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顶起鼻子,对瞿昙越做了个鬼脸,奚落他道,“娶的时候就快,要为我出气了就慢,你们这些大修士,全是一个样子,有好处全插进手来,要你们出力了,溜得比谁都快。”
    说到这里,突然又意兴阑珊,将玉璧丢到地上,起身道,“你答应便答应,不答应就算了,便当做你我两人从未认识好了,你送我的东西,都还给你。”
    她在南株洲时,瞿昙越乔装身份,溜进均平府见她,阮慈还能虚以委蛇,如今修为越高,翻脸越来越快,脾气是真的见长,瞿昙越见她神色转淡,玉容一片漠然,平时仿佛永远都含着笑意的双眼,顷刻间便已不含丝毫感情,忙起身道,“谁说我不答应了——”
    阮慈冷冷道,“你拖延这么久,无非是在计算因果,掂量利弊,又或是实力不足,自忖无法为我完成心愿,你只选一个理由便是了。”
    她已伸手去拿乾坤囊,眼看要把瞿昙越送的法器全都还他,两人就此分手,瞿昙越不敢再问,情急之下,将她抱在怀里,连声道,“我答应,我答应,你别气了行不行?性子这般急!”
    阮慈挣扎了几下,倒也没有用出十成功力,以她如今的实力,瞿昙越一个化身在蛮力上恐怕是制不住她,她将额头搁在瞿昙越肩上,轻推瞿昙越,“你不愿意,终究是没意思的。也叫我在恩师面前好没脸面,上回比元山的事,他就说过我女生外向。我也觉得奇怪,我为什么对你说这么多呢?明知你没有良心!”
    她已有哭意,仿佛真被瞿昙越伤了心,要知道这少女心思,最是敏感,阮慈身边自然有人对瞿昙越持反对态度,阮慈却对他依旧亲密,这便是情意的体现,如今她有事求来,瞿昙越的表现却令她失望,她焉能不伤心?
    想通此节,瞿昙越连忙赌咒发誓,“十年之内,那人若是不死,他多活一年,我下次见你便扇自己一个耳光,好不好?”
    阮慈这才换出笑脸,勉强道,“这还差不多——不过你也小心些,若是那个人很厉害……”
    她顿了顿,见瞿昙越面露期待,噗嗤一笑,“那你就寻几个帮手来,总之,这人便交给你了。首恶最是可恨,既然我已杀了其余人,没有放过他的道理,欺软怕硬,不是好汉。”
    她的歪理几乎将瞿昙越气得绝倒,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好在阮慈也不是一味拿捏他,见瞿昙越答应下来,便顶他肩膀一下,笑道,“喂,二十年前宝云海上的动静,你们也见到了吧?玄魄门弟子是不是死在恒泽天里了?我们飞得远些,叫这里的人一个都听不见,我把恒泽天里的事都说给你听。”
    修真界,最宝贵的便是见识,固然上使现身,这么大的事,玄魄门一定也会知道个大概,但要说细节,又怎如真有弟子逃脱的宗门清楚?而所有宗门,再也不会有人比阮慈所知更为详尽。瞿昙越脸上笑容顿时实在了几分,抬头正要说话,撞进阮慈了然眼里,又有几分尴尬——两人这所谓夫妻因缘,最初薄得和纸一般,越公子一次一次穿针引线,将因缘加固,但今日答应得不太爽快,迫得阮慈将许多话点透,两人终究是疏远了些许。
    阮慈望着他的双眼明澈纯真,仿佛将一切看透,却又并不在乎,见瞿昙越尴尬,反而安慰他道,“无妨的,官人,虽然你心底不怎么喜欢我,但不知为什么,我明明清楚,对你却还总是放不下,总有那么一丝的喜欢。”
    她叹了口气,有丝惆怅地道,“以前我总觉得孟师姐很傻,现在才知道,原来并非什么事都能尽在掌握,竟是连我自己的心意,都不能完全由我自己。”
    瞿昙越将她仔细端详,竟看不出一丝破绽,便是心中也知道阮慈此女,绝非瞧着那般天真浪漫,但心中仍是一动,暗道,“她身受剑气淬体,身躯早已是尽善尽美,若非心意萌动,真身永远不会发身长大,但这次见面,的确比之前长大了少许,看来,她确实没有骗我,我在宝云渡的确没有想错,她已对我有几分动心……”
    他真身姿容绝世,又修持一门特殊心法,心系于他的男女修士,不知有多少,阮慈纵使身份特别,但瞿昙越也不至于就应付不了,但不知为何,在这月色之下,望着阮慈轻嗔容颜,心头竟是猛跳了几下,方才渐渐平静下来。轻轻牵起阮慈的手,薄责道,“说什么呢,我为什么不喜欢你?我若不喜欢你,千山万水,我来见谁呢?”
    阮慈微微一笑,也不和他抬杠,瞿昙越见她模样,便知道她并未听信,仍是以为自己对她只是利用。固然这也是事实,但他不论因公因私,从何等考虑,也该要令她打消这般‘误会’,便忍气道,“来日方长,你总会明白的。”
    便抛出一张玉叶,拉阮慈一道在上头坐了,乘着月色,往远处飞去,两人一路说些恒泽天的事。
    恒泽天内的历险,自然是千回百转,引人入胜,不觉已是天色微明,瞿昙越依依不舍,将阮慈往回送去,眼看金波宗山门遥遥在望,他终是忍不住劝说阮慈道,“固然我已答应要为你杀了那人,也不会食言。但你日后遇事还是要柔和一些,那些小修士惹你不快,杀了也就杀了,但上境修士之中,合纵连横,再是常见不过,只因形格势禁,上一刻还想杀你的人,下一刻或许便会和你携手合作。若是谁对你心怀恶意,你便要杀之后快,那你的敌人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大,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极远之处,一丝朝霞照到阮慈面上,大日逐渐跃出天际,阮慈沐浴在初升旭日之中,浑身镶了金光,仿若一个小小精灵,闻言微微笑道,“那我便把他们全杀了就好了。”
    瞿昙越不禁语塞,想到阮慈所持那柄神剑,又不知如何反对——阮慈一旦能够拔剑出鞘,在同阶之中便是近于无敌,更何况她筑基十二,有道祖之资,她是真的可以说到做到。
    但筑基十二再是稀少,也偶有听闻,宇宙中的道祖却只有七十二个,筑基十二能走到多远,依旧难说。若她没有师门,瞿昙越以元婴修为,当然可以将阮慈灭杀在此,上清门再是奢遮,也只是盛宗……
    瞿昙越心念数转,终究忍不住告诫道,“娘子,虽然历来剑使也多是桀骜不驯之辈,但你杀劫这样重,恐怕会令得有些人不喜,前路怕要多增坎坷,还是少少改些为好。”
    阮慈道,“改什么呢?旁人想要杀我、害我,我却依然容他、让他,或许还要救他、提携他,以便他有朝一日能为我所用?”
    瞿昙越叹道,“也不是这般意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只是有时稍微缓开一步,也是无妨,你才是筑基,便已要杀害元婴,等你元婴、洞天,又当如何?在我心里,你自然宝贵无比,谁要害你,罪无可赦。可别人看来,你一个小小筑基修士,竟把自己看得和元婴修士一般平起平坐,只因一记阳谋,便要取其性命,心气也未免太大,这样的人物,若是被你登临上境,又当如何?”
    阮慈笑道,“我宝贵?官人,不要说这样的话,我自己知道,在这世上,从无人把我看得宝贵无比,你们人人都身系众望,至少也有父母怜爱,我么,我便只有自己宝爱我自己。”
    她刚说完这话,似便自觉失言,咬唇不再讲了。瞿昙越心中一动,暗道,“是了,所以她这般无所顾忌,原来在她心里,最值得宝爱的便是自己,谁令她不快,她就要令那人百倍品尝痛苦滋味。若是谁令她欢喜,想来她也会百倍报偿。唉,这样的性子,倒是对我胃口,可惜她身负东华剑,如此偏激霸道,如何能令众洞天心安,眼下还好,暂未有其余剑种化生,否则今日这样的事再来几次,便是上清门,恐怕也很难护得住她。”
    他握住阮慈的手,望着少女清丽面容,思及她幼逢家变,出生入死走到如今,当真如她所言,身旁众人,哪个不是看在东华剑份上和她来往,她看似呼风唤雨,但其实不知多么孤单彷徨,心中也是涌起怜惜,柔声道,“不会,以后有我,我心中实在是很宝爱你的。”
    阮慈又是微微一笑,显然并未尽信,起身道,“我要走啦,官人,你别忘了我托你办的两件事。”
    她回身飞下云头,身形很快没入青空之中,一点小小遁光飞快穿梭,在这广袤天地之中,显得十分孤单。瞿昙越久久凝视她的背影,直到阮慈落入金波宗山门之中,这才望了空中某处一眼,身形猛然崩塌,化为上亿小虫,转瞬间融入空中,消失不见。
    不知几千几万里外,某处洞府之中,一名青衣修士睁开双目,修长玉指轻摇银铃,召来从人,问道,“父亲可在府中?我有事请见。”
    他身量颀长、姿容如玉,声似冷泉,说话间又仿佛有种令人心旌动摇的奇异魅力,从人都不敢正眼相看,低头回道,“大老爷化身刚从北冥州密境回来不久,眼下正和六十七公子一起查看宝库。”
    越公子微微一笑,“正好,我也要去宝库取几样东西——那生死藤你可看好了,没有被我那些兄弟姐妹取走罢?”
    他站起身来,又思及一事,皱眉道,“是了,我的那些夫人们,近日都如何了……”
    第122章 飞熊狡诈
    阮慈送走瞿昙越之后,照旧在金波宗盘桓不去,虽说筑基修士修行时间甚是宝贵,但阮慈难得来访,数月时间李平彦还是拨得出来的,两人连日或是出游,或是斗法论道,十分逍遥自在,只是金波宗修士似是对阮慈十分忌讳,李平彦的师兄师姐,留在宗内的多数都在闭关,竟也没有别脉金丹过来接待虎仆等人,只有李平彦此前所说的刘真人,其门下的筑基弟子过来拜会了一番,不过刘真人所留弟子,天份并不如何出众,李平彦道,“刘师叔自谓洞天无望,此生余下之事,便是要寻个能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好弟子,此番外游也是因此,说是寻了好友卜算过,他的机缘应在北面外洲,刘师叔便上了跨洋大舟,这一去没有数百年,怕是很难回转。”
    中央洲陆虽有天舟,但等闲并不驱动,几只巨龟分别被几门盛宗喂养,洲陆之间的贸易,更多的还是用大法船来装载,除了北冥州那般,因燕山入住,气运和中央洲陆逐渐相连,空间迷阵也有所减弱的洲陆之外,其余洲陆,近些的数十年,远些的单程便要走百多年,也只有元婴修士才有这般的闲情逸致,因为寻徒小事就奔赴外洲。阮慈闻言,也不免和李平彦慨叹一番,又说起南株洲许多风光云云。
    她此来金波宗,本意是托李平彦给苏、姜、沈三人传话,若游历时遇见时间灵物,便设法为她买下,所花灵玉,阮慈自然双倍补上。李平彦自然一口答应,笑道,“若我出门去寻外药,也自当为你留心。”
    这二十年来,沈七、苏景行都有来访,功行亦都是精进不少,恒泽天一行,对内城活着出来的寥寥数名修士,都有极大裨益。苏景行修为更是突飞猛进,已是筑基八层将满,李平彦也不知他究竟筑了几层虚景,此时也是好奇,私下和阮慈打听,阮慈笑道,“我也不知道,但看他谈吐,该是筑了九层虚景,不然此刻也该回转宗门准备结丹了,像是我师侄,已经闭关二十年,不知何时出关呢。”
    至于沈七,他剑意更加锋锐,两人稍加较量,李平彦自然不敌,他道,“若是再回到恒泽天里,我们修为不变的话,沈师兄这一剑足以把我杀了,至于慈师妹,光凭身手怕也躲避不开。听他所说,再过百年,他便要回山闭关——沈师兄和我说,他与小苏约了金丹之后一战,那是小苏答应他的,但他恐怕小苏要等他一段时日了。”
    若是苏景行此时已经筑基圆满,这话自然大有道理,但他若是筑基九层,那就非得要再耽搁数百年不可,李平彦这么说来,苏景行似乎是筑基八层到顶,不过阮慈想到小苏在高台上汲取的青君道韵,不由笑道,“看来小苏是有密法在百年内把高台筑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糟了、糟了,我可要在山门里躲上几百年,否则他入了金丹,我却还是筑基,他把我抓走了,钻到我脑子里去可怎么好。”
    李平彦笑道,“他怎么舍得?”
    阮慈说,“李师兄你不懂,小苏若是真能抓住我,他就一定能做出这样的事。”
    话虽如此,但看她神色,亦不以苏景行为意,对金丹上境仿佛也是手到擒来,这亦不免让人好奇阮慈如今的修为进益,李平彦欲要问,又拿起灵茶喝了一口,阮慈笑道,“李师兄,怎么和我见外了?”
    李平彦道,“我想问的,但又想起门中流传的消息,又觉得也不必问,过些时日便知道了。”
    阮慈自然好奇他的意思,李平彦却卖了个关子,笑道,“师妹也不用着急,只在我这里做客几日,怕是展眼就有消息了。”
    阮慈在金波宗住了十数日,都没人前来拜访,那刘师叔门下的低劣弟子虽然来过,但师长远游,并无化身留下,也做不得什么数,她还当金波宗内并无什么派系看好紫虚天,都不敢前来下注,此时才知到底还是有人给李平彦暗透消息,也不由精神一振,笑道,“好,那我便等一等。”
    两人又说起潘檀若之事,李平彦婉言为潘檀若解释,道,“也是他未曾想到,已是绝道之辈,和师兄相处,自然极力讨好,因知师妹是盛宗弟子,还当众人想要结交,便说起师妹上回在绿玉明堂,很想要见一见黑白飞熊,恐怕便提及师妹喜爱可爱灵兽,多说了几句。”
    不是潘檀若,也有旁的缘由做局,阮慈也就卖李平彦一个面子,不再念念不忘,因又说起平海宗莲师妹,李平彦道,“她如今在平海宗做了管事,又令结了一门亲事,生了两个孩子,再过几年,当在平海宗附近立下家门了。上回来金波坊市办事,恰好我出关,倒也见了一面。至于那孟师弟,他为宗门办事时受了伤,已是不在了。”
    上回出游时相交众人,已是零落至此,阮慈微然一叹,“莲师妹真是道念已绝,才二十年便生了两个孩子,对母体定然亏损甚巨。”
    李平彦咳嗽了一声,摸了摸鼻子,道,“这也不然,她寻了一个恩宗弟子入赘,孩子都是夫君生的,上回就在坊市里,还见到有个散宗修士,生得颇是有卖相,和她形容亲密,若是纳了小,上回一见又是数年过去,可能膝下又多了几个子息。”
    阮慈差些呛了茶水,虽然上清门大概也有这般结姻生子的夫妻,但她身为洞天门下,岂是这些绝道修士能轻易攀附的,又多数时间在紫虚天潜修,并未出门太久,见了孩童,也不会问到底是谁生的,这还是第一次听闻。“孩子也能换人生的么?这,这是怎么办到的?”
    李平彦笑道,“这有何难?筑基修士服用一枚丹药便可,金丹修士,只需要交换精炁,便是从未牵过手也能生儿育女,那精炁遇合所生的胎儿,附在谁身上也是可以择选的。元婴、洞天想来更加简便,不过我等修士若是有心道途,便是缔结婚姻也多数不会生儿育女,只有绝道修士才会这样繁衍家族,既然已经终生难望上境,多数也就不会仅仅这般行之。”
    阮慈啊了一声,问道,“为什么?不这般还要如何?”
    李平彦欲语无言,扶额和阮慈打商量道,“或者慈师妹将来去问小苏吧?小苏定是很乐意解答的,还有幼文,嗯,幼文虽然勉强,但说不定也能勉为其难。”
    阮慈自然知道李平彦在打趣自己,她也并非全然不知世事,仔细一想,也就明白过来,啐道,“不就是无望上境,便开始纵情享乐了么,这也是荒谬,我等筑基修士已能完全控制己身躯体,想要享乐,刺激经脉便可飘然欲仙,要多久便有多久,只是这般究竟有什么意思?”
    她不禁又想到修炼有时候也没什么意思,不免又叹了口气,忧愁地道,“不过人生中有意思的事本也不多。”
    李平彦终究不欲多说此事,笑道,“罢了,师妹自幼一心清修,此时不懂,该懂的时候再懂,岂不更好?倒不必我在这里多嘴。”
    虽然阮慈闲来也爱看《天舟渡》,但琅嬛周天这般阔大,一地又有一地的风俗,阮慈远远说不上是博古通今,便是天录,对这些绝道修士的日常琐事也事茫然无知,众人闲来谈天说地,倒也颇有滋味。李平彦又已交代门人,在金波坊市暗中留意,若有时间灵物的消息,便报来给他知道。
    不觉又是数日过去,这一日天录抱了那小飞熊来找阮慈,笑道,“慈小姐给的丹药颇是神效,小熊儿已是大好啦。”
    他本就可爱可怜,又抱了个嘤嘤乱叫的小熊,瞧着更是犹如画中仙童一般,也不知是他更可爱一些,还是那小熊更可爱一些。阮慈见了,心花怒放,想将小熊儿从天录手上抱来,小熊却抱紧了天录,颇是警惕地盯着阮慈,栽在天录胸前,‘嘤!嘤!’地叫着。天录笑道,“这熊儿胆小得很,我照顾它多些,他就只认我,虎伯和盼盼想要靠近,它都爬得到处乱跑,连鲛姬姐姐都不买账。”
    阮慈便不勉强,逗了它几下,问道,“小家伙,你可愿意随天录哥哥一道回紫虚天去?在紫虚天,竹子任你吃,也不会有人敢伤了你的。”
    那小熊筑基不久,在黑白飞熊中大概年龄算是幼小,只有模糊灵智,闻言面上便现出迷惑之色,仿佛不能理解阮慈话中的意思,不过见阮慈没有恶意,便壮着胆子,在阮慈手上嗅了嗅气味,湿漉漉的鼻子才一触便忙移开了,又将脸埋进天录怀里,‘嘤——’地长叫了一声。天录笑道,“噢?是吗?”
    他转头对阮慈说道,“熊儿喜欢喝竹叶清露呢,问我紫虚天里可有清露喝。”
    竹叶清露是绿玉明堂的巨竹感阴阳二气凝结的灵露,紫虚天好物固然不少,但要说完全一样的灵物却是没有,阮慈道,“唉,怕是没有的,你问问他,灵果可爱吃么。”
    她拿出金波宗款待的一枚灵果,放在手里引诱小熊,小熊嗅了几口,又把脸转开,天录在它头顶摸了几下,责道,“真是挑食。”
    “便是想吃清露,又有何难?”虎仆走来笑道,“慈小姐差人每月前来收集,也就是了,不过是这样一点小事,紫虚门下,难道连这点排场也不配么?”
    阮慈竟从未想过这般解决,是以也是好一阵为难,听虎仆这么一说,先是一阵意动,后又觉得不妥,摇头道,“不行,这般娇宠,恐怕难成大器,若是你这样挑食,情愿过着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也要留在绿玉明堂,那我们回山时便在绿玉明堂将你放下。”
    其实她为了治好小熊,给天录的丹药甚至连金丹期都是可用,换做灵玉,买来的清露够小熊吃上十数年,更为其杀了九人,便再遣几人来取灵露,也不是什么大事,虎仆自然为她安排。但阮慈心意已决,对小熊说话时语气便淡了下去,那黑白飞熊眨着双眼,看看天录,又看看阮慈,突然大叫了几声,虎仆侧耳细听,笑道,“真是狡猾的小熊儿,原来不过是讲价钱罢了,慈小姐这般说,它又觉得清露不喝也罢,有竹子吃便好得很了。”
    众人都不由莞尔,阮慈将灵果递上,问道,“那,还吃不吃了?”
    小熊便抱着灵果啃了起来,吃得满脸汁水,虎仆笑道,“这熊儿鬼灵鬼精的,面相却憨,将来天录头上怕又要多个熊儿欺辱了。”
    王盼盼本在阮慈身旁睡觉,此时伸了个懒腰,对小熊哈了一口气,尾巴也炸了起来,小熊吓得浑身轻颤,王盼盼满意地换了个姿势盘下来,喵喵道,“一只筑基小熊,还想作威作福,若不听话,见一次挠一次,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阮慈笑道,“不错,盼盼正是北幽州最厉害的大妖怪,在我身边,谁能比盼盼更凶?”
    虎仆还未说话,天录先咦了一声,疑惑道,“可北幽州是佛门世界,并没有妖怪呀?”
    王盼盼跳起来就要去抓天录,天录吓得抱着熊反身就跑,阮慈笑得坐不住,屋内正闹得厉害,门外几个鲛姬走进来,笑道,“慈小姐,金波宗刚才投了香柬,邀我们明日去观风小会做客。”
    阮慈拿过书帖一看,不免也是一笑,将笺子递给虎仆,道,“李师兄让我少待两日,原来是等着这个——这观风小会,看来是专为我开的。”
    虎仆乃是诸灵宠中最有城府的一个,沉吟片刻,便道,“看来金波宗有意将小姐性命留在这里。”
    阮慈笑道,“你瞧这观风小会的夺魁之礼,便知道乃是我无法拒绝的阳谋,就不知道这几日功夫,门内都给金波宗都送了什么法器过来。”
    她站起身欣然道,“好!倒是爽快!一切待到明日,见个真章!”
    说着,便去寻李平彦,计较起了明日行止。
    第123章 观风小会
    这观风小会乃是以金波宗最高处一座小峰为名,这观风山曾被庞真人施展过空间秘术,望着是一座小山,但其实别有天地,足以容纳数千人在其上听道、观礼,金波宗许多大事都在观风山上铺排,今日这小会也不例外。庞真人并未现身,但诸位长老倒是都遣了化身过来,也足见对这所谓小会的重视。阮慈坐在外宗来客之中,手里捻了一根王盼盼的毛,无聊地转来转去,听台上那金丹执事说着些场面话。
    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宗门内的选举斗法,毕竟上清门可无需用这种方法选拔人才,得意弟子都是直接送到恒泽天这样的地方去厮杀的。昨日李平彦少不得和她说了许多宗门斗法的规矩,这般斗法分为许多种,有些是宗门内部选拔人才的,譬如李平彦虽然师尊不在身边,但却依旧受到门内重视,便是因为他在宗门斗法中总是长胜不败,否则,恒泽天也轮不到他去。
    这类斗法,奖品通常都是修炼物资,以及向师门长辈讨教功法、去密境历练的机会,一般规矩是点到即止,若是有意重伤敌手,运气不好可能会被门规处置,不过在师长眼皮底下,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自然,这种门内小比、大比,不会有外人参与的机会。
    今次的观风小会,便属于另一种性质的斗法盛会,若是一个宗门得到某一样炙手可热的珍稀灵材,自忖无力保有,或者干脆就无意保有,那便会广发书帖,邀请友朋与会,各自都带些宝材灵玉,设出各类赏格,且看最后谁能取到重宝。这样的小会有时也是剑拔弩张,甚至会成为门派大战的诱因。因此,这种小会并无不得杀伤对手的规定,大家各凭本事、生死有命,若是在这样的小会上击杀了盛宗弟子,也很少有师门中人来找后帐。
    阮慈既然是上宗贵客,又在金波宗做客,金波宗要开这般小会,自然要给她发来请柬,她如今身家颇丰,多数都是姜幼文赠予,自己也没处花去,随意倾了数万灵玉,权充赏格,倒也不曾弱了上清威名,此外还有些从附近赶来茂宗、恩宗修士,带来的赏物不过徒增一格,既不如阮慈给的灵玉实惠,也不如金波宗新得的满床清梦那样难得。
    这满床清梦是在凡人梦境中偶然诞生的奇物,以梦为生,一旦落入凡人梦境,往往便留下‘一梦黄粱’这般的传说,对于修炼时间功法的修士来说,乃是结丹可用的一种宝药,但此物一向在凡人国度出没,却是十分难以捕捉,金波宗这观风小会开得仓促,否则若是等个一年半载,恐怕中央洲陆北部都会有修士过来求一封请柬,便是只有这半个月,宗外客人也来了一两百个——除了上清门只有阮慈一人前来之外,其余带了礼物来的宗门却不会错过机会,横竖筑基弟子,便是平宗也有得是,不管青红皂白,只要带来,全都塞进了小会里,哪怕只是开开眼界都是好的,若能侥幸得到个不错的名次,那都是赚的。若是更进一步,竟是好运天降,拿到了满床清梦……
    这大概就真是做梦了,观风小会这一次的选拔很是严密,一开始自然是捉对厮杀,这样最是简便,当弟子降到百人以下后,便开始打擂台,一共十座擂台,便有十名擂主站到最后,由击败最少敌人的擂主开始选人挑战,这般循环往复,决出位次,站到最后的人,便可摘得观风魁首,将满床清梦采回自己乾坤囊之中。
    虽说是小会,但金波宗参选弟子依然有一千多名,观风山上也是欢声笑语,各立观战高台,遥遥望着场内,不但元婴真人化身前来,金丹修士,并未参赛的筑基弟子,甚至连炼气弟子都来凑热闹。观风山上怕不是有数万人汇聚,十数日内便能纠集起这般场面,也可见金波宗的茂宗底蕴。此时场中依旧是乱糟糟的,众人未能各安其位,阮慈站在高台上看了一会,回头笑道,“真是新鲜,原来小宗都是这般来化解矛盾的,也对,元婴真人终究不像是洞天真人一般长生久视,没了师长做主,恐怕有许多良材要沉沦下去,茂宗人才又少,禁不起埋没,是以要千方百计,让俊秀之才脱颖而出。不像盛宗之中,天才辈出,大家各凭气运,竟是两样的天地。”
    她是上清门弟子,自然有一座高台,此时灵宠、仆从都在她身后为阮慈助威,李平彦明面上却不便过来。天录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在屋内走来走去,小熊也跟着他跑来跑去,王盼盼却是懒洋洋地甩着尾巴,道,“这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便和耍猴戏一般,便是再会赢下斗法大会又如何,真正的天地,哪有什么修为相当的对手在对面等你过去?飞着飞着,不知哪里突然一柄飞剑取了你的性命,那才是真正的斗法,修为不如对面,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自从她被戳穿北幽洲最厉害的大妖怪这层身份之后——其实也不能说戳穿,王盼盼从来都不会丢了理的,‘我只说我是北幽洲最厉害的大妖怪,但我又没说北幽洲有很多妖怪’——王盼盼这几日都是精神恹恹,难得说出一长串话来,阮慈不由对她微微一笑,起身道,“好了,我去啦,你们可不许为我欢呼,我面子薄,听不得这个。”
    虎仆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王盼盼哼道,“你是多心了,上清高弟,赢了这里的谁岂不都是理所应当?还要为你喝彩?你有这个面皮,我们都没有的。”
    阮慈冲她刮了刮脸,说了声,‘知道了,大妖怪’,转身跳下高台,王盼盼浑身炸毛,冲她背影哈了一声,待阮慈飞得远了,这才转过身若无其事地舔起毛来,过了一会,又差遣天录道,“喂,长角的,你出去打听打听,这小会的盘口是怎么来的。”
    天录懵懂问,“盘口?什么叫盘口?”
    王盼盼眼底闪过精光,正要好好教一教天录,虎仆已是笑着起身安排人手,不多时便有人回来奉上一本册子,“共开了数百个盘口,从排名顺序到夺魁人选,甚至连最后几人存活,几人受伤都有盘口。册中数字随时变化,若是想下注,往册中注入气机,自然有人前来收灵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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