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亦反倒是露出沉吟之色,似乎朱羽子的话,让他触类旁通,疑心起了琅嬛周天封闭屏障的真正原因,他隐晦地望了阮慈一眼。齐月婴则是嗟叹道,“道友一路前来,披荆斩棘,求道之心,坚牢如此。”
    阮慈听了这番描绘,固然也十分向往,但同时亦十分注意各大道祖的动向,又想道,“随着天外修士逐一到来,周天大劫的隐秘迟早要往下传递,不过如今这也无妨了,三五千年内,此局便会迎来终结,而洞阳只怕也再无力出招,能造就的洞天就那么几个,倘若知晓真相,受到阻碍后无法成就元婴,那这样的修士也无法修成洞天,对大局来说已无关紧要。”
    思及此处,见孙亦眼神望来,便对他微微点头,孙亦面上惊容一闪即逝,阮慈对朱羽子道,“道友,你可直言琅嬛周天封锁之故,也不需为我们遮掩什么。”
    朱羽子笑道,“我知道的也不过是只鳞片甲,自从东华剑落入琅嬛周天之后,琅嬛周天便被洞阳道祖占据,从此在洞阳道域之中湮没难寻,传言甚至连诸天星海中都难寻周天踪迹。我们也一向避免前往此处,免得惹来道祖不悦,直至十数万年以前,其才显露方位,此地为旧日宇宙涅盘道祖的内景天地所化,传闻其中处处珍宝。但也正因如此,乃是道争中心,我等本来也只听说这些,无意前来滋扰,只是时间川流封锁之后,又听闻道韵屏障出现一丝轻微瑕疵,可以投入分神,这才贸然前来寻找机缘。”
    她说得柔和婉转,令人回味无穷,阮慈笑道,“原来涅盘道祖的名号已悄然流传开了,看来,她取走那份气运之后,已是在为复生做足了准备。”
    朱羽子既然未有言明两大周天相撞之事,她也就不曾挑破这层话头,倒是孙亦跃跃欲试,似乎极想细问,只是恰好此时一阵轻风吹来,众人又陷入了清气之中,但阮慈周身道韵流转,将众人护在其中,朱羽子更是如沐春风,来者不拒,尽量汲取清气中种种光怪陆离的幻象,又嗅了嗅空气,道,“此处似乎多了一股腥膻血气,难道是有大妖兽在此陨落么?”
    阮慈道,“确实如此,但那也是许久以前的事了。芃芃,这股血气你也闻过,看来前方已到地头了。”
    迟芃芃皱眉道,“确然如此,这便是当时我们在凤凰胃中收取明砂时闻到的气息,但却又更加浑厚驳杂,此处应当是——”
    正说着,那连绵起伏的山势突然往下一陷,原来在绿意遮掩之中,有一处极小又极深的山谷,众人遁光飞出山崖,来到其上,突然纷纷失去控制,往下落去。
    第361章 比元之秘
    “齐师姐!”
    “芃芃!”
    “孙师弟!”
    “莫道友!”
    纵然出门历练时,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但变起肘腋,众人还是难免惊慌,彼此呼唤中也在尽量靠拢,各自尝试了许多办法,想要寻回对灵机的掌控,但却都未能如愿。只能凭借体术,在空中调整姿态,做好坠落的准备。迟芃芃掷出手中铃鼓,用绸带将三人系在一起,莫神爱被那小猴拖拽着,小猴在空中不断蹬腿,维持平衡,见到红绸抛来,连忙接住,四人又往朱羽子处看去,见她身后生出一双翅膀,在空中扇动,不禁大是出奇。也想学着塑造血肉,但却依旧是丝毫灵炁都不能动用。
    莫神爱眼神炯炯,望着朱羽子道,“原来你原身也有妖兽血脉,这是天然就有的呀!”
    朱羽子一笑置之,众人再看身后,阮慈虽然也在下落,但身形飘然,显然还能动用一定的威能,并非是对灵炁完全失去感应,四人这才放下心来。朱羽子扇动翅膀,接过铃鼓红绸,将四人随手系在自己脚上,羽翅拍打之中,轻而易举地将几人带起,口中笑道,“剑使虽只元婴修为,但道韵累积,只怕要胜过寻常洞天。”
    阮慈道,“你随口便是万年,我虽或许胜过一些下法洞天,但论到道韵深厚,只怕还是不如你本尊。”
    此时众人已落得极深,往上看去,天空已成了一点白光而已,但下落之势依旧没有休止,四周山壁逐渐从淡青石质变得黑红柔软,似乎是血肉与石头的的融合,血腥气也越来越重。迟芃芃等三人俱是紧张中带着兴奋,倒是阮慈和朱羽子依旧是气定神闲,谈笑自若。朱羽子道,“非也,本尊固然也是上法洞天,但苟延残喘这十数万年,未有被大道吞没,只是因为我等时间修士,掌握道韵之后,别有长生之法,若论斗法,依旧是胜不过剑使一招。”
    她虽然谦逊,但阮慈可不会小看朱羽子,她能来到此处,便是修为精深的明证。此处已然距离地表极远,而且那浑浊血气越来越浓,属于本方宇宙的气息和旧日宇宙的气息交杂,灵机因此显得极为特殊,朱羽子不但依旧能维持化身行动思考,而且依旧能利用此地灵机,哪怕只是一点,也足证实力了。
    便是阮慈,此时依然能运使道韵,也是因为这里距离紫精山不远,而且从前王真人来过此处驱赶瞿昙越和秀丽二奴,留下的阵法还在,让她和紫精山依旧保持着联系,且她曾去过恒泽天,对旧日宇宙的气息更为熟悉,因此方能取巧。也是因为此地有上清阵法在,她才放心这几个金丹弟子往下坠落,便是没有朱羽子,他们也不会摔死。
    众人又落了一盏茶时分,下方终于出现实地,此时天顶已全然无踪,四周漆黑异常,众人只能凭神念往外探索,只见下方也是那黑红软石,周围攀附了许多脏污之物,其中污浊之气很浓,一粒粒的,正是黄首山中也有的凤凰明砂,只是只余浅浅一丝痕迹,地上还有深深浅浅的许多小坑,小坑之上则是一道清蒙蒙的灵炁,将地面和外界隔开,齐月婴咦了一声,道,“这是小师叔的灵机。”
    阮慈笑道,“恩师在此布置阵法,拦阻了外门虫豸。”她这可不是侮辱玄魄门,地面上这些小坑想来便是秀丽二奴啃噬这软石留下的痕迹。看来他们的确并未触及核心,便被王真人逐走。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得了不少好处,比元山的入口,便是藏在这些已被他们吞噬得只剩浅浅残余的凤凰明砂中。
    这阵法对上清弟子并不排斥,阮慈落入其中,神念一触,灵炁当即退散,众人落在地上,各自探索,很快发觉软石也只是看着柔软而已,其实坚硬如铁,而且往下仿佛是无穷无尽,根本就没有尽头。莫神爱道,“我看不到尽头,但不是因为没有尽头,而是这莫名其妙的气息我看不穿,这里到处都是这些气息,污染了灵机,而且十分浓郁生动。”
    她双目闪闪,显然极为好奇,又望向阮慈,阮慈笑道,“这便是恒泽天的气息,来自旧日宇宙,现在你知晓了名字,是否能看得更远一些?”
    凡是被叫破真名,幻阵也好,陌生物事也罢,都会略减威能,展露出自己能被驾驭的一面,莫神爱的神目阮慈也是见识过的,只要被她知道名字,便能看穿看破。大玉周天那几个修士便是这样,虽然来自异域周天,却也逃不过她的双眼。但这一次神目效用居然大减,莫神爱四处探看,摇头道,“虽然看得清楚了些,却还是看不破。这里面有一些规则和我们的太不一样,真不知其是如何能始终存在于此世之中的。”
    阮慈道,“小寒武界也一样不属于本方宇宙,只被融合了一些,旧日宇宙残余之物,往往都是如此。”
    她说出这些隐秘,一来是为了栽培后进,开阔他们的眼界,二来也是为了刺探朱羽子,果然朱羽子大感兴趣,道,“原来旧日宇宙之物,在琅嬛周天如此常见么?”
    又道,“这些物事在外界极为珍贵,而且确有妙用。贫道来此只为传承,之前还疑惑这么多同道驻跸琅嬛天外,是在图谋什么,如今看来,仅仅是得到一件旧日宇宙的事物,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她倒是坦然,不过这信息对阮慈也十分有价值。莫神爱更是听得大为兴奋起来,摩拳擦掌,似乎因为可以观照许多大能化身而兴奋不已。
    这些闲话,众人说了几句也就罢休,此处无法动用灵机,神念在此也大受限制,难以驱动法宝,连虫豸都是不如,若非有朱羽子和阮慈在此,当真便要被困死了。孙亦道,“这些虫子来历必定不凡,居然能在这软石上留下这么多的坑洞,定然是啃去了其核心灵异。我刚尝试了一番,只是抠下一些碎屑,当即便被弥补如初。”
    阮慈道,“不错,血线金虫无物不噬,而且会啃噬走虚实之间所有维度,你只在实数中取走碎屑,自然无用。”
    其余几人就算有些手段,在此也都是无用,阮慈便望了朱羽子一眼,这也是尊重朱羽子的意思,朱羽子笑着谦让道,“道友请容我藏拙,这具肉身元气有限,用不得我那些笨办法。”
    她是时间修士,想要消融软石,便是要施展斗转星移的神通,看来本尊确有这样的能耐,阮慈心想,“看来如今在琅嬛周天之外,个个都是大能,他们入内,增长见识不说,第一个就的确能增加周天气运,不过此时只有一人来此,还是少了一些,或许要想办法吸引更多化身入来,看看能否撼动道韵屏障的那一丝缝隙,让其变得更加宽阔,我们也能钻出去,至少可以随时探看周天星图,王胜遇修行天星大道也更便宜些。”
    既然朱羽子不愿出手,阮慈也就不再谦让,随手从空中捉出一缕剑气,笑道,“还是老办法,看来不是剑使来此,也难入内。”
    这具化身自然不会携带东华剑本尊,但剑气却是应有尽有,且由元婴化身御使,威力较以往更增数倍,便是在此处也一样是昂然直入,钻入那软石之中,眨眼间便顺着阮慈感应,往前一路磨灭软石,犹如无物,更是没有丝毫威能外泄,便仿佛是谢燕还素手对敌一般,所有的变化都被遏制在最小,场面反而平平淡淡,就如同一件极寻常的小事。
    朱羽子赞道,“道友功法精深,剑法已入化境。”
    阮慈倒也不是有意卖弄,只是此处空间并不稳定,连元婴真身都承载不了,只能尽量封锁剑意,不至于影响气势场。莫神爱不敢直视剑气,半侧了身子,只看着被削出的孔洞,咦了一声,道,“到后头就全是肉了,不再是石头。”
    阮慈道,“不错,这处应当是涅盘道祖封在体内的一处秘境,便是在体内也无有途径入内。全是血肉封住,若是她还在生,即便是被东华剑意削去,血肉也会瞬间弥合,根本无有入内的机会,便是如今,其也在缓缓生长,我们入去以后要小心一些,通道一旦封拢,灵炁因果都无从传递,朱羽子道友如何还不好说,我会立刻陷入沉眠,你们便再也没有办法出来了。”
    众人无不悚然变色,唯有莫神爱雀跃道,“这还是我第一次正经历险呢,这种随时可能没命的感觉真新鲜!”
    当下便要先行入内,却被众人慌忙拦下,朱羽子笑道,“莫道友,为了天外那些道友能够入内,你还是要小心些。”
    便格外护持着莫神爱,令她在众人之中,由阮慈打头,将遁光连成一处,飞驰入内,刹那间便将通道穿过,来到一处气息极其特异的所在。
    几乎是甫一入内,众人的呼吸都随之一顿,莫神爱睁眼望去,顿时大嚷起来,叫道,“这都是什么东西!阿慈,你的机缘怎么全是些垃圾!”
    第362章 旧日巨兽
    虽说阮慈未提过收束时间线之事,也没说起此处乃是某条时间线里她的金丹机缘。但如莫神爱这般的洞天近人,消息自然灵通,这句话一出,阮慈便晓得太微门对她在过去收束的时间线多有了解。她道,“你来到此处,神目不管用了,便比一般人都要盲目,你瞧着是垃圾,却不知在旁人眼中,这是怎样的宝藏呢。”
    原来此处乃是一个绝大的山洞,四周都是黑红软石,那旧日宇宙的气息极其浓郁,只有一丝本方宇宙的灵炁,参杂在旧日宇宙气息之中浮浮沉沉,让众人不至于彻底断绝灵机,沦为凡人,甚至是无法呼吸,在这旧日宇宙的空气中窒息死去。洞底则是密密麻麻的黑色沙砾,已然板结成土地,不知深浅,在沙砾中时而可以看见残鳞断羽、角蹄残躯,都被沙砾掩埋了起来,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什么旧日宇宙留下的法宝之类,此前可能存在于莫神爱的想象中,如今见了真容,也由不得她不失望。
    阮慈所说也是不假,她的神目之能乃是与生俱来,莫神爱过于相信眼见,迟芃芃等人便和她不同,迟芃芃见到这黑色土壤,便轻呼一声,喜孜孜地道,“凤凰明砂!竟还有这许多!”
    众人在来路时已是请教过迟芃芃,知晓他们在黄首山便是从甬道中收集了些许凤凰明砂,阮慈更是从中涤炼出了东华剑残余。便知道这凤凰明砂之中,多数都是涅盘道祖也无法完全吸纳的物事,其罕见自然不必多说。便是一时用不上,拿回宗门或是交易,或是献给师门,也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当下都是望着阮慈,见她点头,便取出储物法器,尽力驾驭灵机,往里收取。
    阮慈笑对朱羽子道,“来此即是有缘,道友不必拘束,可尽力取去。”
    又对莫神爱挥挥手,示意她自行搬运。朱羽子连番逊谢,见阮慈不似作伪,方道,“贫道只取一抔便可。”
    她四处张望,过了一会,行到某处,弯下腰果然取走了一抔明砂,便不多取。阮慈感应中也知道这一层中,就属此处黑土灵性最足,炼化之后,或可得到什么珍贵的真意残余。不过她既然有言在先,也不会小气,只待众人都取足了份量,再无力承担,方才道,“那我便出手了。”
    她身后剑意腾起,先去入口处涤荡灵机,将已经愈合不少的通道拓宽,再于空中一个盘旋,将那黑沙席卷而上,旧日宇宙气息,以及涅盘道祖法体参与的浑浊血气都被激荡起来,如同龙卷一般,往东华剑气中浩荡而去,刹那间被磨尽杂质,余下菁华中,那浑浊血气争先恐后地投入阮慈手中捧着的一个小玉瓶,旧日宇宙气息亦是随之汇入她身周某处因果之中,往外不断荡漾传递。本方宇宙的灵机乘机从通道涌入,填补空缺,众人的法力也在不断恢复。
    莫神爱看了一会,恍然道,“你身旁有旧日宇宙遗留的法宝,可以容纳这些气息,是了,你曾去过恒泽天,这样的宝物自然是少不了的!”
    话音未落,已被迟芃芃碰了一下,莫神爱这才移目打量四周,骇然惊道,“这,这都是——”
    却是因那凤凰明砂全为阮慈鼓荡而起,地面一层层往下削薄,山洞中渐渐有巨物显形而出,此前那残鳞断羽,原来只是被湮没在明砂之中,最后露出的一点痕迹,此时再看,山洞中四处趴伏的,竟是顶天立地、头角峥嵘,宛若洞天法相一般壮观的妖物怪兽,其虽陨落已久,似乎毫无生机,但躯壳中依旧有一股蛮荒气息凝而不散,随着凤凰明砂逐渐消去,在那暴风中更是恍惚有了摇动之势,便如同重又返生一般,这壮观气势,怎能不让人心旌摇动!且惊且慎,却又叹为观止,移不开眼神!
    莫神爱是大开眼界,惊叹连连,瞪着眼有些不服输似的,似乎想要将其看透,朱羽子却是双目放出奇光,飞上半空,在这些巨兽身边上下飞舞,如同穿花蝴蝶一般,视旋风如无物,竟也丝毫未曾干扰到阮慈灵机运转,许久方才落回原处,此时阮慈也已将所有明砂全都炼化,往下徐徐落来。朱羽子道,“敢问道友,可知这些巨兽来历?”
    阮慈也在思忖此事,见朱羽子眼中精光闪烁,知道她必然也有见地,便道,“依我所见,这些应当是涅盘道祖的道敌,恐怕还是相当棘手的那些,这些凤凰明砂在此是为镇压之用,倘若在旧日宇宙,明砂一旦被取,这些巨兽当即便会复生。只不知他们究竟秉持何方大道,以至于连涅盘道韵都无法将其消融。”
    朱羽子颔首道,“贫道也是这般想,这些巨兽体内始终有一股生机未曾磨灭,而其修为只怕也很接近道祖,只是究竟差了一招,这才被涅盘道祖封禁,但终究没有彻底陨落,还在实数之中。只是其来到本方宇宙时,却处在绝对的封闭之中,只有一丝本方宇宙气机透入,因此这些巨兽,还被涅盘道祖残余生机镇压,此时也无法还归实数。”
    她不愧是存世极久的洞天大能,虽为散修,但时间修士,可以观照过去未来,眼界要比一般修士更加开阔,这推测和阮慈所想相差无几,而莫神爱几人根本无法参与对话,直到此时才能插嘴道,“我也看出来了,他们还有许多东西藏在体内,令我无法看透。倘若他们都活了,周天非得大乱不可,我看他们的能耐,不说道祖,反正道奴上使是绝对可以过上几招的。”
    此时本方宇宙灵机已然充溢此处,她的神目重新派上用场,说话又有了底气,朱羽子道,“诚然如此,不过倘若是我等将其复活,这天大恩惠,受因果制约,这些巨兽也不会脱出控制。其神智犹存,只是陷入蛰伏,复活以前贫道也自然可以和他们说个明白。”
    她略作犹豫,又道,“若说全数返生,那只有道祖有这般手段,但贫道此番入内,承阮道友体面相待,又慷慨赠以珍宝,感激不尽,若是能拜入太一宫,本尊便可入内,若是和阮道友联手,贫道届时尽力携此兽回到宇宙诞生之初,令其完全承受本方宇宙灵炁转化,再由阮道友将其炼化点醒,应当可以返生一头巨兽。”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描述的却是神乎其神的场面,这就是修行时间大道的洞天底气,其余大道洞天纵然也有排山倒海之能,但要说返回宇宙诞生之初,仍是力有未逮。众真都听得呆了,唯有阮慈司空见惯,点头笑道,“倘若如此,我周天如虎添翼,又多了一尊护法妖神,在周天大劫中定然更增胜算。不论成与不成,都要多谢贵客好意。”
    朱羽子施礼道,“得道之助,犹如再生父母。如何索价都不为过,难得剑使胸怀如此宽阔,丝毫不提报酬。贫道只略尽绵薄之力,心中仍是惴惴不安,深感难偿其情,因果有缺。”
    对他们这样的洞天真人来说,受了阮慈相助,倘若没有及时报偿回来,被因果联系卷入周天大劫之中,只怕会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也难怪这般急于偿还。阮慈笑道,“这都是后话了,且还要看太一君主愿不愿意收徒呢。”
    莫神爱在一旁笑道,“真不知道此处倘若是你金丹时过来,又是怎样一番光景,想来定然不会和此次这般顺风顺水了。”
    阮慈道,“金丹时我若来此,应当会和瞿昙越一道,他那几只小虫子,怕是要乐疯了,小寒武界已是玄魄门立身之机,却还没有被收入此地的资格——”
    话音刚落,还未来得及说完,便只见原处一具头生九角,狰狞凶恶的巨虫突然发出一道法力,其法力极为玄奥古朴,充满旧日宇宙气息,没入山体之中,一闪不见,阮慈色变道,“不好,这虫子和小寒武界有关——竟如此顽强!”
    这虫子从宇宙开辟之初,便被封禁在此,经过漫漫岁月,期间能接触到的本方宇宙灵机只有这么一丝,饶是如此,依旧能缓缓转换自身,解禁不久,便甚至可以捕捉到小寒武界其中包含的因果,虽然身躯还僵死原地,但已足以发出讯息,如此种种,都指向一种可能,那便是涅盘道祖封禁它们在此,并不是为了囚禁敌手,而是早在旧日宇宙,便为本方宇宙布局落子!
    真有布局,可以横跨两个宇宙吗?
    思绪及此,尚不及细想,阮慈便感应到天星宝图一阵波动,地根也开始起伏不定,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生出神智,想要从琅嬛周天脱离出去!
    第363章 功德馈赠
    此番惊变,虽然起得突然,但各方的反应并不慢,天星宝图中顿时传来一阵波动,太微门上空那巨人提灯照去,上清门之上,亦有一方棋盘骤然亮起,在天星宝图外围增添一层迷雾,林掌门得了楚真人传宝,天命棋盘并未轻动,这还是他多年来第一次出手。
    灯光照去,将中央洲陆东南一侧上下照得透亮,一个隐匿空间在灯光中逐渐浮现,其中无数虫魂爬动中逐渐融为一体,现出一只张牙舞爪、凶相毕露的血线金虫,其神智茫然,在空间中来回爬动,似乎仅仅只是循着本能往外突围,但却被棋盘神通迷乱了方向,逐渐更显得呆滞。只是若用神看去,便可见到那小寒武界中,许多米粒大小的人形在其中奔走逃避,又有无数更加微小的虫豸冲着那大虫,或是攻讦,或是放出神通,小寒武界中热闹非凡,便连闭关中的洞天修士,也逐一现身,亮出了法相。
    洞天法相,均和自己修持的大道有关,玄魄门掌道的法相云山雾罩,乃是一团飞虫构成的迷雾,能合能分,望着血线金虫当头罩下,又对外传递出一股求助之意,余下两名洞天,都是下法成就,法相一为音波,一为半虫半人,呈现融合之状的怪物,都是发出气运,将血线金虫苦苦敌住。一时间倒还能勉强支撑,但众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法相或许是对金虫不太管用,或许是同为虫属,天然被血线金虫克制。只怕最终仍然要露出败象,难以平复此番金虫之乱。
    玄魄门多年积累,毁于一旦,甚至连小寒武界都可能会因此破碎。金殿中,众真神念再度汇聚,此番多以中央洲陆修士为主,各大宗门仅有数人来此,倒不似上一次那般全盘出动,清善真人先是传递出一道思绪,询问众人可有办法应对血线金虫,还未等众人回应,便又问道,“倘若由血线金虫啃噬小寒武界,其能否咬穿道韵屏障,遁逃入宇宙之中?”
    这一问便大有讲究,颇有以玄魄门为祭品,打开道韵屏障的意向。青灵门臻元真人传出忧虑之意,思绪中幻象展开,却是在气运维度中演算血线金虫咬穿小寒武界,离开周天的后果。小寒武界身为旧日宇宙遗留,其存在本身便会为琅嬛周天增加无穷变数,变数便是气运,一旦这些变数被彻底抹杀,周天气运便会下降少许,而且道韵屏障被咬穿以后,周天气运也会不可避免地散失一部分去到宇宙之中,如此计算下来,周天气运约要略减一成之数。
    其实若是平常,这种气运散失,长远来看对周天依然是有好处的,只要己方周天有强横修士坐镇,能将心怀恶意的来者或者震慑,或者击杀,那么这些气运散逸带来的损耗,自然会被许多异域来客带来的变化补益,气运只有更加增厚。只是此刻大战将临,即便是引入外来修士,气运损耗之余,又逐渐驳杂,只怕会让琅嬛周天在比拼中落于下风。
    归一门掌门寻峰子也传出一缕念头,却是支持清善真人,他是想着道韵屏障洞穿之后,琅嬛周天便可遣出修士往大玉周天去探听虚实,而且本方周天修士也可随时观望星图,终究要比现在这样强上许多。
    众真人各抒己见,思绪在金殿上空交锋许久,实则大多修士都更支持清善真人,可不知为何,臻元真人所代表那方思绪的颜色始终不见减弱,王真人观照良久,散出一道思绪,言道,“血线金虫闯出小寒武界,于我琅嬛周天或许利多弊少,但对宇宙大局不利,将要损去不少功德。”
    他思绪之中,似是描绘出一名少女雕像,俯瞰琅嬛周天,其人之巨,使得琅嬛周天在她双手之中,只是宛若玩具一般,那雕像面上似有几许愁容,但眉眼极其模糊。臻元真人见了,忙肃然起立,口称祖师,殿中众真,都是一凛,清善真人叹道,“此事既然有道祖表态,那便就此作罢。”
    阮慈此时方知,青灵门是功德道祖派外别传,虽非世宗,但却和功德道祖有一定因缘。心下不由忖道,“看来功德道祖要维系宇宙兴旺之势,是以和所有毁灭类大道的修士都是不卯。血线金虫完全融合,重归崇雪仙之身,便是冒犯了功德道祖的利益,但这还在她容忍之内,倘若将血线金虫放出宇宙之中,重新繁衍成一大族群,兴旺虫噬地狱,此举有利于毁灭大道修士,却会大大加速宇宙衰败,功德道祖便无望在宇宙衰亡以前再合一道,更是难谈超脱了。”
    此时毁灭类大道并无道祖在世,难免处处受到压制。更谈不上支持琅嬛周天诸人,清善真人也只能放弃这个念头,阮慈心念一动,传出一缕思绪,问道,“道祖此言,我等自然听从,但可有恩惠赐我?”
    功德道祖本是逐渐淡去的虚像又再凝实起来,众真都感到天外垂落一道视线,竟是跨越道韵屏障,从极幽深处渗入周天之中,其所过之处,万事万物都是欣欣向荣,许多陷于绝境的凡人修士,都是绝处逢生,又有机缘。这道目光落在阮慈身上,顿时烧灼起火星无数,乃是两大道韵磋磨而生。金殿众真,俱是屏气凝神,却无有人敢于介入两大道祖的较量,只是各自留心揣摩这道韵变化之妙而已。
    阮慈虽为元婴,但却不惧功德道祖投影之后,还要设法横穿道韵屏障,辗转而来的一点道韵,哪怕是道祖,应对已经掌握道韵的修士,也要遵循一定之规。只不过道祖手中道韵无量,大多情况下只需要以量取胜,将对方淹没在如海道韵之中,便可轻易处置。若是只有投影这些许道韵,阮慈却也不是无计可施。
    她鼓起太初道韵,和功德道韵试探交锋,更是试图将其解析融合,如同汲取生之道韵一般,汲取些功德道韵留用。却不料心念一起,那功德道韵居然并不抵抗,欣然被阮慈炼化收拢,而且道韵垂注如线,并不断绝,大有阮慈能炼化多少,她便供给多少的态势。
    这便是功德道祖付的价钱了,阮慈却也不贪婪,感应中大约取够了份额,便不再多取,拱手道,“多谢道祖,道祖大方。”
    冥冥之中,仿佛听到一丝轻笑,有人轻声说道,“太初,你果然从不吃亏。”随后功德道祖气息彻底断去,王真人思绪内那虚影也消失不见。臻元真人此时方才松了口气,叹道,“剑使胆量真大,亦是海纳百川,尊驾收容的道韵,倘若灌注于我,足以将我炼为道奴。”
    阮慈若是没有悟性,又或是承接不了,那么功德道祖的道韵便不是机缘,唯有实力到达某一层次,才有资格和道祖讨价还价。众真眼见这一幕,却并无人眼红阮慈,而是更增敬重忌惮。不过这亦不会改变局势,让他们让渡主控权,清善真人随后便传出思绪,探讨这功德道韵到底该用在何处,方才是最有效用。
    阮慈此前在气势场中并不发生,便是因为实力尚且不够,如今在此事上她倒是受诸方重视,对功德道韵的用法也有自己的盘算,此中变化,一味由王真人转述只怕是说不清,当下便传出一道思绪,由得众真前去触碰。
    金殿之中,一时彩光纷纷,片刻后均是转为阮慈思绪中的淡白色,便代表众真都认为阮慈此计可行,清善真人道,“此计颇险,但剑使自身情愿,我等不可掣肘。”
    林掌门淡声道,“我琅嬛修士,最好弄险。剑使只管放心行事。”
    臻元真人亦道,“我会遣福满子来此,相助剑使运使功德道韵,其余便只能靠剑使自身功行了。”
    三大真人表态,众真更无他语,此计便是定下,当下各行其是,只见天星宝图之上,宝光更炽,仿佛要将血线金虫四周的所有因果之线都照出来,而天星棋盘亦是小寒武界周围显形,法力更加牢固,如此一来,竟是将道域屏障顶出了一个凸角,仿佛再用力一丝,便会撞破道韵屏障,届时受因果气运影响,这本就和琅嬛周天结合得不甚紧密的小寒武界,便会被甩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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