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上的人是一个身材颇为圆润的中年男子,从他颇为华贵的衣着来看,此人家境应该是不错的。只是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怕,布满血丝的双眼睁得老大不说,原本应该是乌黑色的瞳仁竟然化了。若不是还没完全化成液体,估计都不知道他眼里的黑色水渍原来是瞳仁。
    除了这有些瘆人的状态及嘴角挂着的血痕之外,他身上似乎没什么外伤。
    宫凌羽见到此景面色也不太好,眉头微微皱了皱才开口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目睹了这名中年男子死亡全程的是那花灯摊子的老板娘,见大家都看着她,她便颤抖着回答:“这位大人,我,我也不清楚啊!”
    “这老爷他只是经过我摊子前罢,我当时见他面色惨白双眼发黑样子看起来特别可怖就多看了几眼,谁晓得他突然就发作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周围路过见到的人也帮忙解释:“李大娘说的没错,这张老爷咱们城里的人都认识,平时人挺好的,钱赚得多但也没少做好事。我这不经过正想跟他打招呼,就看见他整个人站在原地抽搐。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呢,他就倒地身亡了……”
    符苼月将手抵在下巴处思索了片刻,然后才抬头看向宫凌羽:“对于此事,凌羽公子怎么看?”
    宫凌羽闻言微微一笑:“应当是与符掌门同一个想法。”
    符苼月点了点头说:“事已至此,诸多门派势力聚集在淮阳城的缘由,想必大家都心照不宣了。若原本只是我们各大宗门之间的争夺也罢,如今此人身上诡异的伤一看就是来自魔族之手,看来他们也对神器有念想。”
    魔族?最近这两个字出现的频率有点高啊……
    那天在武云门就见到他们那嚣张肆意的作风,没想到温瑞昨晚才提醒了她一下,今天就有人出事了。还以为他们顶多就是埋伏,然后偷袭各大宗门的人罢,如今一瞧他们果真是心狠手辣,大白天杀人不说,竟然还挑无辜的普通居民下手。
    她原本还以为魔族的人会来找他们这些修炼人士的麻烦,可今日惨遭毒手却是普通人,这是为什么?难道这位张老爷身上有什么他们想知道的秘密,又或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秘密?
    鉴于淮阳城也算是清羽宗底下管理的其中一座小城,出了这种事情清羽宗的人自然是得善后的。因为宫凌羽得忙着处理张老爷的尸体,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和他说了一声之后就先离开了。
    楚云倒也没有马上回去客栈,而是在城里四处兜兜转转,就怕哪儿又要传来出人命的呐喊。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看起来都很正常,可如果魔族的人已经潜入淮阳城,那他们又会躲在哪儿?
    说来她现在都还没搞清楚魔族是怎么一个情况,他们是一整个群体呢,亦或只是其中一批来自魔域的人罢?
    随意瞎逛了好久,在她打算先回客栈修炼暂时不要去想这些事情的时候,被一个刚买完包子的人影引起了注意。
    其实那人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和大多数在城里来来往往的修士一样,穿着低调普通,还披着黑灰色的斗篷。
    只是他在付钱的时候她刚好不小心看见对方斗篷底下的衣服,那是极其普通的黑色衣服而已,仔细瞧的话却会发现腰际处往上一些些有暗红色的印纹。
    衣服上有点印纹当设计没什么,可如果这印纹让她觉得有些眼熟的话,就有什么了。
    她脑子里虽然还在想着究竟在什么时候见过那个标志,但双脚已经默默跟上了那名离去的人影。杨追命还是教过她要如何藏匿自己气息的,所以倒也不必担心会马上被对方发现。
    就这样跟了一段距离,迎面突然走来一个人。她刚想让开,对方就直接狠狠撞到她身上了。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撞到自己的人是谁就先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酒气,惹得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待她将身前那跌跌撞撞还带着一身酒味的人扶好,才发现对方竟然是曲流生。
    没错,就是那个看起来非常嚣张的纨绔公子曲流生。
    楚云愣了一下,心想这人怎么大白天喝了那么多酒。无奈地伸手扶住他不让他继续撞上来之后,她顿时想起自己还在跟踪人来着。
    探头朝曲流生身后一看,不出预料的,原本正在被自己跟踪的人身影早已消失。不过也多亏曲流生这么一撞,倒是让她想起自己在哪儿见过那个标志了。
    不正是之前武云门大半夜被偷袭时,那群身穿黑衣,被武之威称为魔族的人,身上的衣服似乎就有这样的标志啊!
    也就是说,她刚刚跟丢了一个极有可能与张老爷之死有关系的人,罪魁祸首还是面前这个喝得醉兮兮的曲流生。
    曲流生神识已经不怎么清醒不说,嘴里好像还嚷嚷地骂着什么。楚云心里也是有些纳闷,可直接把人丢在大街上也不知道会给周围的居民惹出什么事情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还有,他每次出现不都是带着一大堆人的吗?怎么在要紧的时刻,他周围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想了一下,楚云还是把人给带回了飞鸿客栈。
    主要是她突然想起初次见到曲流生是在客栈内的饭馆,她便猜测他应该也是住在那家客栈。
    事实证明她没猜错,待她把人扶回去问掌柜的时候,掌柜就让店小二和她一起把人扶回了房间。
    原本想说有店小二在,她只需要把人扶回去就好。结果扶回房之后倒好,人家直接死命抓住她不让走了,还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我话都还没说完呢走什么走?你们一个两个,是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
    “没爹没娘怎么了?没有他们我现在不也是活得好好的?”
    楚云低头看了一眼他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感觉一时半会儿甩不开,她只好无奈地和小二说:“那个,能麻烦你送点醒酒汤过来吗?”
    “好的,姑娘稍等。”说完小二就离开了。
    旋即,她转过头横眉竖眼盯着那发酒疯的人,硬是用另一只手直接把人给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咬牙道:“你给我老实点。”
    大概是她的语气有点……凶,曲流生愣了一下不闹了,但表情还是一副迷茫呆愣的样子,很明显没有了自己的意识。
    楚云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扶了扶额,刚才拖着他回来的时候他就一直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好像是被人说了闲话还是咋的。
    想了想,她语重心长道:“你说你平时如果不那么嚣张自傲的话,人家还会在背后说你么?做人嘛,凡事留一线,日后好商量。就你这脾气和态度,要不多亏你有实力,我就不信你还能活到现在没被人打死。”
    不过,他这脾气和性格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听人家说他师父的人品还不错,为什么就出了这么个拉仇恨的徒弟?
    可曲流生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发了好久的呆才突然又开口:“当初是他们嫌弃我在先,直接将我抛弃野外。之后入了个小门派终日被人欺负打骂,我最后满身伤跑了出来,若非遇见师父把我带回流歌门,我早就死了。”
    “我还得感谢他们呢,要不是他们把我抛弃,恐怕也没今日的我。”说着他突然幽幽地转过头看向她:“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们以为我很喜欢这样的自己吗?!在这个世界,你要是不硬气一点就要被人欺负!”
    “你当个好人有什么用?人家不仅不领你的情,反而还要践踏你的尊严以欺负你为乐。”说着他冷笑了一声才继续:“所以,我宁愿欺负人也不想再被人欺负。呵,你们这些什么都没经历过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听完这些话,楚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的好,也不确定他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意识请不清醒。
    不过,没想到曲流生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悲惨的过往……这让她又想起了远在云霄宗的师兄萧子尘。其实她一直也很疑惑为什么宗主和杨追命都不帮忙制止一下门里的人,每次问了杨追命他都是一副‘那小子好着,你就别瞎担心了’的表情。
    可要说杨追命不是好师父的话他又是非常关心他们的,至少她感觉得出来他是真的很疼她和师兄。难道,他把这种事情当成是师兄的历练,希望他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成长起来?
    在她走神的时间里,曲流生的情绪似乎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明明前一刻还一副‘尔等凡人怎能理解我痛苦’的姿态,下一刻突然就双手抱头撑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你说师父是不是因为受到那些人的影响,所以对我的态度也慢慢有了改变?我明明是如此尊敬他,他对我来说更像是亲生父亲一样的存在。他以前也是把我当成亲生孩子那般照顾教导,可为何现在却如此冷淡?你说人是不是都如此善变?”
    “……”楚云心里表示这么深奥,如此哲学的问题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而且她穿越之前学的也不是心理学专业,真的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开导。
    就在她以为曲流生还要继续哭诉下去的时候,他突然砰的一下直接把头砸到了桌子上,把她给吓了一跳。后来一看,才发现他这是彻底醉得昏死过去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小二把醒酒汤送进来之后便也离开了房间。
    只是很不巧的,她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几名过来找曲流生的流歌门弟子,他们看她的眼神,别提有多惊悚惊讶了,一脸‘你怎么会从咱们曲公子房里出来?’的表情。
    楚云也懒得解释,只指了指房内:“你们曲公子喝醉了,好好照顾他吧。”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原本以为曲流生的事情只是个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她隔天从房里出来,就听见外面都在说曲流生和宫凌羽打了一架。打架就算了,曲流生竟然还打赢了,两边就吵了起来,最后竟然还扯上了流音门。
    等等,她不过就是睡了一觉,怎么好像错过了一个世纪的恩怨情仇?
    ☆、第30章 打猎
    楚云和客栈里的人打探了一下才得知这事情的始末。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流音门因为上次的事情对曲流生一直不满,这一次清羽宗的人来了,就有人拿他和宫凌羽来比较。偏偏这话不知怎的就传到曲流生耳里了,他一气之下就找了宫凌羽说要决斗。
    宫凌羽也答应了,俩人直接在擂台就打了一架。因为不管是流歌门还是流音门都以琴术为主,正好宫凌羽其中一个副修流派就是琴流,所以决斗的时候武器双方最后都规定了用琴。
    然而曲流生于琴术上的天赋真不是说假的,哪怕宫凌羽底子再好,可说到底最擅长使用的武器也不是琴,尤其对手还是一个非常了解及擅长琴流之术并且底子也不错的人。
    所以一场较量下来,宫凌羽还是败给了曲流生。这不,结果出来之后曲流生就开始骄傲了嘛,嘴就控制不住说了几句不怎么好听的。惹怒了清羽宗的人也罢,偏偏他们还有流音门的人挺着,于是流音门的妹子们就跳出来帮宫凌羽说话了。
    原本只是开始吵架罢,真正发生群架还是众人回到客栈之后。
    也不知是不是这么巧,原来前阵子掌柜说有一大批人预定了房间的,竟然就是清羽宗的人,现在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地方呢。
    打完架大家又成群结队去吃东西,气氛就有点那什么暗涛汹涌,三方隔空讽刺故意把话说得大声一些指桑骂槐等等,这一来二去的,最后三方就直接在饭馆里打起来了。
    这一次没有柳随风阻止,三方人马打得不亦乐乎,几乎快要把饭馆给掀了。最后直接把饭馆弄得面目全非,待外出处理事情的宫凌羽回来强烈制止之后,众人才终于停下。
    总结下来就是,她今天大概又别想在饭馆吃东西了。因为他们把饭馆内所有东西都砸得乱七八糟,需要一些时间整理,今日就暂不开放了。
    唉,昨天她还因为曲流生喝醉后说的话而稍微同情他一把,结果今天他又跑去作死了,这要叫她说什么的好?
    不过,她可不相信以宫凌羽的实力会真的输给曲流生。曲流生确实很强,但她能肯定的是天资肯定没到宫凌羽那个程度。她听说过宫凌羽的主武器是扇子,其次用得最好的也是剑流,倒是不曾听说他用琴。
    如果他和曲流生打架的时候,用的武器不是琴而是扇子或剑,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楚云边感叹边摇头下了楼,准备出门朝大门的方向走去时正好见到了在另一边大楼底下一闪而过的人影。
    她脚步一顿,双眼微微一眯心道:“终于被我找到了吧?”
    想了想,她脚步方向一拐,悄悄地跟在那人的身后走去。
    结果她刚拐个弯跟到后院,那抹银灰色的人影就直接消失了,她顿时在心里暗道:“难道被发现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身后就响起了那道熟悉又好听,并且还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询问:“楚姑娘大清早的跟在我身后,莫非是想对我行不轨之事?”
    楚云深吸了口气之后才转过身子,朝面前的男子大方承认道:“温大公子,你可以悄悄摸索到我房间,难道我就不能偷偷打探你的么?”
    和初次见面那显得有些随性慵懒的装扮不同,温瑞今天穿着一身银灰色且材质看起来非常不错的锦衣,连身后那墨黑色的长发都用银冠束起,浑身尽是世家公子的气质。
    “你还想来我房间?”温瑞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问道,一副好似她要知道他房间是为了做什么坏事那样的表情。
    “……”为什么每次和他说话,她都会有一种无力感?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我现在要出门,房间不在这里。”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方向:“我房间和你一个区,我不缺钱,在衣食住行方面自然没必要亏待自己。”意思就是说他住的也是高级客房。
    这句话听着怎么就那么拉仇恨?
    眼珠子转了转,她打量了他一眼问道:“出门?你要去哪儿?”难道是又去查探神器还是魔族的事?当然,她觉得他找魔族就是为了得到更多神器的消息罢,绝对不可能是去查张老爷之死的事。
    温瑞也没有回答她,而是扬了扬嘴角反问:“想不想一起来?”
    楚云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被她这么盯着看,他倒也不介意,不过还是跟她解释:“城里的普通食物不够我补充体力,我打算自己去城外的垂安林找。”
    这是,要自己去猎杀食物的意思?
    她想了一下,正好今天饭馆也没法做生意,本来还愁着要去哪儿解决自己的早午晚餐,而温瑞这个提议好像也不错,就答应了。
    他们到城里雇了一只飞行灵兽直接飞往了温瑞所说的垂安林,那是距离淮阳城百里外一座非常大的林子,里面分成了内外两个部分。外部的兽类阶级都比较低,是城里那些提供修士食用的饭馆酒楼等的食物来源。内部也就是林子深处,据说比较危险,也藏着不少高阶的荒兽。
    作为修炼人士,他们不能像普通人民那般只吃普通的食物。那些食物虽然也能果腹,但也仅此而已。如果要方便他们体内的灵力或气劲流动运转,甚至是补充内丹之力,就需要这些有阶级的荒兽了。
    俩人花了不算太长的时间就抵达垂安林了,因为林子内有许多荒兽,普通人很少接近,于是这林子附近就显得特别安静。
    温瑞的表情看起来好像还挺满意这个地方:“走吧,打多一些还能卖给饭馆和酒楼赚点钱。”说完,他就直接顺着一条小路走了进去。
    楚云见他进去了便也赶紧跟上,她还是第一次出来打猎呢。以前在宗门其实也是有这种打猎的任务,毕竟宗门也需要食物来源。只不过她一直觉得自己境界太低,所以才没有接。
    “那个,你知不知道这林子里都有什么阶级的荒兽?”
    温瑞虽然没有回头,但还是回答了她:“按城内兽肉的品级来推断,外部的话应该只有一至四阶。”
    最高四阶吗?虽然她从书里看到说四阶荒兽对应的是结灵或练武境界的,但这个差距应该不算太大,她应该对付得来。
    没想到温瑞却接着说:“你确实只需这个阶级范围的荒兽血肉,不过我得从内部找。”说到这里,他终于侧过头来看她,眼里带着有些戏谑的笑意说:“你如果害怕,可以只待在林子外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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