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与晟谢过,上马车就准备起驾。临行前齐与江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敲敲齐与晟的车窗。
    三哥还有何事?齐与晟探出头来问。
    齐与江终于做出个正常人的揖手礼,眉眼弯弯笑道,听闻二哥生了龙子,
    三弟在这里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道过喜了。
    齐与晟被腐血花搅的乱七八糟的心瞬间平静了不少,嘴角也轻轻一扬,谢谢三哥,四弟定帮三哥将心意传达。
    齐与江顺势问要不要杀两只鸡给齐与裴和太子妃,齐与晟瞪眼哪儿来的鸡?齐与江指了指佛堂后院,说养了不少。
    齐与晟:
    谢谢三哥的心意,这个真不用了。
    齐与江又想要说什么,齐与晟连连抬手打住打住,鸡鸭鱼猪统统不需要。齐与江却按住齐与晟准备放下窗帘的手,神色微微正经一点儿。
    哥,你还什么事!齐与晟探头。
    齐与江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就是突然想说,他望着齐与晟,感慨般开口,唉,这么些年了,与晟你也长大了,三哥听说稷大哥那案子也已经二哥还生了孩子
    想当初我离家的时候,大哥刚去世,与晟你状态很不好
    齐与晟心头瞬间就有些酸楚,是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齐与江摇摇头,说不说了不说了离别本来就伤感不能再增添伤感,他话音一转,突然说道,感觉这里面二嫂变化最大啊!
    齐与晟眉头一挑,二嫂?太子妃殿下?
    是啊,齐与江感慨,前阵子我其实是回过一次陵安城,远远就看到二哥跟二嫂出去赏梅。早些年二嫂待闺阁时曾经有幸与她见过一面,上次再见,突然就觉得虽然脸被烧伤了,但真的与以前气质上是大变呢
    齐与晟告别了齐与江,揣着一肚子的心事离开西域,腐血花的线索中断,他不得不换个方向查,但大海捞针,那么多线索究竟该用哪一个?齐与晟心烦意乱,回陵安城的道路上他突然对武殿帅吩咐,改了道,先别回陵安,
    去郁金镇。
    突然特别想见尹小匡,齐与晟觉得自己就是犯贱,明明逐渐意识到尹小匡身上有重重疑点,但,就是想见。
    哪怕远远地看一眼。
    腰上是伤口还没撤了药布,武殿帅头一次爆粗口,不顾主/奴关系地骂齐与晟脑子到底怎么想的?但还是骂骂咧咧地掉了头,马车往北境哒哒哒奔去。
    尹小匡趴在小阁楼的露台木栏杆上捂着嘴咳个不停,紫林霰在屋中闻声,怕他有什么事,抱着尹小匡的外衣悄无声息来到尹小匡的身后。
    这些时日,尹小匡经常一个人呆着,不让他靠近,咳嗽声还不断,紫林霰总觉得尹小匡哪儿不对劲儿,心里焦急,但是上前去关心却被尹小匡给推开,说是没事儿的。
    尹小匡用红边的袖子压在嘴角,剧烈咳嗽,好半天才停下,抬起头看了眼袖子上浸到大红丝线中的血,愣了好半天,大拇指伸出,刚想要把嘴角的血迹给抹掉,
    身后突然被人用力攥住肩膀。
    这是紫林霰猛地将尹小匡反过来身,没等他将血迹抹去,抓着他还散发着血腥气的袖子,厉声呵斥道,这些血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跟我一起念这文是he,要相信作者大大=w
    第44章
    尹小匡想推开他,但是紫林霰的力气十分大,根本挣脱不开。尹小匡胸口又是一阵闷疼,他根本执拗不过紫林霰,什么都没说,咳了两声,又是几口鲜血。
    身子就这么摇摇晃晃撑不住了,一下子贴着栏杆软了下来。紫林霰瞳孔皱缩,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就看到手中的人儿直接往地上滑。
    小匡小匡!
    外面正是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春天的风吹拂着小阁楼前花园里抽出嫩芽树枝的梢,一片万物复苏。
    紫林霰抱着吐得满身都是鲜血的尹小匡就往赤月宗主楼跑,一路上撞到了不少人,大家都被少宗主这般狰狞的模样吓了一大跳,但看到他胳膊中流着鲜血的人儿,又都立即让出一条道。赤月宗的属下们跟在紫林霰身后,想要帮他扶尹小匡,紫林霰却不松手,抿着嘴,眼睛里一片焦急。
    月江流在正书楼批阅宗里的文卷,秦晓提着长袖在他的藏书架前一本本过目,距离秦晓来赤月宗已经有半个月有余,秦晓在宫里请的是长假,反正陵安城还有吴越坐镇。
    他知道齐策大概不会处死赵斯,所以让吴越准备充足,赵斯是必须得死的!
    赤月宗是一个隔绝世俗的地方,很适合养老。秦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来唤回尹小匡,现在尹小匡不愿意记起从前往事,按照常理他应该就此告别,毕竟赤月宗虽然是江湖宗派,但是身为天下第一大宗门,一宗之主肯定每天要日理万机,哪有功夫来待他?
    可月江流却直截了当,让秦晓留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好吗?
    看到秦公子,总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月宗主是这么说的。
    秦晓想着陵安城那边有吴越坐镇,自己与其急匆匆回去,还不如再陪尹小匡一段时间。事情总是会有个结果,最终那一刻到来后,他们这些人下场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若梁思诺真的一辈子都记不起来过去的事情,就这么隐世在赤月宗,有赤月宗的保护,齐与晟再怎么动手段,也无济于事吧
    赤月宗有很多关于药材的书,秦晓一本本地看,看的微微入神,时不时还会用手挠挠头。月江流停下批阅文卷的手,抬头看着秦晓的背影还有那些小动作,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实在是太像了!
    月江流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要不要问问秦晓,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左思右虑,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来,哗啦!
    正书楼的顶层藏书室却被人一脚给踹开。
    坐在案桌前的月江流和站在书架下的秦晓都被惊动,纷纷扭头,就看到紫林霰抱着一身红衣的尹小匡,满手沾染了鲜血地,惊慌失措站在门边。
    爹!
    小匡他
    赤月宗的医术在整个江湖那绝对是若称第二,绝无人敢坐第一的位置,赤月宗宗主更是精通世间各种疾病症状。
    尹小匡躺在玄冰底下阁的药理冰床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白色里衣,处于完全没有意识的状态,脸色很苍白,衣服少了才才能发现他已经瘦到不成样。
    紫林霰站在冰洞的洞口之外,冰洞需要凝结气息才能激发被治疗者最大的血动力,所以除了治疗师之外,其余人一律都不许进入,想要陪着那只能站在十几米外的洞口处。紫林霰一拳砸在冰冷的冰柱上,满脸的愧疚,真的是他太大意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明明每天都和尹小匡呆在一起,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尹小匡的身子已经瘦到皮包骨头。
    其实也不能怪紫林霰啊,他们相识的时候已经是秋天,过去的几个月天气逐渐变凉,衣服穿的越来越多,到现在也仅仅是开春不久。尹小匡一直穿的很多很多,摸着肩膀都摸不出来肉/体在哪儿。每次紫林霰想要捏捏他的胳膊看看他是不是长肉了,都被尹小匡巧妙地躲开。
    即便如此,紫林霰还是自责,自责到骨头都麻木了,他怎么怎么都觉得自己对不起尹小匡,眼眶一酸,泪水差点儿就涌出来。
    立在一旁的秦晓倒是很冷静,看了眼逐渐跪在地上的紫林霰,居然还能分出脑子来感慨尹小匡可真是个妖精,不论是绝世奇才年少将军还是权倾朝野厉色皇子还是天下第一大宗门少宗主,一个两个三个都被他的美色给迷得神魂颠倒。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不好男色,不过秦晓本人风流史也一把一把,自嘲地笑了笑,也没资格去数落尹小匡。
    少宗主也不需太自责。秦晓拍了拍紫林霰的肩膀,也不知道说的话是安慰的话还是更加刺激人的痛点。
    我都没发现他病成这样!紫林霰一把抓在心口吼道,我还信誓旦旦一定能把他照顾好!
    秦晓想了想,挺平静地张开嘴,一点儿也没有难过,他对紫林霰娓娓而谈,你当然看不出来。
    察觉生病先察觉瘦脸,诺小匡他定是每天都灌了浓盐水,让自己的小脸一直保持在浮肿的状态,这样就让外人看不出来他因为生病而脸瘦了。
    眼尾那不正常的红色就足以说明他的脸还圆圆的,不是正常的长肉而是刺激出来的浮肿。秦晓伸出手指了指躺在冰床上的小傻瓜。
    紫林霰瞬间愣住,嘴里的话吐出来的都磕磕绊绊,浓浓盐水?
    嗯,秦晓点点头,挺平静地继续说,以前他就经常这么干,早些年在风月楼为了掌握情报而迎合客官,但是又不想真枪实弹地来,所以每次有来醉仙坊的嫖/客想要上他的时候,都会用大量的迷魂香致幻粉之类的给嫖/客们造成真的干了尹老板的错觉。
    但这些粉药,极为伤身子,会给肝脏造成不可逆转的创伤,浑身迅速拉跨下去。为了不让嫖/客们嫌弃,小匡一直都用灌浓盐水的方式撑着小脸浮肿。
    秦晓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紫林霰脑子嗡嗡地听着。他问秦晓,以前尹小匡是开青楼的?秦晓沉默了片刻,点头,六岁那年,家破人亡,然后被卖到了你父亲曾在凌河州开的最大风月坊韶华楼。你父亲说不上来是好人还是坏人,一边按照风流男/妓的方式培养着他,一边又不让他出去伺候人,顶多也就是被客官揩两把油。
    后来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是很清楚了。那一段,便是尹小匡短暂生/命/道路上最黑暗的岁月。
    再后来就是一切准备周全,杀回陵安城开始复仇。
    复仇?紫林霰不明白。
    秦晓眼神悲伤了几分,似乎是不太想说,但最终还是下巴轻轻一点,没关系,如果小匡真的生病很严重的话,那些仇恨他不再卷进去也罢
    冰洞内的冷气瞬间膨胀,喷发状从洞/□□发出,秦晓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都被那强劲的冷风扫射的连连后退,身上的衣服疯狂飞舞,他和紫林霰在一阵冰碴狂乱中抓着对面的冰柱好久,终于等到冰洞内烈气平息,喘着粗气从地上狼狈爬起身。
    轰冰洞的铁网门徐徐升起。
    月江流疲惫的身影在一团团厚重的冰雾中逐渐映出,紫林霰连忙上前去,跪在月江流面前问父亲小匡怎么样了,头还不停地往冰洞内探去。
    秦晓也跟了上来,脸色平静,眼睫毛却有些轻微颤抖,他应声地道,月宗主小匡他
    月江流闭上双眼,轻轻抬手抚摸了下紫林霰的脑袋,话却是对秦晓说的,
    尹公子他中毒了。
    血毒,秦公子,应该听说过吧
    秦晓如遭雷轰,一下子就定在了冰面,平静的脸上就像是突然心脏被裂开,能看得见地迅速惨白下去,血毒?
    月江流悲哀地点点头。
    秦晓突然就听不到四周的声音,呆呆地望着漫天白色的冰洞,月江流扬手指了指还躺在冰床上的尹小匡,示意准许他们进去看看。
    尹小匡静静地躺在透明中掺杂着乳/白冰凌的宽大冰榻中央,洁白的里衣整整齐齐贴着他瘦弱的身骨,黑色从长发散开在冰面上。睡的那么的安静那么的温柔,仿佛岁月并没有对他有过任何的伤害,仿佛做了一个美美的梦。
    秦晓走近冰床,身后紫林霰神经质似的问着月江流血毒真的没办法治吗的声音越来越飘远,秦晓伸出手,颤颤巍巍摸了摸尹小匡散落在床榻下的青丝,就和那年再一次见到他时一样,躺在床上,静静地沉睡。
    那个时候的尹小匡浑身是伤,齐与稷已经快死了,是尹小匡想方设法联系到秦晓的,尹小匡躺在洁白无染的床榻上,很久才醒过来,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秦晓,呆滞的眼底突然就流露出一丝哭意,阿晓尹小匡眼眶红红地对秦晓说,
    我娘没了
    那个时候,距离殷朝灭已经过去了八年。
    秦晓是被墨竹绵从脏乱的贫困窟救出来的,连着阿年,在阴暗无光流浪的日子里,秦晓第一次见到墨竹绵,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女子,笑盈盈对他伸出手,递了一个热乎乎的烤地瓜,墨竹绵是秦晓生命中最耀眼的一束光。
    殷朝被灭,墨竹绵葬身在齐策的寒刀之下,听说暨军血洗陵安城的那一夜,墨竹绵脖子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皇宫的青石板路,血红的枫叶在陵安城的上空刮了一夜。
    秦晓从来没有停止过对齐氏的恨。
    所以说在当他得知墨竹绵的儿子还活着那一刻,他像是再次看到了光,疯了般奔去藏在陵安城最隐蔽竹林里的闵轩居,然而却看到了被齐与稷折磨的不像话的尹小匡。
    秦晓差点儿就亲自给齐与稷一刀让他下地狱,可尹小匡却拦住了他,那时候的尹小匡身子也很虚弱,但还是有点儿力气,他拉着秦晓的袖子,下巴朝着齐与稷的病房一抬,他给了我不少有关于复仇的信息活不久了,齐家的人,让我亲自挨个儿来杀!
    尹小匡的手指动了动,终于微微睁开眼,他视线有些模糊,瞳孔无法聚焦,恍惚间,在一片冰冷的世界中,似乎看到了秦晓。
    秦晓努力忍着,脸上挂着笑扶着尹小匡起身,给他穿好大衣,尹小匡浑身没力气,缓慢喘着气,声音很虚弱地开口,我到底怎么了。
    秦晓给他套着衣服的手一顿,脸上的笑意僵硬。
    尹小匡吃力地抬起头,赤月宗的检测人体疾病的方式很耗费病人的体力,所以这让尹小匡此时此刻真的很羸弱,他盯着秦晓的脸,微微扯了扯嘴角,你还是老老实实说我到底怎么了吧,本来你笑的就比哭还难看
    秦晓终究是控制不住了,平静了大半天的情绪终于崩溃,他哭的像个孩子,紧紧抱着尹小匡,呜咽道,血毒月宗主说你活不了了
    是么尹小匡闭上双眼,靠在秦晓的怀里,他依旧记不起来任何人,但是总觉得秦晓的怀抱很温暖、很熟悉,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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