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熙山的日子是快活的,日日徜徉于山水之间,还不用去翠微宫里报到,还可以四处蹓跶。
    郑琰比去年出门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时常跑到隔壁别业去看看小外甥,那小子现在还连话都不会说,除了吃喝拉撒睡外加哼唧就是不高兴了哭两嗓子。郑琰最爱的娱乐就是逗他,这小子一副小猪崽的架式一戳一哼唧,哼唧多了就要哭。这个时候郑瑜就会伸手拎开妹妹。
    还有些时候,是附近山头上的人家邀郑府女眷或赴宴、或出游,郑琰每当这个时候就装幼稚。
    郑琰现在已经能骑在温驯的母马上跟大家慢跑了,只要不是做一些比如射猎之类的危险动作,安全是没有问题的。于是一群人出游。
    她一直知道京城人多,没想到各家千金居然会这样多!宰相女儿不值钱啊,郑靖业这样只有两个女儿的算少的,蒋玄应有四个女儿、韦知勉与范长捷都有五个女儿、叶广学更生猛他有八个闺女。当然这也与这几位宰相都有不少小老婆有关。
    大队人马出行,算上随侍的仆役婢女,乌压压一大片人头。趁着太阳刚出来,温度还没上来,跑跑马、聊聊天、一起吃个小点心,八卦一下最近有什么新闻,也是为自己日后成长结下几个手帕交。
    能邀到郑琰的人都不是一般人,今天相邀的人来头还挺不小,是叶广学的亲闺女魏王妃。祖母大寿,魏王妃也回去给娘家撑脸面的,那时候她与命妇们周旋,现在又邀了一堆的千金,却是为丈夫奔波了。
    皇帝的儿子们也是分批次出生的,从皇太子开始到皇九子,一个接一个,都在最初的三年里降生,彼此年纪相差不大,除开已殇的皇七子、皇八子,余下的七个都已成家。一个个都年纪都在三旬上下,三十而立,正是立业的好时光。
    做人妻子的,当然要帮衬一二。别的不说,这七个人当初为了一个储君之位打得头破血流,不服气的岂止是皇次子一个?
    郑琰郑瑜一同被邀,魏王妃说了,大家都是宰相女儿,一起聚一聚郊游一下联络联络感情吧。郑琰的面前就一片花红柳绿了。宰相家的女儿们,个个生得很不赖,云鬓高耸、薄施粉黛,叽叽喳喳笑成一片。
    就是郑琰一直觉得她很装x的蒋文清,骑马的姿势也很是有模有样。
    山中本清凉,一路行进至熙山湖水边,下马,布围障,居然就真的野餐了起来!没错,地上铺上毡毯,架上矮桌摆上茶点……
    非但如此,说话间根本没有涉及到什么宫妃啊、大臣啊,甚至连什么打趣婚姻的事情都没提,半点都没有!魏王妃因见郑琰年纪最小,特意把自己身边的位子空了出来给她坐,与自家亲妹子分在左右两边,轻声慢语地问郑琰最近读了什么书。
    郑瑜一道出来,分了一半的心在妹妹身上,听郑琰回答:“依旧是读了些史书,里头人名满天飞,总是记不住,怪没意思的。”心里一怔,这小狐狸。“你眼里什么又有意思了?”郑瑜护着妹妹,不想让八岁的小姑娘跟个二十几岁的王妃有过多交谈,“天天钻厨房里,阿娘前天还抱怨,你整天弄得一身的汗。”
    其实是馊了。这样的夏天,大家都跑出城外避暑了,郑琰偏偏跟热火朝天的厨房较上了劲,她不馊才怪。魏王妃也没笑话郑琰,反倒说:“我们自是用不着亲自操持这些,多少也要知道一些不是?七娘乍学这个,有些兴致也是平常。只是天儿热,别在厨下闷坏了,中暑就不好了。”
    平平常常地联络了感情。又转而问蒋文清,蒋文清已经订了婚,男方是兴安侯姚政的世子姚榭。能取到蒋家女,对于兴安侯府来说,算是一件大事,男方很是重视。魏王妃却道:“你没事也不要总呆在家里,日后这些事情也是少不了的,未嫁时腼腆女儿怎么都好说,出了门子可不好再腼腆了。”
    一派平和,实在让郑琰摸不着头脑。这算是不带任何政治功利色彩的纯交友活动?
    疑惑归疑惑,该有的社交活动她还是参加的,该说的时候说、该笑的时候笑,对谁都一副很讨喜的表情。回到家里给爹妈场景重现一下,对此,郑靖业就一句话:“魏王娶的好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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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的来说,一眼望去歌舞升平。谁都不肯第一个出头,都想着拣个便宜。郑靖业对此嗤之以鼻,想出人头地就不能怕事儿,得有个担当。一个个的都等什么呢?等我干掉太子?想干干净净地入主东宫?做梦吧你们?
    郑靖业闭上眼睛,抿了口小酒。
    所谓名士,总要有不同于常人的放浪不羁,除了装x之外,还有一条就是痛饮酒。死命喝,抱着坛子喝,开个party能开一天不断了酒水——这绝对与本地酒的度数不高有关。喝酒都用浅碗,如果用杯子,那至少也是婴儿拳头以上级别的。
    郑靖业这样慢慢抿着,非常之小家子气,以顾鼐曾经对他的印象来看,他是不该做出这个举动来的。而且他手里那个杯子,是目前为止最小号的一个,里面酒浆澄澈如水。
    没错,郑琰终于把高度清纯的白酒给弄出来了,并且理所当然地孝敬给了她爹和她师傅。
    学酿酒就费了她很大的功夫,她是怎么在两个月的时间内有了这样突飞猛进的进展的呢?
    事情还要从学做饭说起。
    炒菜是不行了的,煲汤又学得十分到位,赵氏就想教郑琰做一道比较简单的饭食——花露拌饭。
    花露拌饭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做饭,这个让厨房准备就好,另一部分就是蒸花露。望着蒸馏皿,郑琰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东西可以用来做蒸馏酒啊!再然后,她猛然忆起,某处科普上说过,在蒸馏酒之前就已经出现了蒸馏用的东西,不过不是用来做酒的。
    亏得我之前还在为蒸馏用器发愁!真是亏大发了,浪费了多少脑细胞啊!郑琰心中恨恨。她是知道“蒸馏”二字,临了想做的时候才发现问题:拿啥蒸?穿越前看科普写的是“蒸馏”,她就自觉已经掌握了方法。等到要上手了,才发现这俩字儿不能当东西使。
    还在想要怎么制一个呢,试验一下?用什么材质呢?如果是铁的,要找铁匠吧?图纸呢?型号呢?没想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已经出现了!
    赵氏见郑琰的表情很是奇怪,轻轻碰了碰郑琰的胳膊:“七娘?不用担心,这个不难。”她还以为郑琰是因为担心做不好而发愁,故而有此一说。
    郑琰的笑容有些狰狞:“没事儿,我知道的。”琢磨着今天再酿一批酒,然后自己试着悄悄蒸一下。
    蒸花露不用郑琰控制火候,做起来倒是顺手,挑花瓣、兑清水、上甑蒸。
    花露不但可以用来拌饭,还能用来冲水喝,味道也很清香。郑琰亲自调了一碗捧给杜氏,杜氏先抿了一口,继而喝了一大口:“味儿不错,阿琰很用心,三娘教得也好。”
    郑琰展颜一笑,捧着装了花露的小罐子笑得很是开心:“阿爹什么时候回来啊?”郑靖业今天有饭局,回来得晚一点。郑琰估计他回来必然带着点酒,调点花露给他解酒倒是很合适。
    杜氏知她想在郑靖业面前显摆,含笑道:“最迟酉初,你等一等并不碍的。”郑琬喷笑一声,惹来了杜氏一个瞪视,连忙收声,对郑琰道:“阿琰就想着阿爹阿娘,居然不让我尝。”
    郑琰冲他皱鼻子,一本正经地道:“多着呢,还要蒸各种花露,可总得长辈们尝过了尖儿才好。”
    “小丫头装大人。”郑琬眼都不眨地吐槽。
    郑琰一扭头,不理他了。
    杜氏打圆场:“都不要吵了,五郎,你虽已做官,师傅那里的功课还是不要落下,与六郎两个回房用功。七娘与我等相公。”
    郑靖业的车马在门口停下的时候,已经有了跑进来报告了,郑琰连道:“快快。”调了一碗花露。
    郑靖业进了正堂,刚好拿来解渴。郑琰的笑容里得意夹杂着谄媚:“阿爹,这是我蒸的。”
    郑靖业也不吝啬地夸奖:“味道很好,是用心做的。”
    “我明天还做,还造酒。”郑琰痛快地允诺,然后提出要求,她想要一套蒸馏器,家用的,还是小姑娘用来练手的,占地面积不大,使用也方便。同时,还想要两个烧火丫头。
    要求不算过份,酿酒要蒸米、蒸花露也要烧火,郑靖业指指她的额角对杜氏道:“这就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杜氏道:“怪不得五郎讨她都没给,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蒸馏的原理郑琰知道,是根本不同的液体的不同沸点进行分离,问题是,她手里没有温度计!靠之!蒸花露赵氏有经验,可以告诉她什么样合适,蒸酒就需要摸索了。
    其中艰辛不提也罢。终于让她摸索出了经验来了,成了第一坛清澈的高度白酒。
    郑琰偷偷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能过关,心情大好之余额外奖励烧火丫头一人两贯钱,并勒令保密。这也算是自家一个秘方儿了,即使要普及,也得等到自家显摆过了之后再说。这又不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儿,郑琰很不要脸地昧下了做法。
    晚上吃饭的时候故意晚到,神神秘秘地抱着酒壶捏着酒杯到了他爹的面前。家里人吃饭的时候左等她不到、右等她不到,郑靖业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儿。杜氏道:“自从迷上了厨艺这丫头就疯魔了,去催催她。”
    郑琰小心地取出一把银壶,装上大半壶,笑吟吟地奔去饭厅。杜氏唬着脸,郑靖业也在瞪她,她也不怕,蹭上去:“阿爹阿娘,猜猜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来了?”
    “这就能不吃饭了?全家都在等你呢!”杜氏不假词色地道。
    郑琰有些心虚,不过还是一手捏着酒盅,一手提着酒壶,倒了半盅酒,晶莹的酒液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些微酒气散了出来。
    “终于弄出这个酒来了!”
    这酒很好,首先是卖相极佳,比起浊酒来,这透明的液体更让人沉迷。而且它度数高,一般人喝酒,太淡了不过瘾,想要喝出感觉就要喝很多。喝了一肚子水,总要去厕所,有些不太雅相。倒是这个酒精浓度高,极大地减少了去厕所的频率。
    郑靖业抿了一口,被这直冲的酒劲儿一激,脑袋先是一清楚,慢慢品着,露出一丝微笑。有新的酒方,也是郑家一项可以说道的资源。
    然后……然后……然后在郑琰期待的目光中宣布:“酒没收,以后吃饭不许迟到!”没有奖励,毛的奖励都没有,因为郑琰小朋友不乖,不守规矩,不按时吃饭让全家等她,还不通知大家。
    郑琰:……
    蔫儿蔫儿地向杜氏上缴了酒方之后,有些低落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啃排骨。郑靖业不由莞尔。杜氏心里却是欣喜的,闺女能有这手艺,也是一个特长啊!不用郑靖业说,她就知道,这方子要保密,同时也叮嘱郑琰:“是你摸索出来的方子,也不要四处去说。”独家秘方才金贵么。
    放下啃了一半的骨头,郑琰问郑靖业:“阿爹,这酒叫什么名儿好?”
    郑靖业正偷偷摸摸又倒了一盅在喝,闻言,看了看杯子:“清可见底,就叫清酒吧?”
    嘎?“这名儿不好听,换一个成不?”绝对不要叫这个名字啊啊啊!
    郑靖业很好说话:“那就叫澄酒。”
    郑琰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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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有方子,杜氏也没有大肆声张,只是密密地亲自照着方子做了一回,共做出十几坛酒,尝着味道不坏,才与郑靖业商议,在自家办了一场酒宴。郑靖业请的都是高官,在另一处,顾益纯与一些“名士”也在把酒言欢。
    酒,实在是拉近人际关系的不二法宝。
    一场酒宴,郑家美酒的名头就打开了。郑靖业很得瑟地道:“小女无意间酿出来的,我尝了觉着不坏。”
    于元济很喜欢这酒的味道:“够劲儿。”厚着脸皮要讨几坛喝。有他开了头,叶广学等也跟着起哄。
    都知道不要讨秘方,也不见你把自家菜谱公布,当然就不好意思跟别人讨要秘方。但是成品还是可以要的,琢磨一下自家地位,觉得有点面子的才开口讨一壶,自觉身份不够的,都不敢开口。
    郑靖业故作犹豫了一下,答应了部分人的要求。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郑靖业又不是开免费酒厂的!郑琰辛辛苦苦回忆出来的造酒方法,并没有能够转化成利益,就这样“秘”了。
    在名士这里,新酒受到了极大追捧。李俊被师兄顾益纯叫来喝酒,他还不乐意,顾益纯不跟他废话,扔了一小壶酒过去,他就颠颠地跑了过来。不得不说,清澈的酒液上佳的卖相,从外形上就对了名士的胃口。
    浓烈的味道刺激着大脑,李俊灌了两壶之后就开始进行醉生梦死的状态。酒壶一砸:“笔来。”
    据说,这一天李俊写的“快意帖”为其草书中水平最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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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开一次酒宴,最近郑靖业都很低调,并不主动攻击人——大计还没开始,他这是攒着劲儿呢。
    摇着小团扇儿,拖着小木屐,一步三摇,蹓蹓跶跶地晃到了池塘边儿上。现在是上课时间,他之所以这么闲,完全是因为今天是休沐日。这一份安闲没维持多久,翠微宫里来了一队人马,领衔的叫怀恩,是个宦官,他带来了皇帝要见郑靖业的消息。
    郑靖业与怀恩算是熟人了,说来怀恩也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本来饿得快要死了,爹娘把他给卖了家里有钱吃饭,主人家也不至于把他饿死,全家有救。可买他的却是个宦官,居然看他很顺眼,他就这么进了宫。名字也改了,就叫怀恩。
    “竟有何事?”郑靖业一点也没跟怀恩客气,对于奸相来说,查个有用的太监的出身,安置一下这位太监的家人,使其不断香火,进而收买人心,做起来不要太熟练。
    怀恩非常痛快地泄密:“皇太子把延平郡王给抽了一顿,圣人正在发怒,让相公去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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