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舌头宽长,如同一条鲜红的地毯,一路铺来,上面还长满了狰狞倒刺。
    湖面上,黎明之雾已经非常稀薄,只有不到半厘米那么厚的一层,但此刻感应到湖水下方的动静,依旧勉强聚拢过来。
    长舌似对这轻薄的雾气十分忌惮,微微一沉,又隐没在浓稠水波之中,但涌动的水纹依旧在向着岸边一点一点推进,昭示着湖面下的东西并没有放弃。
    “躲开!”
    典狱长正躺着,忽闻一阵清音传来,回响在他脑海。
    “是你?”
    这声音,但凡是听过的人都很难忘记。
    只是一瞬间,佐瓦尔便记起了这声音的主人,继而酸涩道:“我的头盔在你手上,看来那个废物已经死了...”
    东方昶不语,你要说巫妖王啊...
    几个月前就已经会自己上街打酱油了!
    “六大原力尽在一身,纯粹之体,你竟然也是纯粹之体...哈哈哈,我输得不冤!”
    “纯粹之体?”
    说我吗?
    东方昶皱眉不解,典狱长却在没有再开口。
    纯粹之精,纯粹之体,合二为一...难道又是这种老套路?
    不过,如果是我的话,也未尝不可!
    “给你个忠告,离湖岸远一点!”
    东方昶一边嘀咕着,一边再次给典狱长提了个醒。
    他倒不是怜悯典狱长,这家伙没什么值得同情的,主要他疼惜那些还没有汇集过来的心能。
    这些心能都还需要典狱长这个无线快充给他输送过来。
    湖面上的逶迤波纹已经快要靠岸,典狱长似乎丝毫没有察觉,也没有理会东方昶的忠告,他伸手拾起王冠,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随后,他扬手一甩,将王冠奋力朝着石像头顶砸去。
    “初诞者我艹你麻!”
    “我艹你麻!”
    “你麻!”
    ......
    层层回音在湖面回荡,震得水面泛起细波。
    王冠在半空中飞旋着划起一道抛物线,却没能砸到石雕头上,典狱长大概实在没有力气了,这一丢只落到了石像心口。
    石像的心脏是一个巨大的孔洞,前后通透,王冠落入其中荡起声声嗡鸣,但下一刻,那枚王冠就在石像心口的空洞中消失了。
    随着王冠的消失,汇入此地的心能和笼罩此地的黎明之雾也随之一拐,开始折道,流向不可知之处。
    咔咔,咔哒哒...
    失去王冠的雕像裂痕急剧扩散,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出去,终于,石雕持着骸骨权杖的手臂断落在地,紧接着身子也一倾,沉沉跌进湖中。
    噗通!
    黑水泛起滔天波澜,波澜吹散了最后的迷雾,迷雾中,一条黑红巨舌伸出水面,轻轻一卷,将典狱长连同雕像一起卷入其中,一口吞下。
    “都叫你小心...唉,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唉!
    可惜了那些原生心能!
    不过也罢,过犹不及!
    做人不能太贪心是不是,有这么多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就是不能摸尸...那柄权杖倒是掉在了岸边,不知道那顶王冠被传送去了哪儿里......
    那条舌头卷走典狱长之后,便再度潜入黑水,黑水湖面又荡起一阵水波之后便复归平静,但这平静之下隐藏着什么样的暗涌,即便是他也无法窥知。
    典狱长已经被那不知名的巨兽吞噬,他的精神视野也越来越模糊,即将消散。
    远处的战场上,德纳修斯大帝正在与十多名构造体缠斗,汇聚而来的。
    忽听湖边传来佐瓦尔的怒吼。
    “初诞者我艹你麻!”
    随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噗通声响起,湖岸边的巨大石雕倾倒着落入深渊里面。
    与此同时,围攻他们的构造体也宛如瞬间失去了动力,哗啦啦躺倒了一地。
    “成功了!”蕾茉妮娅忍不住惊喜得尖叫出声。
    “我们本来就会成功的,不是吗,蕾茉妮娅?”
    “是的是的当然,主人!好可惜没能听到典狱长的尖叫,我还没有听过一名永恒者的尖叫呢,他的恐惧...一定非常美味!”
    典狱长的尖叫...
    方回胆寒,难道典狱长已经遭遇了不测?
    可德纳修斯大帝明明一直都在这里,还有谁能威胁到一名永恒者?
    “典狱长他...”
    “不用担心,永恒者没那么容易死去,他只是和我最亲爱的孩子融为了一体罢了,就和初诞者一样!”
    “初...初诞者,到底是谁?”
    方回的神情无限惊恐,惊恐之中又带着浓浓的疑惑,而这疑惑,也很好地消除了德纳修斯的疑心。
    这才是一个凡人此刻该有的反应!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神情轻松无比:“她是第一个,而非最后一个。将她溺毙于深渊之中,而你将会见证。”
    方回忍不住一个寒颤,心想这不是恩佐斯的预言吗?说的不是艾萨拉女王吗?
    怎么...
    等等,如果是说眼前这景象,好像也不是不行!
    不,更贴切!
    他强作不知,磕磕绊绊问道:“见、见证什么,陛下?”
    德纳修斯拍了拍手,一身轻松:“走吧,蕾茉妮娅,还有这位...未知世界的来客,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说完,他提起方回轻轻一跃,跳上了剑身。
    灵体长剑蕾茉妮娅在半空中打了个转,直冲湖边飞去。
    湖边,典狱长和岸上高耸的石雕均已消失不见,湖面也彻底平静下来,连个气泡都没有冒出,黝黑的湖水死寂一片。
    德纳修斯大帝跳下剑身,伸手在湖面上轻抚。
    “一位虚空大君、一位虚空泰坦、一位永恒者...再加上初诞者留下的无穷心能,还有黑暗虚空中数以万计的影兽...”
    “这样的盛宴,你还满意吗,我的宝贝!”
    湖水微微漾了漾,似乎在回应他的问题。
    德纳修斯又俯身,用唇贴着水面轻声呢喃:“唔,看来这一次,是真把你给撑到了...不要急,迦拉德菲斯,我的孩子,慢慢消化!还不到我们登场的时候呢!”
    “六席的长桌,六张饕餮之口,最后一个会吞噬所有,我们才是最后那一个,对吗?”
    “不要急,不要急,慢慢睡...等你醒过来,我们就去享用更美味的盛宴!”
    “你喜欢虚空大君,还是永耀之辉?还是萨格拉斯、艾泽拉斯...或者艾露恩?”
    “嗯嗯,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没错!在这张餐桌之上,我们独占六席,而盛装的客人成为了盛宴本身...哈哈哈,这是何等的讽刺?没错!睡吧...睡吧...”
    湖面下传来咕咕咕的响声,似乎是某种巨兽的咕哝,又似乎只是水泡涌起的声音。
    德纳修斯宛如一个最温柔的男子,低声哄睡水面之下的存在。
    听着他低沉的呢喃,方回浑身冰凉,这水面之下到底有什么?
    什么东西吞噬了典狱长,不,不只是典狱长,听德纳修斯的意思,那玩意儿还吞了一名虚空大君和一名虚空泰坦...还有数不尽的影兽!
    影兽是什么?
    这个问题他还没来得及搞明白,便看到湖边的德纳修斯已经有了动作。
    只见他站起身,伸手往腰间一按,腰带扣当即脱落。
    大帝伸手一扯,原本松垮垮的上衣顿时就散了开来,被丢弃在一旁,他手上动作不停,又去解身下裤子。
    仅仅片刻间,德纳修斯就已经寸缕不挂,健硕的身躯完全赤裎在方回面前。
    方回当场石化,这......
    是很大...不是,你这又是什么操作啊?
    我很慌的!
    “大帝,你不要这样啊!”
    看到他惊恐的目光,德纳修斯大帝抬抬眉,用手轻轻甩了甩,玩味笑道:“怎么,怕了?”
    “嗯!”
    方回咽了口口水,重重点头,怂得异常诚实。
    德纳修斯大帝下巴微微勾起,脸上闪过一丝自傲,但很快,所有的表情全都消失不见,他缓缓闭上眼睛往后一靠。
    噗通!
    湖面荡起水花,将他的身躯彻底吞没。
    方回一愕,德纳修斯到底想要他见证什么?
    跳湖自杀?
    总不至于吧!
    呼呼....
    就在这时,湖水开始鼓荡起来,狂暴的虚空能量疯狂旋转着,化做一个巨大的漩涡,就好像湖底忽然被人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这漩涡足有上万米之广,横亘整个湖面,将所有虚空能量狂甩着下漏。
    下漏的过程中,那些轻而稀的虚空能量被漩涡甩飞,化作阵阵灰雾消散,而重浊凝实的那一部分原生虚空,则沉入到了漩涡的最底部。
    漩涡的最底部,是一个赤裸的人影。
    这人体态修长健硕,面容俊朗儒雅,就像一朵盛开在暗夜的罂粟,散发着罪恶的美感。
    “贪婪、欲望、傲慢、恐惧、愤怒、嫉妒,还有...暴食!”
    “我是她淌落的第一滴血,是她喊出的第一声痛,是她哀伤的赠与者,也是光明陨落的残片...”
    “我是一切‘诞生’的诱因,也是所有‘终结’的根源,我是高贵,亦是堕落!”
    “一切时空,唯我永存!”
    德纳修斯疯狂的嘶吼透过翻滚的水声传来,方回已经不知该如何理解这一幕了。
    一切时空,永恒自在!
    德纳修斯是想不当永恒者,改行修仙去了吗?难不成他还妄想成圣?
    这个时候,异变再生!
    只见不断旋转的虚空漩涡壁上,忽然缺了一个大洞,一张血盆大口从中探出,一口咬向漩涡中心的德纳修斯。
    “啊...”
    志得意满的大帝丝毫没有防备到这一切,一口就被咬去了半截小腿。
    黑红黑红的罪血从他断腿处喷涌出来,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一种莫名的气味。
    虚空中的生物闻到这气味,更加兴奋起来,它的上下颚小口小口张合着,试图用嘴将大帝拖入它深黑的咽喉。
    德纳修斯大帝疯狂蹬着完好的那只腿,试图逃离这噬人巨口,柄催发恐惧心力,试图吓退巨兽。
    但那口中都是粘液,还带着一股吞噬一切的魔力,他赤裸的身躯在其中湿滑无比,根本无法着力,反而被那股吞噬之力吸得不断下落。
    而他试图散布的恐惧也丝毫没有起到作用,巨兽很疯狂,根本不知恐惧为何物。
    “呃啊,迦拉德菲斯?不,不不,你明明已经饱餐过...迦拉德菲斯,我是你的创造者,我是你的主人,我命令你放开...呃啊!”
    回应他的,噬巨兽更疯狂的撕咬。
    见他一直趴伏在自己口腔负隅顽抗,巨兽将脖颈仰起,竖直梗在虚空,试图将大帝倒入喉咙里。
    惊骇之下,德纳修斯猛然伸手,用依旧完好的双手抱住巨兽的尖牙挂在空中,断掉的半截左腿和残破器官在半空里无助地晃荡着,挂下一道道浑浊血液。
    心能随着伤口不断流逝,他曾引以为傲的优雅也早已荡然无存,但他此刻已经顾不得这些,恐惧的主宰此刻已经彻底被恐惧主宰。
    抱着巨兽尖牙,他努力地往上攀爬着,和那些陷入绝境的凡人一样作者困兽之斗。
    然而,巨兽黝黑的喉咙之中,又伸出一张复口,那复口如同一条毒蛇,不疾不徐向他蜿蜒而来。
    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切,大帝鼻涕眼泪一起落下,他忍不住惊呼出声:
    “啊,不,蕾茉妮娅,救我,快救我!”
    “不,我的主人,不该是这样的,我这就来救你...”
    蕾茉妮娅剑锋一转,化作一道血色残影,射入巨兽口中。
    就在这时,那巨兽的口腔壁上,一只只密布血丝的皑白眼睛睁开,森冷地看着飞来的长剑。
    紧接着,这些眼球附近长出肉红色的触须,触须卷裹,将蕾茉妮娅的剑柄裹覆,令它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啊...不,伟大的主宰,我辜负了你...不,不要,我不要被吃掉...主人,救我...”
    长剑尖细的声音消失在巨兽咽喉中,这柄给无数灵魂带去哀嚎与折磨的长剑,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了一名永恒者的尖叫,一位伟大主宰的恐惧。
    然而此刻,它却已经来不及品味这一切,只因它自己的哀嚎声更大,恐惧更甚。
    做完这一切之后,巨兽双颌又是一抖,大帝身躯一坠,双手差点滑脱,而这时,巨兽的复口已经将他的腰部以下完全吞入其中。
    咔嚓!
    一声脆响,半截身体消失。
    “啊!”
    大帝凄厉的惨嚎在永暗之地回荡,那声音嘹亮得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那声音和凡人遭受非人折磨与痛苦时发出的哀嚎,也没什么两样。
    “唔嗬唔嗬唔嗬......不...呜呜呜,不要,迦拉...德菲斯,我什么...什么都可以给你,不要吃我,呜呜呜呜呜......”
    巨兽的嘴巴抖了抖,将大帝上半截身子连同脑袋一同吞没,低沉的呜咽声隐隐约约传出,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蔷薇印记中久久无声,许久之后,阮萌萌才回过神来。
    “那...那真的是德纳修斯大帝?”
    苏玛移开了遮在西维尔眼前的手:“他养了一头巨兽,结果把他自己给吃了...”
    “他可能是觉得那头巨兽吃了典狱长以后,就吃不下他了...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但典狱长好像忽然就变弱了,导致巨兽一口下去还没饱,这...我能说是报应吗?”
    “典狱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谁知道啊!”
    东方昶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但随后,他眉头又一次皱起。
    德纳修斯...真的死了吗?
    一名永恒者这么容易死?
    他表示不相信,理由很简单,通过统御之链的链接,他此刻依旧能够感受到典狱长那微弱的生命力。
    被他抽的差点猝死的典狱长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全盛姿态的德纳修斯?
    而且他最后的死状,未免太过凄惨?几乎没有反抗就死了...
    那哀嚎,那哭喊...
    演技很到位,但似乎有点用力过猛了...还有,他脱光了就只是想秀一下?
    也不是很有资...算了,这种事情不讨论。
    他应该是想留下点东西,让方回带回来,但如果单独遗留下某个东西的话,傻子都能看出来有问题,所以干脆脱了个精光......
    虽然说穿越者死了能复活,可他为何一定要留方回活着见证着一切?
    这一切,他到底想演给谁看?
    此刻,方回也在风中凌乱,但他想的没有那么多,今日所见的一切,他无法理解,但他大受震撼。
    就在这时,印记中响起了东方昶的声音。
    “带上那柄权杖回来吧,暴/露狂留下的其他东西,丢进深渊,一个都别带走。那头巨兽一旦离开,永暗之地马上会被虚空淹没,你必须快一点!”
    “啊...哦,好的,殿下!”
    方回拾起初诞者的骨杖,只是在看到大帝留下的那一堆衣物时,又有些犹豫,真的不要吗?
    沾染了那骚包大帝的气息这么久,少说也是橙装吧!
    好舍不得啊!
    我就拿一个,这个饰品看起来不错,刚好和我的印记配一对......
    方回四下张望着,鬼鬼祟祟拾起一枚袖扣珍珠,然后逃也似的向着原路跑回。
    他离开不久之后,虚空中传来了隐秘的声音。
    “主人主人,他走了...”
    “哦,是吗?我们伟大的冒险者又一次满载而归了,这回,他又会谱写什么样得传奇呢?”
    “没有哦,主人,您留下的一切,他什么都没带走哦!”
    “这不可能,蕾茉妮娅!贪婪,始终是凡人无法摆脱的天性,更何况,我还强化了他的这一特性...他一定带走了某件东西!”
    “他的确带走了一样东西,不过不是你的,而是我的,咯咯咯!”
    “好吧,蕾茉妮娅,咱们俩还分什么你我,你的,不就是我的吗?”
    “是的是的当然,既然如此,主人,您能再哭一次给我听听吗?你的哭声,你的尖叫,那么美味...我好想再品味一次...”
    “不可能!蕾茉妮娅,话说回来,你刚刚演得有些浮夸了,迦拉德菲斯都还没碰到你就叫了,要不是我给你遮掩,我们是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绽的,是不是呀,迦拉德菲斯!”
    “嘶嘶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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