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苏珊通过气,第二天就提出了辞职。主管问起简安离职的理由,简安思索了一下,飞快地给了个答案:“回老家结婚,生娃。”
    主管:“噗……”
    有同事知道简安辞职的事,和简安聊起来,问简安给出的离职理由,一听到的反应也是:“噗……”
    苏珊后来也知道了,她的反应也是:“噗……”
    倒不能怪她们,毕竟,简安这个出了名的渣女,突然说结婚生娃的场面是真的有点太奇怪了。面对她们,简安的反应倒是平静如常,反正就是给个理由搪塞,能说得过去就行。这真是个好理由,仿佛大家都觉得到了年纪,要成家了,为家庭牺牲是理所当然。当然,这也归功于简安不是什么精英骨干,不是什么值得挽留的大人物。
    提出离职以后,还需要在公司待一个月。一个月期满,简安收拾收拾东西,无缝进了苏珊和老姜早就准备好的新公司。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原来简安是苏珊找的最后一批人,在简安之前,该招的人,该挖的骨干,基本都已经到位。这么大的动作,老许不可能毫无反应,老许老姜多年伙伴,没想到老姜背后搞动作,两人为此正式撕破脸皮。不过,这些争斗都与简安无关。
    进入新公司以后确实忙,第一,要保证在项目上做出成绩,不能只是像以前那样保持稳定运作就行。虽然客户方愿意信任苏珊和老姜,但是如果没有满意的成果,客户方依然可以更换乙方,毕竟是甲方嘛,主动权在客户手上。第二,新公司并没有把老公司的员工都拉过来,为了填补空缺,招了不少年纪轻的新人。简安作为老人,要带着新人适应项目,也免不了和陌生的新人打交道,为了让新人适应环境,简安也没少费心思。她甚至私底下和苏珊诉苦,为了这群新人,她用上了这一生过去现在未来的所有情商。当然,诉苦的目的是为了让苏珊知道她有多不容易,可以考虑给她涨涨薪什么的。
    这一来二去,在新公司忙着忙着,时间过去了叁个月。
    这段时间里,简安很少主动翻阅微信。黄毛小鸡嘴和简妈经常在同一天发来消息。黄毛小鸡嘴讲起顾遇相亲对象的当天,必定会有简妈发来一条:死丫头侬到底哪恁想的啦???或者是:侬真的要看着顾遇被抢走啊???两个人靠着发达的网络,在无形中竟然产生了一唱一和的效果。如果不是简安知道他们互不相识,真要怀疑这两人是不是约好了的。
    刚开始,简安还会看个一两眼,后来嫌太烦,索性把这两人都设置了消息免打扰。只要不主动看,她就可以假装不知道这两人发来了微信。家里有什么大事需要知道,有简爸在呢。简爸不知道简妈知道的事情,只是每天听着简妈碎碎念,抱怨女儿太蠢。简爸还以为简妈是忧虑女儿和男朋友分手了以后没人要,在私底下还安慰简安:我们安安不要太担心,好男人多的是。在老爸身边多待几年也没什么,老爸也舍不得呢。
    简安刚看到这条微信的时候不明所以,问了简爸,才知道简妈暗搓搓抱怨一些有的没的。简妈没敢直接告诉简爸,顾遇和简安发生的事情,只能是借着旁的抒发一下对女儿的不争气感想。简爸是会错了意,以为女儿是因为失去男朋友痛苦,或者是在焦虑自己嫁不出去,才给简安发了这样的微信。
    简安知道,简爸这话,也只是安慰女儿而已,实际上的心情,也是希望简安能够赶紧成家,生小孩,好“稳定”下来。
    简安时常想,如果简爸知道她性格中被她隐藏起来的那一面,和她做的那些荒唐事,他这个成天嚷着女人要叁从四德,守身如玉的古板男人会怎么想?
    从很早很早的时候,简安就明白,父母会爱你,可这份爱是有前提的。当孩子的表现与父母的期待不同,必然会产生一次又一次的摩擦,乃至争执争吵。这中间的强弱制衡,会随着父母孩子的年纪增长,在岁月中产生微妙的变化,直等到某一刻,出现质变。到那天,父母也许会惊觉孩子突如其来的叛逆。可是,只有孩子知道,那是在日复一日中,积累的不满,甚至是怨恨。以这些负面情绪为养分,在漫长的时间中积蓄起属于自己的力量。不过,每个人的选择也不同,有些孩子也许会妥协,有些孩子会找到更好的办法,有些孩子则是在爆发之前选择了蛰伏……
    简安是最后一种。
    她是爱父母的,这爱和她讨厌父母并不冲突。
    她已经长大了,也已经厌倦在父母面前扮演“老实人”“乖乖女”的角色。迟早有一天……她会将自己的想法宣之于口。
    到了那一天,她的父母会被他们亲生女儿的念头震惊。碍于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是唯一的血脉,他们必然不会放弃她,那么就会选择矫正她,打磨她。他们一定会开始一轮又一轮的争吵。也许她爸还会打她,还会像许多新闻中的父母,想出这样那样的办法强迫简安。
    简安知道,她和父母之间,迟早会爆发“真正的战争”,那必然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那和过去,她单方面因为犯错被父母混合双打不同。那是属于“真正的简安”和父母之间的战争,简安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并且,在这个战场上,她只投入了自己,一个人的兵力。这将会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战争,她只允许自己和父母斗争,其他谁都不可以掺和进来,尤其是顾遇。那会是,也必须是她一个人与父母之间的抗战。这场战争的结果,要么是父母接受她,要么就是她对父母妥协。她希望是前者,其实如果父母能早早看开,并接受真实的她,那对双方,都是解脱的好事。然而,如若她因为孤军奋战,却没有她期待的那么坚强,熬不住持久战,从而选择了妥协。那么,她会被磨成父母喜欢看到的样子,但……那也许会成为“简安”整段人生最凄惨的悲剧。
    这是简安绝对不想看到的。
    她承认,她很自私,非常自私。不只是男人遇见她倒了大霉,连父母有她这个女儿,都是上辈子不知道造了多狠的孽,才摊上了这么一个不孝女儿。
    那么,这场“战争”中,顾遇的位置在哪里?
    简安想过的,她思考过万一真有这样的未来,也许简爸简妈会要求他做说客,说服简安像大家一样,随波逐流。但简安是发自真心的希望他能置身事外,最好从头到尾,都不要牵扯进来。
    她知道顾遇有多喜欢简爸简妈,还曾经幻想过简爸简妈是他的父母。因此,她真的不希望,不希望顾遇会亲眼看到简家爆发激烈的“家庭战争”。
    可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如果真的要说出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到了那一天……顾遇会怎么看待她这个“怪物”呢?
    一想到顾遇,简安又是头疼欲裂。
    说实话,她虽然想到过顾遇受简爸简妈之托来说服她,那也是以……她推测简爸简妈的想法,认为他们会认为顾遇是懂事的好孩子,请他去给她讲道理。可是现在,顾遇的求婚完全推翻了简安对未来的预测。她实在不理解,顾遇的脑子到底进了什么水,居然会跟她求婚?他顾遇到底凭的哪条,觉得她——简安,这个负心薄情的渣女会是适合结婚的对象?他为什么非要说出口,打破两个人持续多年,没有更进一步的平衡。明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维系的很好,只是持续肉体关系,在不需要对方的时候,各找各的消遣。他为什么要求婚?怎么就得求婚?他为什么要逼她硬起心肠,说出拒绝他的话?
    她深恨,恨顾遇把她放到了一个难堪的位置。他求婚的时候,说的那么可怜,好像他有多么卑微。可她有错吗?她已经试过阻止他,想要拦住他对未来不切实际的幻想。可他怎么就……怎么就非得说出口?!
    一想到顾遇,简安只觉得头疼欲裂,头昏脑胀。强迫自己把顾遇那张脸扔进脑子里的仓库,让他成了不能见天日的”仓管”,简安才觉得自己心里舒服了一些。然后借着工作,分散注意力。
    说起来可笑,她,简安,有朝一日,居然在公司加班到八点,就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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