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忍不住循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望去,只见清朗的天空中凤凰展翅,一人逆着光端坐凤凰身上,他腰背笔直,有如苍松般劲挺,又如蒲苇般清韧。
    无穷无尽的圣光照耀在他身上,不但没有伤到他一丝一毫,反而给他镀上了一层均匀的柔光,这人便越发显得出尘而又神秘起来。
    沙塔斯鱼龙混杂,但无论是贫民窟的破碎者、鸦人,还是广场上的德莱尼、血精灵,都不得不打心里感叹一声:好一副被造物主偏爱的皮囊!
    只可惜生就这副好皮囊的,却正是他们口中那位倒行逆施、助纣为虐的凯尔萨斯·逐日者。
    凯尔殿下?真的是你吗?确定这是真身,而不是什么幻象之类的?
    泰莎·逐星茫然地抬头望天,有一种如在梦里的不真实感。
    我,死了吗?
    好像没有,那一直压在她身上的,山岳般厚重的压力已经消失了,此刻她只觉得浑身轻松无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可这一放松,便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这疼痛,时刻提醒着她,她还活着!
    “殿下,真的是你吗?”
    泰莎·逐星口中喃喃,她的身体已经要撑不住了,可眼神却明亮无比,此刻仿佛只想确定眼前这一切,不是幻觉。
    东方昶笑着向她点了点头,这场大戏,他看了很久。
    一直没动手,一是因为此刻他只有一个人,贸然现身沙塔斯,很可能把自己也折进去。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因为身为一个现代文明中长大的人,本能地对生命存了一股敬畏之意,不愿自己的双手染上血腥。
    这一点,他一直在努力改变,却收效甚微。直到此刻看到泰莎·逐星命悬一线,这才没忍住动了手。
    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他施施然从半空落下,抬手接住了软倒在地的泰莎·逐星,将她放在了凤凰背上。而后又一招手,将地上的一枚淡紫色水晶摄入手中。
    那是基厄拉斯的圣洁核心,也是祂身上最为坚硬的部位,即便祂所有的光芒都已经消散,这核心也依然完好。
    “先知,这,便是你不惜背负叛国之罪,也要投效的生灵吗?与我不共戴天,要让我血债血偿?我就在这里,你准备如何让我血债血偿呢?”
    东方昶的声音冰冷得仿佛能让人的血液凝固,他用眼神漠然扫视着人群前方的沃雷塔尔。
    紧接着,他又看向跪着的那一批人:“你们现在回头,我可以既往不咎!”
    看了这么久的戏,他自然也看出来这些人里面有很多并不是真心投降,大厦倾覆,砖瓦何辜?
    说心无芥蒂是假的,可他也知道,像泰莎·逐星这样的,毕竟是少数,所以也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不过他猜测这些人未必接受,毕竟此刻他的赢面依然很小。
    地上的占星者们多多少少都有些跪不住了,凯尔萨斯,真的是凯尔萨斯殿下?不是什么幻象,真是见了鬼了。
    通敌叛国被殿下逮了个正着,还有比这更难堪的事情吗?
    他们有心想站起来,可问题是他们的带头大哥,先知沃雷塔尔还跪着,他们这会儿起身……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万一一会儿殿下走了或者是被擒,他们还得再跪一道呢?
    那岂不更尴尬?
    殿下他是疯了吗?孤身一人就敢来沙塔斯?
    要知道这里光是半神,就已经现身四位了啊,哦对,刚刚死了一位,殿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不过即便他再强,也不可能战胜沙塔斯上万大军的。
    该死,一会殿下要是喊护驾的话,要去保护他吗?占星者们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广场上安静得落针可闻,这场大战几经周折,如今这局势是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先是先知沃雷塔尔临阵投降,紧接着便是凯尔萨斯·逐日者亲身降临,接下来,哪怕伊利丹也来了这些人恐怕都不会感到惊讶了。
    大部分占星者会跟风纳降,是因为他们唯一的将领带头叛变了,树倒猢狲散,他们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
    可现在王子殿下来了,这些人的主心骨又回来了,于是原本就投降得不情不愿得那批人,又零零星星站起来一片,加起来竟然也约莫有近千之多。
    剩下的那些人中,有的是铁了心要跟先知走的,也有的还打算骑在墙头再观望一会儿,却又担心此刻不明确表态,到后面两头都不讨好。
    一时间,这纤尘不染的广场地面,似乎变得有些烫膝盖,令这些骑墙派心里十分忐忑。不跪吧,万一殿下死了,他们也得跟着面临沙塔斯的清算,可跪吧,万一最后赢的是殿下呢?
    先知沃雷塔尔双眼瞪得溜圆,他也同样没有预料到东方昶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他有一种背后说人坏话,结果被正主当场抓包了的感觉,以致于此刻面对东方昶的责问,他竟然呆呆地忘记了回答。
    这一天,他曾在占卜的幻象中预演过许多次,幻象种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场景,凯尔殿下不应该还在风暴要塞没出来吗,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
    沃雷塔尔两道长眉都纠结在了一起,想不通啊。
    他不说话,东方昶便又一次转头对跪在地上的一众占星者开口道:“现在回头的,我可以既往不咎,这话我不会再说第三遍了。”
    于是,广场上又稀稀拉拉又站起来数百人,加在一起也有将近五分之一了。
    东方昶点点头,正要开口,只听先知沃雷塔尔身边那位女魔导师菲亚琳又一次开口道:“别听他的,你们真以为他做的了主吗?他自己也是伊利丹的一条狗,伊利丹睚眦必报,你们今日的背叛,必然面临他的疯狂报复。”
    一些还在犹豫的人闻言,又一次将弯起来的膝盖压了下去,甚至有几个后来站起来的人,也颤抖着膝盖想要跪倒。
    东方昶眉头微皱,却没有理会她,机会只有一次,他不会无限制的容忍这样的反复横跳。
    他再次转向先知沃雷塔尔,又重复了一句:“我就在这里,你要如何让我血债血偿?”
    沃雷塔尔沉默,面对这样的局面,即便以他长达千年的阅历,也有些不知如何应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位骑乘着雷象的德莱尼军官忽然开口,发出了惨厉的狂笑,可那笑声却比哭还难听,如杜鹃啼血,凄婉绝望。
    那是沙塔尔的将军萨提拉兰,他一边狂笑,一边对沃雷塔尔骂道:
    “沃雷塔尔,你不是说和凯尔萨斯不共戴天吗?不是要让他血债血偿吗?动手啊!”
    虚伪!
    萨提拉兰的脸上血泪斑驳,眼里却满是快意的讥诮,他无法左右纳鲁的决定,可要他和这些虚伪的刽子手同住一座城市,那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沃雷塔尔微微阖上眼睑,他经历过巨魔之战,经历过兽人大战,经历过天灾围城。
    所谓颜面,所谓骄傲,他都早已看淡,此刻之所以迟迟下不了手,不过是因为三代太阳王的信任,令他在面对东方昶的时候心种多少有些愧疚。
    可是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迟早会有这样一天。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奎尔萨拉斯!
    泰莎·逐星伏在凤凰背上,此刻也终于恢复了些体力,她紧张地看着沃雷塔尔,苦苦地哀求着:“老师,回头吧,现在收手,还不迟!”
    沃雷塔尔紧了紧手中的法杖,再睁眼时,已经有了决断:“不,傻孩子,应该回头的,是你啊……凯尔殿下救不了你,救不了你们!”
    魔杖亮起,幽蓝的奥术光辉在他掌心凝聚,他把手掌对准了东方昶的方向:“殿下,你不该来这里的,这里是圣光的居所,你在这里……”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灿金色的光能电弧闪过,先他一步攻向了东方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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