便请进吧。”
    容长脸丫鬟当先挤了进来,狠狠地瞪了浣纱一眼,扭着身子便往寝室而去。
    落在最后的一个丫鬟对浣纱一笑,“姐姐莫生气,那玉凤姐姐向来是这副性子。”
    浣纱一看,正是方才拉了玉凤袖子一下的丫鬟,心中便生了三分好感,“姐姐客气了,未知姐姐怎么称呼?”
    “……玉丹。”
    两人最后进去,玉凤等人服侍轩辕玦洗漱,浣葛服侍沈风斓在屏风后更衣,浣纱往床上瞄了一眼,沾着猩红血迹的喜帕已铺上了。
    不多时外头果然传来了消息,宫中派来的嬷嬷进到静清院,见到已熟悉更衣毕的轩辕玦和沈风斓,忙忙道喜。
    “老奴恭喜晋王殿下,恭喜沈侧妃了!真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地位再尊贵的人,在新婚之喜事上被人这样恭贺几句都是要收下的,轩辕玦勉强地一点头,“劳动嬷嬷了。”
    谁都知道最受圣上宠爱的晋王殿下受了斥责和冷落,看来迎娶这京城中最有声名的沈太师千金,也解不得他的惆怅。
    那嬷嬷不再多话,一双老眼只往那红绡帐中瞧去。
    玉丹会意地上前去撩起了帐子,取出那块沾着落红的喜帕,双手捧着送与那嬷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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