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床塌了。】
    ——
    明月楼。
    秦月莹理好衣服,便听得门外一阵骚乱。
    推开主卧房门,一群丫鬟并着几个体壮的婆子往书房方向走,她眸子转转,也跟在人后凑热闹去。
    还是四儿见着她,惊讶道:“主子醒了,今日要出行,不若先去洗漱?”
    秦月莹顶着两个青黑的眼圈,勉强一笑,故作好奇道:“我先看看,他们闹腾个什么。”
    话音未落,只听得小书房传来三声“啪”“哒”“砰”!
    有一婆子鬼哭狼嚎:“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你怎的进了府就尽给我闯这些个祸事啊?!”
    秦月莹面色一喜,提着裙子哒哒哒跑了进去。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她伸长了脖子问。
    目光略过重重人群,只见圆窗下头的小榻,已是烂得不成样子,床单被褥湿漉漉、软塌塌的糊在上面,神气的大黑狗煤球就趴在这片废墟之上,吐着舌头呼呼喘气,眼睛又亮又圆,尾巴一甩一甩,一点不像做错事的样子。
    秦月莹进来,它立马定定看过去,仿佛在用眼神询问:还要这样趴多久?
    “殿下,这畜生刚进府的时候就爱拆家,原以为好了,不成想还是这样。都是老奴调教不周,老奴……”司犬婆子认错。
    “只说明原先在兵马司服役,压抑得久了,如今是天性释放,怎么怪得了人呢?”
    秦月莹快速接过话茬,心虚的看了一眼煤球。
    煤球伏在残榻上,仍是一动不动,只是脸上的笑没那么热烈,多了几分幽怨。
    秦月莹良心一痛,朝它招招手,“过来,跟娘亲回屋吧。”
    精壮的小黑狗如释重负,站起身子,哒哒哒甩了三下水,跟在秦月莹脚后头走了。
    几步开外,听着屋内几个婆子千恩万谢的夸她如何如何人美心善,秦月莹讷讷的拍了拍胸口。
    四儿站在原地,看着这一人一狗离去,目露狐疑。
    这感觉,怎么不太对呢?
    只见长公主开了主卧的门,先把煤球踢进去,再是她自己蹑手蹑脚。
    关门之前,还把脑袋伸出来张望一番……
    四儿:“……”
    秦月莹与她对视,很是慌张了一下,随后镇定道:“癸水来了,熬碗暖身驱寒的汤药来。”
    四儿福了福身,不再多想,应下了。
    心里却嘀咕:不会是给狗喝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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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两个丫鬟进来替秦月莹盘头、上妆,收拾完毕,四儿端着汤药进来。
    如今,长公主很不耐身边有人时时伺候,两个丫鬟本还准备替她选选衣服,被四儿拉着出去了。
    煤球趴在窗边吹风,秦月莹端着药碗,掀开床边帘幔。
    “驸马,该喝药了。”
    床上,一个沉重的身子坐起来,端着那汤碗就是一饮而尽。
    秦月莹摸摸他滚烫的额头,面露担忧,“怎么还不见好?不然我寻个可靠的府医来,保管不会泄露。”
    “睡一觉就好了,多个香炉多个鬼。”凤关河嗓音很沙哑,缩回被子里,此刻觉得自己手脚冰冰凉。
    “那你也不能捂。”
    秦月莹坐到床边,将他盖到半边脸的被子揭下来,锁骨之上都裸露着,散热透气。
    她在这方面很有心得,因为皇兄小时候体弱多病,风寒发热也是常有的事。
    “你要走?”凤关河这时看见她梳得整齐的发髻。
    “是啊。”秦月莹应了一声,察觉到他的双臂无声环上她腰际,滚烫的脸抵在她腰后,很不好受的样子。
    她郝然,心里也有几分不舍,更多的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家里,行吗?”
    凤关河不说行,也不说不行,脸埋住拱了拱。
    “松开些呀。”秦月莹轻轻拍他,双颊染上绯色。
    驸马很少有这样依赖她的时候。
    这时,煤球“咚”一声从窗边小几跳下来,几步跑过来,也想求一个安排。
    秦月莹点点它的湿润的鼻子,笑道:“你也留着看家,山上可没有那么多鲜肉供你吃。”
    于是煤球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凤关河很不满她的注意力就这样被拉走,听着她温言细语的哄了那狗好几句,终是忍不住愤懑道:“你带它走吧,我才不跟这畜生在一块儿!”
    煤球转悲为怒,汪汪吠起来,与凤关河对骂了几句,最后让秦月莹哄走找漂亮姐姐们去了。
    一番折腾,秦月莹倒也发现驸马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蔫吧,稍稍安下心来。
    不过这铁打的汉子还是头一次在她面前病得这样重,她心里也明白,皇宫地牢走了一遭,他太不适合那里了。
    那个地方,阴冷血腥,进出难免染上病气。那里的人说话也都带点疯,时间长了,就算是正常人也要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何况是他?
    秦月莹坐回床边,看着床上男子的面容,头一次承认自己是有些心疼的。
    她很明白皇上的意思。以驸马如今的身份,只能做皇宫的影卫——这还是让他拿着先皇信物,前去交涉一番之后的结果。
    皇上对他并不完全信任,假设没有父皇的那枚扳指,也许,如今被锁在地牢中受刑的就是他了。
    而驸马不在朝中,他手上原先的权力则会被快速分散下放出去。若是时间拖得久了,哪怕他回来,在朝中的威信,也将大不如前。
    想要打破当今局面,唯有……
    秦月莹眯起眼睛,静静的思考,得出一个结论,回身,凤关河也静静的看着她。
    他的眸子很是沉静,没有一丝病中的迷蒙,哪怕,他的确烧得极烫。
    秦月莹以为,她想到的事情,是驸马早就想过的。
    只不过,他一直隐忍不说,半点不为自己打算,是因为他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很好!
    “驸马以为,此次和谈结果会如何?”她直接问了。
    “不如何,”凤关河拖着沙哑的嗓音答道,“皇上想要一个满意的结果,极难。”
    “为何?”秦月莹有些意外,“此战是我们大获全胜。”
    “不错,但突厥与我们本质上就是不同的。突厥土地贫瘠,千百年来以战养战,已成习惯。输了我们,不过是暂时丢去数座城池,一些人马和物资,转头便可向周边小国侵略找补。而我们东邦,真到大战之时,劳民伤财,农桑停滞,水运不通,要集全国之力供给前线,势必会有损其他方面的发展。这,是皇上不希望看到的。”
    秦月莹捧着脑袋,上下点了点,“就像世家子弟路遇流氓地痞,打了架,地痞进号子蹲了就是蹲了,世家子弟若留下这么个斗殴的污点,则要吃上几代人的亏。”
    “你要如此类比,也没错。”凤关河干笑一声,嗓子更哑了。
    秦月莹颦眉不语。她其实明白,他们赢了,但赢得不够彻底,突厥使臣未必心悦诚服,而若要再战,皇上也极难拿出那样的决心。
    可是突厥不服软,她的驸马又该什么时候平反呢?
    她给凤关河倒了碗水,到底还是心疼他干渴。
    凤关河坐起来,咕噜咕噜喝完了,身子一歪,枕到她腿上,抱着她的腰,大有很不想她离开的架势。
    秦月莹心疼的摸摸他脑袋,“你病了不上工,我总要替你去告个假吧?”
    凤关河心知这都是她的借口,手臂想用些力,却发现自己的身子渐渐绵软了,眼皮子发重。
    他努力瞪着她!
    “乖乖等我回来。”秦月莹叹了口气,将他摆回床上,盖好被子。
    她如何不知外面百姓现在都如何看他们夫妻两个?
    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样一想,儿女情长反倒是眼下最不重要的。
    秦月莹换了身寡妇装扮,戴的是素净头面,手上挽了黑纱,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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