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活人,为何不逮她?”百里决明问,“甭管脑子出了什么岔子,毕竟是穆知深的老娘。”
    “没那么简单。”师吾念苦笑,“一旦被穆夫人发现,鬼堡就会变化。”
    “变化?”
    初一在后面答道:“很多东西出来,非常棘手。届时即使我们抛弃肉身,也会在错综复杂的鬼堡里迷路,我们要找的那个兄弟就是因为碰见了穆夫人才陷在这儿。”
    “那要不要跟穆知深那小子说一声?”百里决明问,“他进来就是找爹娘的吧。”
    自己亲娘落得这般田地,怪可怜的。
    师吾念摇头,“若同他说了,他定然要送死。穆平芜口口声声说已经将往事和盘托出,架不住此人诡诈,没准儿还有旁的隐瞒。穆知深活着,正好给我们做底牌。拿了他,不愁穆平芜不坦诚相见。”
    “你这人,前头不还说穆知深是你朋友么,这么快就拿人当牌了?”
    师吾念歪头哂笑,“孩儿作为皆为了义父方便,义父倒数落起我来了。朋友同义父相比,自然是义父重要。”
    百里决明:“……”
    这人奇怪得很,上来就对百里决明掏心掏肺得好。想来想去,他百里决明身上能让他们惦记的也就一身抱尘山的功法传承,和腔子里这颗除了他无人可用的六瓣莲心。六瓣莲心是师吾念替他弄回来的,那么这小子贪图的就是他的功法了。
    仙门百家许多人都觉得抱尘山的传承是绝世奇术,只要拜入他百里决明的门下,定然脱胎换骨,荣登道途。所以往日在抱尘山时,江左那帮猪头上赶着往他那塞徒弟。徒弟不成,当个端茶送水的妾侍也心甘情愿。
    其实按着百里决明的个人经验,一个人能达到什么境界取决于这人的天赋如何。譬如他百里决明,天赋超群,所以万人莫敌。再譬如寻微,弱了吧唧,一阵风就能吹倒,即使当了他百里决明的徒弟也是个平平无奇的小花瓶。
    为了讨好他,师吾念给了他这么多金子,他却只能给师吾念一个空头承诺,不由得有些愧疚。百里决明拍拍他的肩膀,赞扬他:“好孩子,你是个孝子,回头我让人给你立个牌坊。”
    “……”师吾念几乎无话可说,“义父夸赞人的方式……果然别具一格。”
    百里决明踅身钻进了穆夫人破出的墙洞。鬼侍跟在后头,提着风灯巡视小屋。同样是被侵蚀过的区域,大半间屋子都爬满了爬山虎一样的血泥。泥巴和木头的臭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百里决明和众鬼侍不约而同停止模仿呼吸,只有师吾念没法子,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终于有了个宽敞点的地方,把风灯搁在地上,摊开地图研究。虽则血泥会移动,但鬼侍上回探的路不算白探。他们在道路枢纽留下了金砖,可以充当路标。百里决明咂舌,这得是多有钱,路标都用金砖。
    师吾念将十人队伍分成两拨,五人一拨,一拨去寻找穆知深,一拨跟着他和百里决明去伴月轩。伴月轩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虽然不远,但中间隔了厚厚的血泥,没有路,只能且行且挖,估计要费不少工夫。
    商议完毕,去找穆知深的人即刻出发,剩下的人原地休整,半炷香之后出发。百里决明闲不住,在屋子里打转。地上搁着木马,被血泥裹成了血马,两个乌油油的眼睛瞪着他,有种说不出的恐怖。地上零落散着些脏污的木头玩具,捡起来,上头是血污。里间有一面尚且完好的墙体,贴满了黄纸符咒,符纹都是用鲜血涂就的,乍一眼看十分阴森。墙角放了一盏长明灯,周围刻满了清心决。长明灯和清心决百里决明不是第一次瞧见,一路挖通道过来,一路看见了好几盏。血泥怕火,这些长明灯都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用处,又是何人留下来的。
    这看起来是小孩儿的屋子,家什都特别矮,约莫是幼年穆知深和他妹妹的寝居。转了一圈,百里决明发现这屋子奇怪得很。
    它没有床。
    “篮子挂上房梁顶,
    吃人的恶鬼抓不到你……”
    百里决明忽然想起穆夫人唱的那首童谣,便扬起脸张望。果然,一张小床由四根手臂粗的铁链子挂在梁上,正好在他头顶。其他木头都被血泥侵蚀了,只这张小床安然无恙。他顺着抱柱爬上梁,举着风灯往床上看。上头睡着两个土偶,一个系着青纱裙儿,一个穿着天青背心,约莫是一个女,一个男。百里决明用灯杆儿把其中一个穿背心的那个娃娃勾出来,握在手里头瞧,娃娃背面写着“穆知深”。
    在仙门道法里头,娃娃是十分惹人忌讳的物件,因为这种物事通常和诅咒、下降头有关系。料想穆知深的老娘不会自己咒自己孩子,根据歌谣的内容,她更像是要保护穆知深。放个娃娃悬在吊床里……百里决明思索着,恍然大悟,这娃娃是个替身,代替穆知深吸引鬼怪的注意。摇了摇娃娃,腔子是空的,里头好像装了几颗硬梆梆的石子儿。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穆知深小时候换下来的牙齿。娃娃上有穆知深的气息,鬼怪就会把它当成穆知深。
    另一个娃娃应该是穆知深小妹的替身,百里决明抬头看,却发现床板上空空如也,方才那个娃娃不见了。
    幻觉么?他明明看见这上头有两个娃娃来着。
    兴许是勾娃娃穆知深的时候掉下去了,他想。顺着梁柱往下爬,找了找,下头没有娃娃。
    “容儿容儿三更醒,
    它就藏在摇篮底……”
    举起风灯,黄油油的光燎着木板小床的底部,百里决明看见那上面画着一只墨水淋漓的鬼脸,通体漆黑,龇牙咧嘴,獠牙毕露。果然有对应,看来穆家堡惊变的确另有隐情,根本不是外界传闻的那样。百里决明仔细辨别床板后面画的鬼怪,看了半天没看出这是什么玩意儿。
    穆妙容那只娃娃到底去哪儿了?他感觉到不安,掏出槐树叶擦了擦眼睛,眼前的光景登时变得雾蒙蒙的。原本就黑,这下更看不清楚了。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四处逡巡,终于在地板上发现一排隐秘的小脚印。
    指节那么大,一看就是土偶娃娃的脚印,直直向月洞窗那边延伸。
    这是鬼脚印,只有槐叶擦眼才能看见。
    “深儿深儿眼儿闭,
    窗外有脸看着你……”
    脚印没入深不可测的黑暗,百里决明望着轩窗的方向,莫名其妙想起穆夫人唱的那首童谣。轻轻挪过风灯,灯光慢悠悠罩上远处的月洞窗,一张苍白的脸庞逐渐清晰。窗外,光晕之中,穆夫人抱着一个土偶娃娃,一双血坑似的两眼正冷冷地望着他。
    第81章 黑堡(五)
    两个人僵持着,谁也没动。百里决明试探着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没动静,深深凹陷下去的两个眼坑黑洞洞的,好像在阴森森地凝视百里决明。她是个瞎子,应该看不见他才对。这女人还活着,定然要想办法带她走,但还没个好章程,得从长计议。
    她一动不动,就像是被点了穴似的。百里决明看她不动弹,闹不清楚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面前有个人儿。那小鬼娃娃也安安稳稳在她怀里待着,没动静。百里决明环顾四周,鬼堡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出现什么恐怖的变化。他小心翼翼挪了个位子,穆夫人的脸依旧朝向原来的方向。她应该没有注意到他,他慢慢放了心。
    于是蹑手蹑脚往后退,一直退到落地罩后面,拍醒闭目养神的师吾念,对他做了个“有鬼,噤声”的手势。其他鬼侍反应过来,迅速握刀警戒。百里决明指了指月洞窗的位置,对初一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和自己一同过去。师吾念却按下初一,跟上了百里决明。
    月洞窗那边黑魆魆的,半点儿光都没有。百里决明和师吾念两个人提着灯摸过去,黄浸浸的光蜂蜜一样向那边流淌,他们走了几步,终于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月洞窗那边的情形。
    穆夫人不见了,月洞窗被血泥堵得严严实实。那个土偶娃娃倚在窗屉子上,脸上两团红胭脂鲜血一样艳丽,笑嘻嘻地瞧着他们,等着看好戏似的。这土偶娃娃太邪性,百里决明十分不喜欢。他对着师吾念摇了摇头,传音道:“刚就在那儿的,现下不知道哪儿去了。”
    穆夫人去而复返,很可能已经发现他们了。凡事小心为上,反正休息得差不多了。师吾念朝后头做了个手势,让大家立即撤退。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风灯砰地一炸,高丽纸倏地烧起来,没一会儿就烧没了。火焰熄灭,四下里登时沉入黑暗。怎么回事?变故忽然发生,鬼侍们都十分冷静,没有鬼吼鬼叫,暴露位置。风灯莫名其妙爆炸,显然是鬼堡里的恶鬼搞的鬼。这时候最好的做法是将计就计,隐入黑暗。这些鬼侍已经有了十分的默契,约莫在来之前就商量好了各种情况的应对方案,没有一个自乱阵脚的。百里决明什么都不知道,幸好脑筋转得快,要不然他早燃起掌心焰照明了。
    他想往师吾念那儿去,这里只有他这便宜干儿是个肉体凡胎,要是没了就是真没了。便宜儿子没了,他的金子就没了。向师吾念传音,告诉他别乱动,自己正摸黑往那儿走。一面走,眼睛一面适应黑暗,看得清楚些微的影子了。
    鬼侍一旦收声儿,就是十成十的死人,这小屋里半点儿声息都没有。紧接着,百里决明听见四壁传来粘腻腥稠的声音,像黏液拉丝儿似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墙里钻出来,百里决明心里咯噔一下,很想燃起掌心焰看看。然而这时候掌火,无异于立个靶子让人来打。硬生生憋住,继续往师吾念那里摸索。
    一切都影影幢幢的,百里决明照着记忆里的方向去,很快看见前面立了个人影儿。是干儿子么?不对,这影子的形态着实扭曲,面条似的柔软诡异,仿佛没有骨头似的。它绝对不是师吾念,人要是长成这样根本不能有脊梁骨。然而还是向前走了几步,视野又亮了一点儿,他看见师吾念了。高挑挺拔的身条儿,松竹一样秀丽,正负手站在前头不远处,离那个没骨头的东西仅仅三四步的距离。
    他好像在观察那玩意儿,微微弯着腰。
    百里决明几乎要背过气去,传音道:“回头,到我这儿来。你不要命了?”
    师吾念喑哑的声音悠悠传来,“义父不是让我不要动么?”
    他叫他不要动就不动么?这孩子脑子怎么这么愣!百里决明想扇他一个耳刮子,让他清醒清醒。师吾念慢悠悠后退,退到百里决明身边。他微微侧脸,目光温软,可惜屋子里黑,百里决明看不见。
    他说:“我怕义父找不到我。”
    百里决明朝前头那没骨头的东西努努嘴,“那玩意儿是个什么来头?”
    “似乎是血泥和出来的东西。”师吾念从怀里掏出一个掌心大小的金匣子,打开,里面躺了一坨血泥。甫一开盖儿,腐臭味直扑面门。师吾念道:“这是我的鬼侍上回来这儿,从这些东西身上刮下来的。它们似乎没有骨头,我们姑且将其唤作‘无骨人’。”
    “不是吧,”百里决明道,“你的意思是鬼堡的泥巴里头尽是这玩意儿?你们刚刚挖了这么多血泥,都是它们的肉?”
    “恐怕的确如此。其实没告诉你,若你仔细翻检翻检那些泥巴,说不定能找到他们的眼珠子。”师吾念叹道,“他们的身体和我们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没有骨头,身体越来越扁,内脏的位置完全错置,连脑袋都扁如盘碟。它们在墙里呼吸,相互吞食,粪便和身体融合。我自问见多识广,却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大千世界,果真无奇不有,原来以这种方式,也能活下来。”
    听着师吾念的话头,百里决明感到些许不对劲儿,“不是,你什么意思?它们是活物?而且还是人?”
    “忘了告诉义父么?”师吾念眨了眨眼睛,“穆家堡,除了穆知深的小妹,二百三十二口人,全都活着。”他顿了顿,又改口,“不对,要刨除我们刚刚挖墙误伤的那些血泥。”
    百里决明愕然当场,久久不能言语。按师吾念的意思,穆家堡二百多口人非但没死,还成了那些会动的血泥。人成了这副模样,也能活么?
    “穆知深知道么?”他问。
    师吾念将食指竖在百里决明唇边,“不能告诉他,义父。”他弯起眼笑,“我听闻义父一直在为寻微娘子寻找良配,穆郎君谦谦君子,朗朗清明,是佳婿之选,义父不会让他心灰意冷,甘愿送死吧。”
    男人的言语里有惋惜,却没有感伤。百里决明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心冷如玉的人,对待朋友一样心狠。他这么说只是因为怕百里决明坏事儿,他还要拿穆知深当要挟穆平芜的筹码。
    虽是为了百里决明办事儿,百里决明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师吾念到底想要什么?他忽然不确定了。
    师吾念继续道:“只要不招惹穆夫人,无骨人就不会醒来。穆夫人和他们有某种隐秘的联系,我们还没有弄清楚。”
    眼睛终于完全适应了黑暗,举目四望,周围尽是这些柔软的无骨人。它们贴地爬行,四处逡巡嗅探,似乎在寻找他们的踪迹。他们是鬼怪,只要不点灯,百里决明和鬼侍可以蒙混过关。偏师吾念不行,生人气息浓郁,很容易暴露。百里决明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让师吾念换上。
    穆夫人待过的月洞窗没有血泥阻隔,可以出去,他们当机立断,向月洞窗转移。鬼侍向他们靠拢,把师吾念围在中间,所有人缓慢向月洞窗那里移动。百里决明负责开路,留心脚下,小心翼翼往前探着走,生怕踩着什么烂木头之流,弄出声响引人注目。然而刚走出四五步,经过一面乌漆小案的时候,脚下啪地一声,一个琉璃盏砸在他脚边,四分五裂。
    这么一声响,在无比寂静的小屋里如同平地起了一声雷,所有人都沉默了。百里决明扬起脸,系着青纱裙儿的土偶娃娃站在小案上,猴子屁股一样的红脸蛋上挂着笑。
    穆知深从来没提过他这个妹妹,早知道她这么淘气,非得把她捆起来不可。
    响声过后,数不清的无骨人瞬间回头,毛骨悚然的尖嘶声此起彼伏。一团黑影乌云似的迎着师吾念的面门凌空飞来,百里决明一个飞踢把它踹出去。另一个黑影突破鬼侍的重围,百里决明来不及回援,师吾念旋身拔刀,飞扬的衣袖犹如黑色的蝶翅,刀刃破空间血色如虹。
    他潋滟的眸光回转,唇角带笑,“我是个大人了,义父不必顾我。”
    这小子有点能耐。百里决明放开手脚,运转功法。都已经暴露了,还在乎什么点不点火?他炽热的掌心焰瞬息即发,金红的亮光照亮他放肆的笑容和尖尖的小虎牙。
    “来,打量你们受的苦也够多了,爷爷今儿亲自送你们安息!”
    龙蛇一般的火焰绕着他旋转,周遭围过来的无骨人统统尖叫,身体冒出白色的蒸汽。有了火,视野登时清晰了。百里决明终于看清楚那些无骨人的面庞,他们的五官完全倒错,眼睛鼻子嘴巴扭曲成漩涡般的一团。
    到底是什么鬼怪,是怎样的术法,让他们成了这副模样?百里决明感到深深的恐惧,他活着的时候留在穆家的那些匣子里装了什么?他从虚门里拉出的那具棺材里到底有什么?
    他到底为了什么豁出自己的生命?
    第82章 令女(一)
    无骨人越来越多,源源不断地从墙里面爬出来。由于分出了一拨鬼侍去找穆知深,他们更加处于下风。初六尝试打开虚门逃生,还没来得及掐诀念咒,就被一个无骨人当头裹住了面门。
    无骨人泥泞扭曲的五官死死挤在初六脸上,初六的面罩被咬破,肮脏的污血渗透面罩,不一会儿,初六惊悚地发现自己的脸庞和无骨人浆糊一般粘在了一起,怎么拽都拽不开。左眼被汹涌的血泥挤得欹斜向一侧,刚好看向了百里决明和师吾念的方向。他伸出手,用尽全力从齿缝中喊出声:“不要……碰到……它们!”
    百里决明拔出灵犀刀,红亮的刀刃斩向无骨人和初六之间,两个人生生被斩开,然而初六的肉身已经无可避免地被血泥侵蚀,那些鲜红的泥如同密密麻麻的虫卵布满初六的身躯,先是皮肤,迅速深入五脏,最后整个人成了个虫巢般坑坑洼洼的肉团。
    鬼影立即脱离肉身,回到师吾念的影子里。
    太恶心了,百里决明一面打一面想吐。这都是什么东西?百里决明终于知道无骨人“杀人”的方式了,它们身上的血泥能够侵蚀肉体,一旦被那些黏糊糊的泥巴沾上,就会成为和它们一样的东西。所以十几年来穆平芜派进穆家鬼堡的小队并未真正死去,他们都成了无骨人中的一员。
    鬼侍在减少,很快师吾念身边只剩下初一和初二。必须想办法离开,百里决明心急如焚,在泥墙里开路是自寻死路,他们一旦进入甬道就会被血泥吞噬。百里决明画出一条火圈,隔开无骨人。无骨人在圈子外头虎狼一般逡巡着,不时龇牙咧嘴地硬扑上来,次次都被百里决明一脚踹回去。
    回头看师吾念,这小子倒是镇静得很,站在火圈里仰着脑袋,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百里决明吼道:“你发什么呆,看看哪里可以逃跑!”
    “你看,”他指向头顶上的吊床,“为何它们不被血泥侵蚀?”
    吊床?百里决明忽然想起穆夫人的歌谣:
    “篮子挂上房梁顶,吃人的恶鬼抓不到你。”
    吊床不被血泥侵蚀,是因为那是穆知深和穆妙容的床。虎毒不食子,既然无骨人同穆夫人之间有隐秘的联系,穆夫人自然不会让血泥蔓延到她孩子那边。这正好给了百里决明希望,没有血泥,就不会有无骨人钻出来发难。他眼睛一亮,叫道:“上床!那里安全!”于是蹲下身,两手交叉做成脚踏,“踩我上去!”
    师吾念倒也不客气,一脚踩在百里决明手心,百里决明发力,把他送了上去。师吾念一跃而上,单手拉住铁链,身子黑燕一样轻巧一翻,身影登时消失在上方的黑暗里。紧接着是百里决明踩着初二的手上去,然后是初二踩初一。初二翻上床,立刻放下绳索接初一。
    四个人都上来了,然后还没等大家伙儿喘口气,无骨人已经顺着瓜楞立柱往房梁上爬了。有两根石梁离吊床特别近,跨一步就能够上。初一初二放弩箭压制它们的行动,但是只能暂缓罢了,这些无骨人没有痛觉似的,弩箭插它们脑袋上还能蚂蚱似的往上蹿。
    百里决明一看这不行,道:“你们几个离我近一点儿,我放业火烧死这些龟孙。”
    “不行。”师吾念目光凝重,“你不知道穆知深离我们有多远,无法计算业火的释放范围。如果放得太大,穆知深会死于你的业火。如果放得太小,屋顶上面的血泥没有烧干,业火释放的瞬间我们就会被血泥压死。暂且不说我的性命,义父您好不容易拿回六瓣莲心,若遗落在此处,实在可惜。”
    “管他呢,待在这儿也是死,不如拼一把!”百里决明手心开始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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