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应该也能摈弃过往的伤痛,重新携手,共度未来。
    徐兰庭深深吸了口气,思绪纷杂。
    时间一点点过去,徐兰庭极富耐心地坐在桌前,静静等着陈竹的到来。
    他的阿竹等了他那么多次,徐兰庭想,这次就换他来等他。
    中午十二点,徐兰庭吩咐人将快要融化的蛋糕放入冷藏室暂时储存。
    下午一点,桌子上几样精雕细琢的糕点需要撤下重做。
    下午两点徐兰庭起身,站在大门前,朝绵长的山路望了半个小时。
    下午三点,陈竹还是没有回来。
    去问问学校那边是怎么回事。徐兰庭迟钝了多日的本能渐渐觉醒,心里的不安愈发汹涌。
    沉睡了多日的恶狼终于从美梦中幽幽转醒。
    陈竹班主任说,陈同学早上去看过他,并且填过志愿后,就离开了。
    徐兰庭:几点离开的。
    早上九点。
    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整整六个小时就算是走也该走回来了。
    陈竹,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被蒙蔽多日的敏锐直觉终于觉醒,他迅速打开平板,浏览着今天上午的记者采访。
    视频中,那个全市第一的天之骄子,在镜头里的脸丝毫不亚于任何电影圈小生。
    少年带着与生俱来的从容和淡定,未来的志向么如此说着,陈竹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船到桥头自然直。
    陈竹顿了顿,似乎想借着镜头说些什么,我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贵州彝族乡。
    那里的水很甜,鱼很鲜,那里的人都很热情。我就是从那个小乡村走出来的孩子。
    我希望,未来有更多像我一样的孩子能够走出大山,靠知识改变命运。
    也希望,有更多的人去看看贵州的山水风光,风土人情。
    记者一笑,看来这又是未来建设祖国的好苗子,那陈同学今后的打算呢?不知道哪所大学能够得到咱们市状元的青睐呢?
    镜头里的少年抿了抿唇,声音冷涩,我想
    陈竹挺直了脊背,直直望向镜头,透过那个漆黑的小圆孔,他似乎看见了爷爷的眼睛,看见了家乡的山水,看见了那条窄窄的水泥路。
    我想,无论今后我走到哪里,我都会永远铭记自己的来处,我的根永远深深埋在贵州的土地里。我希望,也坚信,在我有生之年里一定能够回到家乡建设祖国。
    镜头里的少年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光,他永远有一颗赤子之心,历尽磨难也绝不转移。
    陈同学不愧是十六中的骄傲。记者似乎被触动,那我们就祝你前程似锦,理想成真。
    前程似锦,理想成真陈竹垂下眼,笑了笑,谢谢。
    我得走了。他抬眼,透过镜头不知在看向谁,再见。
    再见再见?徐兰庭直直望着镜头里的那个少年,目光似乎要将屏幕钉穿。
    原来如此。徐兰庭怒极反笑,原来如此
    所谓的重新开始、所谓的妥协,所谓的束手就擒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都是陈竹为了蒙蔽他而编织的谎言!
    可笑他徐兰庭精于算计,竟如此轻易栽倒在陈竹的三言两语中
    可是陈竹,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男人起身,拿起车钥匙。
    布加迪威龙闪电般穿过山路,油门被踩到了底,引擎轰鸣,飞驰在绵长的山路间,毫无畏惧地在转弯处一次次漂移。
    陈竹,陈竹徐兰庭被迟来的不安包围,耳边全是陈竹用来对付他的甜言蜜语。
    徐兰庭,我们重新开始。
    哥哥,我其实一直很爱你。
    徐兰庭,我爱你。
    甜蜜的糖衣褪去,苦涩的滋味扑面而来。
    那些爱意,那些甜蜜,都是用来迷惑他的利刃。
    就连陈竹眼底的温柔,乖顺,妥协,都是假。
    爱是假,甜蜜是假,唯独陈竹那颗想离开的心是真。
    徐兰庭紧紧握着方向盘,似握着最后挽留陈竹的一丝希望。
    但,徐兰庭早已用尽了命运赐予的所有希望。
    在他错过那个篮球的时候;在他错过那串糖葫芦的时候;在他一次次失约的夜晚;在徐兰庭错过了那场七夕的烟花,错过了少年二十岁生日的那晚。
    他就已经出局。
    徐兰庭紧握着虚无的希望,飞速转动方向盘。
    广播里传来航班信息,xxx次航班将在三十分钟后起飞
    徐兰庭咬牙听完,几乎怒吼着吩咐手底下的人。
    给我拦住他,就算是绑也得把他绑住!
    可是徐总,机场这边还没有找到陈先生的影子他是不是已经
    闭嘴!
    一个急转弯,徐兰庭不但不踩刹车,反而一脚油门下去
    嘭!
    一声巨响之后,是死寂般的沉默。
    电话那头的助理惊慌地大喊:徐总?徐总你怎么了?
    徐兰庭是在高速路口出的车祸,跑车直接撞上了护栏,整个车头都变了形。
    好在徐兰庭还存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在快要撞上栏杆的时候凭借着本能打了方向盘。
    男人捂着渗血的额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距离机场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他不顾周围人的劝阻,奋力冲向了机场。
    男人额上的血迹一路蜿蜒至脸颊,衬衣凌乱,手上一条长长的血痕,血珠滴答滴答落了一地。
    没有人会想到,京城权势滔天的徐氏当家人,会以如此狼狈的姿态出现在机场。
    人呢?徐兰庭极力望去,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像他的阿竹,人呢!
    男人像是从炼狱里出来的恶鬼,脸上、衣服上、都是血迹,就连眼底都是血色。
    他再没有一丝往日的斯文得体,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杀人。
    陈竹,在哪?徐兰庭沉声问,神色阴鸷得可怕。
    助理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还是保镖接了话,怕是已经进了登机口。
    徐兰庭双眼一眯,甩去了手上的血珠。
    他一字一句,缓缓说:给我冲进去,被把人带出来。
    这手底下的人毕竟不是走黑路子的,他们如何也不不敢如此行事。
    徐兰庭迈开步子,走向登机口,你们按住人,我自己进去。
    说毕,男人疾步冲进了登机口,凭借着敏捷的身手快速越过了安检口。
    他像狼一般巡视着四周,不顾安保人员的阻拦,怒吼,陈竹!
    终于,他透过血色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少年所有的行囊也不过一个小小的双肩包。他站在远处,听见声音也没有回头。
    阿竹!徐兰庭很快被安保人员控制住,但他从小在部队长大,两三下掀翻了压制自己的人,陈竹,你回头!
    陈竹缓缓回过头,看见徐兰庭几乎满身是血的模样。
    少年的眸子微微一动,可最终,他还是没有停留。
    陈竹,陈竹!徐兰庭疯了一般往里冲,别走
    几个安保从地上爬起来,奋力按住了徐兰庭,借着巧劲儿将男人绊倒在地。
    徐兰庭几乎是半跪着求陈竹留下。
    徐兰庭:陈竹,你不会英语,也没有多少钱男人的眼眶一红,你一个人,你能去哪儿啊。
    你想走可以,但你把大学好好读完行不行?徐兰庭脑子混乱,无力又徒劳地挽留着渐渐走远的人,求你。
    陈竹,你不是说过重新开始么。男人狼狈地跪伏在地,绝望地说:陈竹,我求你。
    重新开始
    陈竹看着男人的歇斯底里,目光怜悯又绝情。
    他张了张口,没有出声,却叫徐兰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嘴型。
    骗你的。
    似乎有什么东西无声地断裂,徐兰庭失血过多晕倒前,眼里是陈竹淡淡的那一句骗你的。
    这句话,成了他此生最大的心魔,伴随着血和泪,在徐兰庭圆滑无比的心上烙下一个深深的血印。
    徐兰庭没能握住流沙里最后一粒沙,眼睁睁看着陈竹消失在人海。
    少年像一场穿堂风,轰轰烈烈地吹过,又干干净净地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徐兰庭发疯预备(啊~果然虐人渣我的字数就噌地上来了
    第35章
    谁也没有想到, 随着徐氏的股票再创新高新闻之后的,是徐氏掌权人进派出所、入医院的惊天消息。
    徐兰庭在机场的动静闹得太大,被以寻衅滋事罚款接着进了医院缝针的消息, 怎么压也压不住。
    或者说,徐兰庭根本没心思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在医院简单地缝过针,处理好伤口后, 徐兰庭一刻也没有多停留。
    他一面动用所有能用到的人手去追综陈竹的下落, 一面回主宅想找找陈竹离开前留下的蛛丝马迹。
    紫玉山庄像是尚未从喜悦中醒过来,沿途的鲜花铺满了整座山庄。
    徐兰庭一下车, 心就往下沉了沉。他眼前, 是鲜花铺就的路, 是伫立两旁迎接的仆从,连乐队的乐师都翘首以盼,静静等待。
    所有人, 都在等。
    都在等陈竹回家。
    徐兰庭深吸口气, 沉声说:都撤了。
    老管家一见徐兰庭的模样就吓了一跳, 他也没敢多问,忙不迭叫人将装饰物都撤下。
    徐兰庭缓步走进大厅,饭桌上的菜肴已经热了很多遍,鸡尾酒也失去了原本的光泽。
    他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忽地一笑。接着男人抬手,狠狠扯下桌布。
    盘子叮咚碎了一地, 酒水泼洒,桌上的蜡烛沾了酒精轰地烧起来。
    底下人都吓得不轻,眼见火舌一路顺着桌布烧到了窗帘,众人尖叫着、慌忙地找水救火。
    混乱之中,男人站在火光前, 幽深的瞳仁里满是烈焰的倒映。
    他眯了眯眼,颓然地看着他精心准备的一切化为灰烬,看着那个小兔子蛋糕飞速地融化在火光中。
    三公子老管家担忧地望着面无表情站在火光前的男人,三公子?
    徐兰庭低头,以手抵住额心,冷声说:徐伯,将家里这几天的监控全部调出来,还有陈竹的房间他一边说,一边朝陈竹曾经住过的卧室走去。
    男人异常的冷静更加让人担心,老管家只能按着徐兰庭的吩咐将监控都调了出来。
    可是他看着监控里那个温柔善良的少年,怎么也弄不懂,这其中,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老管家敲开房门,本以为徐兰庭会竭尽所能地将房间查个底朝天,可一推门进去,他只看到徐兰庭有些颓丧地坐在飘窗的小沙发上,目光远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公子?老管家说,监控都已经调好了,您看看?
    男人的声音沙哑,不用了。
    徐兰庭的状态实在是太差,老管家有些不放心地走近。
    走近了,老管家才发现小沙发上还有一张字条。
    徐兰庭苦笑一声,字条边缘已经被他捏得发皱。
    食宿费、医疗费徐兰庭忽地低声笑起来,可那声音却带着隐隐的崩溃,他还真是,什么都不想欠我。
    欠条,徐兰庭咬着牙,又是欠条我们之间的全部,就是这么一张欠条。呵
    男人忽地垂下头,将脸埋进掌心。
    那一张欠条轻飘飘落在了地上,老管家俯身捡起,看见上面笔锋凌厉的字迹,不曾想,看上去那样温柔的孩子字迹却如此不羁。
    欠条上将这几天的食宿费都算在了其中,老管家叹了口气,三公子,陈竹先生既然写了欠条,就表明他不会一直消失,总有回来的一天。
    是啊。徐兰庭抬眼,眼底满是红色的血丝,可是徐伯,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不堪他宁愿放弃前程,离开家人,一个人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他再也说不下去,徐兰庭根本不敢想,他的阿竹连英语都说得磕磕跘跘的小孩儿,自己一个人孤身在国外,要怎么活下去。
    比起愠怒,更折磨徐兰庭的是迟来的自责和心疼。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他自问已经竭尽全力地挽留,也做好了跟陈竹共度余生的打算
    甚至,只要陈竹愿意,他们马上就可以为彼此戴上那枚象征永恒的戒指。
    徐兰庭终于肯将自己的所有放入天枰之中。
    精于算计的男人生平头一次不计代价地交付自己的全部。
    可徐兰庭等来的,是陈竹的离开。
    陈竹以最狠,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打碎了徐兰庭关于他们未来的全部想象。
    徐兰庭不明白,他的全心全意为什么会换来这样的结果
    他迷茫至极,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的阿竹回来呢?
    迷茫、不安、自责愧疚所有软弱的、徐兰庭曾经鄙夷的情绪,铺天盖地地囚困着他。
    他一脚踏入了红尘中,跌入了陈竹亲手布下的深渊。
    他无从挣扎,也不想挣扎。
    随着舆论的发酵,徐兰庭进派出所的新闻迅速传遍了整个圈子。
    而徐兰庭没有一点休憩的间隙,他必须整理好所有的情绪,飞快地应对一切。
    否则,那群时时刻刻紧盯着他位子的人,随时会跳出来撕咬。
    可徐兰庭只是久久地坐在飘窗前,迟迟没有动作。
    三公子,夫人刚刚打来电话问你这边的情况。老管家看着徐兰庭黯然的模样,叹息,她说,您再不给外界一个交代,家里那群人
    徐家群狼环伺,徐永连更非良善之辈。徐兰庭必须随时以万全的的姿态面对一切,否则一着不慎,他这些年的心血就会付之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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