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一个地方是这样,胡粒和舅舅所至的每一处,都可用这竹片来买东西。
    这可太厉害了!打个比方说吧,往常他要是想和别人换青玉果的话,还得先背着肉干翻过山,去隔壁兑换一些品质不错的玉石,再辗转反侧来到青玉果的产地,和那里的妖精做兑换。一般来说,住在青玉果产地的妖精只收取玉石做兑换。
    甚至于,他们在临近山海茶社时,路过一片森林,还瞧见了好几头无聊地伏在地上的虎妖,身边树上挂着牌子,表示可以用一百钱作为报酬,载客人走千里。
    诶,这个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遇见过!舅舅一下精神了,把钱掏出来,选了两个年轻力壮、个头特别大的虎妖,给了两片儿竹板,便招呼着胆战心惊的胡粒化为原形,坐上虎妖的背了。
    虎妖懒散地要求两只小狐狸坐稳了,才从地上爬起来。胡粒何时有过这样的体验!紧张得爪子都龇出来了,勾着虎妖的脊背毛,都能感觉到老虎在奔驰间肌肉与骨骼的起伏。烈风
    凛冽地吹拂在他的脸上,把他一身毛发吹得乱七八糟。
    虎妖的道行比他们几只小狐狸强多了,说句实在话,他们这等于是空手套钱,下午闲得没事跑两趟玩玩,遁法一施展起来,不消多时,便抵达了不远处的无名山。
    谢圣刚好在山脚下,此时瞧见两只虎妖极跑而来,两只小狐狸踩在虎妖的脊背上毛毛凌乱:嚯!
    洪荒版的狐假虎威哈!
    胡粒连滚带爬地从虎妖背后下来,头一次知道自己会晕老虎,扑通一下在路边一屁股坐倒:哕哎呦!
    坐、坐到尾巴了,咯得慌。
    谢圣笑死了,上去揉了一下那小黄狐狸脑袋顶上东倒西歪的毛毛:希望您在茶社玩得愉快哈!
    胡粒只觉头顶一沉,接着一股灵气自天灵感灌输而来,难受的感觉立时消散了。晕晕乎乎地从地上站起来,就听舅舅特别敬畏地说:你这个脑袋可以不用洗了,知道刚刚摸你头的是谁吗?相声,音乐,银行他就是此间的主人!快走快走。
    胡粒迷迷糊糊:干、干什么呀。
    舅舅:你傻呀!刚刚谢圣摸你头了。一会他的粉丝来,把你的头毛都抢秃!
    谢圣会突然下山,也不是心血来潮,头天晚上三清传过信来,说山灵终于允许他们重回山上了,隔天一早他们就准备上山重建三清殿去。
    这算是喜事吧,尤其是对于寄人篱下已久的三清来说,和终于搬新房的激动没什么两样。谢圣特地上山,一方面也是给山灵照常说段单口,另一方面就是看看三清在重建三清殿方面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大徒弟的筑巢能力没的说,当初三清殿倒也算有我几分因缘,有需要随时开口。
    老子和通天还没什么反应,元始就十分警惕地一下绷起身体了,音调都微微提高:不必!
    让谢圣的徒弟帮忙建殿?不行!绝对不行!你看看这昆仑山,这可是不周山哪,天地间的支柱,和谢圣没什么因缘都能给他说出灵识来,胳膊肘还净往谢圣那儿拐。这要是谢圣的徒弟来帮忙建殿,他们离开昆仑山去紫霄宫二次听道以后,是不是回来家又得没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这三清殿
    ,一定要他们自己亲手,一砖一瓦地建。
    谢圣都给元始吓了一跳:不用就不用呗,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那没我什么事儿,我可就带着徒弟们出去巡演啦!
    这也是银行开办以后,在好些大能的邀请之下,谢圣产生的想法。最开始是西方二人、帝俊、太一邀请他去各自的道场讲道,后来谢圣一合计,他在洪荒讲相声这么多年,还真是除了山海茶社没去过别的地方演出。这个巡演不光是为了给这些大能们一个面子,另一方面也有利于一些距离山海茶社道途遥远、不方便前来的小妖精们,在当地就能看到演出。
    元始巴不得好吗:您快去吧,赶明儿耽搁了。
    谢圣神情微妙地看了元始一眼,又对着山低声解释了一番自己可能有段时间没法回来,要是寂寞就喊三清讲故事也没问题,絮叨完自个儿的未来七徒弟,这才离开。
    元始被谢圣那一眼看得浑身发毛,不断地在心中反复思索:他刚刚那么看我干什么。
    老子幽幽看了元始一眼:你自己没发觉吗?
    还您快去,还赶明儿耽搁了,早几百年元始也不这么说话呀,一张嘴一股子相声味儿。
    自上一次讲道结束,谢圣向祖龙提出钱的概念,如今银行已经发展了有数百年了。
    时光流逝如白驹过隙,谢圣这次带着弟子前往西方巡演时,每隔一段距离都能看到统一样式的玉石楼,那就是龙族在洪荒各处建立的银行分行。许多人都在门口排队,想要提款或是存款,也有借贷的不过经过数百年的发展,现在的借贷流程比先前要复杂许多,逐渐有了和后世差不多的评估等环节。
    走在路上,基本不可能看到再有人背一大堆东西当做货币,想要进行等价交换。大家都是腰间挂一个小包囊,里头装着钱,既方便又安全。
    谢圣很感慨:当初他提出这个想法,不过是为了解决外门弟子不求上进、以及茶社门票购买程序繁琐的问题,没想到经由祖龙以及龙族外门弟子上下齐心的运作,如今当真形成规模了。
    准提很诚恳地表达感谢:如果不是谢师大德,洪荒也不会有此改变。他
    和接引如今居住的道场,也已经今非昔比,不光是他们的道场,整个西方都是如此。这是在数百年间,一点一滴改造完成的。
    兄弟俩将谢圣迎进道场,以褐黄、黑、白三色为主色调的建筑雅致肃穆,颇有禅意。道场有广阔的田地,周围无门栏,这是兄弟二人专门给路过之人准备的,任何有需要、有困难的人都可以进入他们的田地,采摘一些食粮以期度日。也正是因为准提、接引兄弟的乐善好施,原本散落西方各处的人们逐渐聚拢来,以准提、接引的道场为中心,建立起了聚居区。
    道场中央,布置了一处舞台,舞台下摆放了桌椅蒲团,很多人都已经入席了,谢圣与徒弟们简单准备,与四不像上了台。
    没错,这次的相声比较特别,谢圣没和老搭档罗睺合作,而是选择给五徒弟四不像量活儿。四不像逗哏,谢圣捧哏。
    台下的观众们很茫然。西方的人们基本没有去过山海茶社的,毕竟条件拮据嘛。他们听接引、准提兄弟说,会有大能前来,还以为是给大家讲道的,那讲道的为什么两个人上去了?疑惑间,人们不禁交头接耳起来,场地里一片窃窃私语。
    准提犹豫了一下:我上去让大家安静
    不必。罗睺虚拦了一下,示意准提往台上看。
    正时时,台上的四不像突然一个趔趄,差点摔趴。
    台下的人再怎么交头接耳,到底留了几分注意力在台上的。他们有多少人见过除了接引、准提以外的大能啊,更别说大能在自个儿面前摔个大马趴了,注意力顿时一下被台上的四不像吸引了,交流声也不知不觉地小了下去。
    谢圣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这还没演出呢,你上台就摔一跤干嘛呀?
    四不像显然是带着角色上台的,此时两眼眯起,腰驼肩缩,两手兜在袖子,简单的形容吧就是不聪明:我,我吃饱了!
    谢圣露出无语的表情,我问你吃饱了吗,我说你当心着点儿,别摔了!
    四不像点头:昂,昂,我吃饱了。
    连翻两次牛头不对马嘴,谢圣急了,提高声音:不是,你耳朵不好是怎么的,我说别摔了!
    四不像:是
    !我是说,我吃饱了,摔不了,你那么大声儿干嘛。
    这包袱要是在山海茶社,那指定响不了。可在人人都吃过苦的西方,底下的观众一下就明白了四不像的意思为什么摔啊?没吃饱没力气!为什么非强调自己吃饱了、摔不了啊?这就是根本没吃饱,在嘴硬。
    原本观众们还对于远道而来的大能们不太有亲近感的,四不像这一段一说,一下就拉近了台上台下的心里距离。
    相声嘛,说的就是老百姓的故事,说的是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正是这种亲切、接地气,才是相声令老百姓们喜欢的魅力之所在。
    谢圣:那您说清楚了!单说一句吃饱了,我能明白您什么意思吗?那我问您,您吃的什么呀?
    四不像:那多了去了,您不敢想!
    嗬!谢圣往台下一看,身板儿挺起来了,特地抖了一下大褂儿,您说说,有什么我不敢想的。
    四不像:我吃龙肝凤胆!
    哎呦哎哟。谢圣赶紧扶桌,把四不像拦住了,这您不能吃。您换一个。
    诶,诶,怕了吧!不敢想了吧!四不像底气足起来了,调门也高,龙肝凤胆!配着那个鸡血吃,你知道为什么巴山有那么多鸡血石吗?都是我吃出来的!
    多厉害啊,牛批!观众们大笑,这胡说的劲儿,饭都吃不饱还龙肝凤胆,还配着鸡血吃。鸡血石是这么来的吗?
    相声一般都是以轻松幽默的基调,将故事中的矛盾化解,给人的总体感觉是幽默、轻松的。但在传统的老相声,因为时代的关系,也有一部分并不是用这种轻松的视角来描述故事。
    这种相声类似于西方的黑色幽默,用以反映民间疾苦,体现百姓的苦难,最典型的几种手法包括借他人或古人之名,实则在诉说自己的故事;亦或者是通过对美好的想象来反衬现实的残酷等等。谢圣和四不像表演的这出就是后者。
    四不像所扮演的是一位连饭都吃不饱的可怜人,饿到上台都站不稳,还幻想着自己每天吃龙肝凤胆,红云给自己当司机,罗睺每天早晨帮他打帘儿。而谢圣则是真正享受红云端茶沏水、罗睺就住前后屋的人生赢家形
    象。人生赢家对于可怜人的谎话心知肚明,先是恶意挑拨四不像说得更多,说得越多抓住的错处就越多,状似和善、好奇地听四不像说完,才一脸惊讶地逐一挑破可怜人的谎话。而四不像所扮演的可怜人,虽说远不如谢圣过的富裕,但他极有大智慧,几番歪说辩驳,反倒将谢圣带进了圈套中,最后抓住了人生赢家话语中的矛盾点,一击制胜,反让人生赢家下不来台。
    这其中的几番对峙,实则就是在打机锋,四不像所说之言包含着禅理,细想之下都是大智慧。
    这场表演的本子,是谢圣花了数月时间琢磨出来的,不光是给西方观众们的一场献礼,更是给仍在摸索期的西方二人的一份礼物。等到他带着四不像从台上下来,很多台下的观众都流露出些许深思的神情正如女娲所说的,西方二人的教义的确更适合西方经历过一切苦难的人们,其中蕴藏的与自我和解的智慧,让很多从痛苦中一路走来的人们倍感内心力量。
    就连准提都有些神色怔怔,后头其他正常的相声都无心听了,脑海中不断回放四不像与谢圣打机锋的那几段,只觉朦朦胧胧间抓住了什么影子。
    谢圣对此并不意外,那些大智慧都是他提取有关后世佛教的理念,糅合了准提、接引目前的教义而改编的,其中还混杂了那么点现代心理学的知识感谢他在现代时为了写段子看得杂书多吧,现在多少还能记得一些,恰好派上用场。他也算是倾其所能了。
    去西方的这一场巡演,是首场表演,也是整趟巡演最特殊的一场,原因就是四不像与谢圣的这段相声,是独一无二,专为西方众生准备的。后面的巡演大家就比较放松了,拿出来演的都是在茶社里演过的段子,因为这些大能去紫霄宫听道千年,故而落下了,此番恰好通过连日专场的形式来补上。谢圣最多就是在帝俊、太一的道场瞧见鲲鹏时,忍不住又拿鸟蛋砸了一下卦,似有似无地说了点洪荒众人对鸟蛋身份的猜测,鲲鹏还在下面一脸正经地掐算,试图推演出鸟蛋的身份
    一直到洪荒巡演结束,又是百年过去,等众弟子跟着谢圣风尘仆仆再次回到茶社的
    时候,鸿钧告诉谢圣,该是第二次讲道的时候了。
    紫霄宫二次讲道,估计谢圣师门的人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三清其次。通天已然在这千年间养成了每天都要来听弟子们练柳活儿、腿子活儿的习惯,也是因此碰巧得知,鸿钧要启程去紫霄宫了。
    谢圣送鸿钧离开的时候,整个师门的弟子都来了,尤其是麒麟一族的外门弟子们。他们在这段时间,极为幸运地得到了道祖的额外讲道机会,是继镇元子之后,鸿钧的又一群两门抱的徒弟。
    算来算去还是您占便宜啊。谢圣似真似假地说,我挖您两个徒弟,你一口气挖我十来个徒弟就过去了。话说回来,这回您不邀请我跟着一块儿上紫霄宫听道了?
    谢圣这也就是调侃一下,真让他上紫霄宫是绝对不可能的。然而鸿钧有一瞬间的表情,却难得的外显,仿佛听到了什么见鬼的话一样:
    不可能,他绝不会再做引狼入室的事儿了。上回自我留在谢圣这里百年,他到现在都没把自我时不时就想搭谢圣的话捧哏的习惯扭过来呢!
    可能是怕什么来什么吧,谢圣下一句就是:那要不还跟上次一样,把自我留下呗,帮我看看活儿。
    鸿钧眼睛眨也不眨,长袖一卷,须臾间便带着还在和红云依依惜别的镇元子遁上了九霄云外。
    谢圣调侃到一半,直接把道祖给调侃走了,失语半晌,也是觉得好笑。转身走向昆仑山,打算告诉三清道祖遗忘他们,直接走人了的噩耗,爬上半山腰,就看到三清在三清殿里一片兵荒马乱地到处乱走:
    元始:八卦炉收了吗!八卦炉?兄长,你检查一下!
    老子难得打起了精神,神色匆匆地跑动:收了。你那盒、瓶、印、镜可都带走了?
    元始:带了带了。通天呢?他收好了没?
    通天溜溜达达地出来,啥都没带:我早好了!要我说,防那么严干嘛,要是谢师还能给咱们点化出个蒲团灵、镜灵,那多有趣儿。
    二位兄长的表情显示,他们并不觉得哪里有趣儿。
    好不容易从殿中出来,老子和元始还在殿门口徘徊许久。
    元始:要不保险起见,咱们还是把三清殿一块儿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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