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苍冥进来,双手努力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可没料到自己身上无一丝力气,直接又摔了回去。
    苍冥几个大步上前,按住张阑钰的肩膀:别动!
    张阑钰不敢动了,苍冥的手冰凉冰凉,让他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苍冥抬手落到张阑钰的额头上,温度滚烫,他眼眸深邃,定定地看着对方。
    可能是苍冥看的时间太久了,张阑钰突然就觉得不自在起来,此时此刻,眼前的苍冥让他有种格外强势霸道的感觉。
    张阑钰的眼神飘忽起来:阿冥,你怎么怎么进我房间的?
    苍冥声音低沉,显出严肃一本正经的味道:你门没关好。
    哦。张阑钰回想昨夜是否是他没把门栓好,反应慢半拍回了一个音节。
    苍冥看着张阑钰迷糊脆弱的模样,心里有一块变得格外柔软起来,这样的张阑钰,格外能激发人的保护欲,甚至包括他。
    苍冥直面自己的心,终于明白自己为何留下来,之前,他潜意识里便已经开始在意张阑钰。
    使用秘术之后,听了张阑钰与柳若月的商谈,就做女装,穿裙子,其实是他想帮张阑钰。
    现在
    苍冥拉着被子给张阑钰掖了掖被角,注视着他的眉眼之间露出温柔之色。
    现在,他想保护张阑钰。
    苍冥转身走到外间,摸了摸已经凉透的茶壶,回头对着里面的张阑钰说道:你受了风寒,先等一会儿,我去厨房倒些热水过来。
    张阑钰脑子昏昏沉沉的,鼻子里发出闷闷地嗯的一声,看着苍冥出了房间,听着关门的声音,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家阿冥似乎成熟了。
    张阑钰瞪着一双大大的、漂亮的桃花眼,脑子被烧糊涂了,就像是一团浆糊,思维怎么都转不起来。
    苍冥离开张阑钰的房间之后,还没走出院子的大门,眼前一个恍惚,身体摇晃几下,一头撞到了院门口的竹子上。
    他捂着额头,再抬起头时,露出一双噙着眼泪的倔强眼睛,清澈无垢,完全没有方才的深邃成熟。
    苍冥茫然四顾,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接着突然想起什么,微微瞪大眼睛,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没跑出多远,半道上撞到陈叔,慌里慌张像个迷路的孩子。
    陈叔连忙扶住差点摔地上的教主大人:冥公子,你这是急什么呢?
    苍冥强忍眼泪:阿钰阿钰他
    陈叔心神剧震:公子怎么了?
    昨夜出了那事,该不会是公子想不开
    苍冥哽咽着说出后半句话:阿钰病了,陈叔你快给阿钰请大夫啊!
    陈叔把震裂的心脏重新糊好,柔声慢语安抚教主大人:冥公子,你先不要着急,我的医术好,让我去给公子看看,好吗?
    苍冥脸上立马浮现出喜色,拉着陈叔的手拽着就走:陈叔你快去给阿钰看病,快!
    陈叔给张阑钰搭了脉,起身走出卧房,提笔蘸墨,写了一张方子交给星垂:去药房抓药吧!
    星垂朝内室看了一眼,靠坐在床头的公子一脸病容,令人担忧。
    他扭头跑出去,去抓药的路上,心中不停祈祷,希望公子的病快点儿痊愈。
    陈叔擦了擦手指上沾到的墨水,看向绕着他转个不停,一直问着阿钰怎么样、阿钰怎么还不好的教主大人,揉了揉额头,这样的教主如何能堪当大任?
    万一一直好不了,不如他扶持公子当教主得了。
    陈叔脑子里想了些有的没的,拉住苍冥:冥公子莫担忧,公子他的病不妨事。
    张阑钰是淋了雨,受了风寒,病不算大。
    更甚至者说,公子这场病也算是好事,雪蝶小姐惨死,这段时间公子郁结于心,大病一场反倒能让他把憋在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
    陈叔看着虚弱的张阑钰,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伸手招呼苍冥:冥公子,我们出去,让公子好好休息休息吧。
    苍冥使劲儿摇头:我要在这里照顾阿钰。
    陈叔瞥了一眼昏昏欲睡的张阑钰,想了想,点头同意:那你安静点儿,别影响公子休息,知道吗?
    苍冥乖巧点头。
    陈叔准备离开,刚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不放心地问:你知道怎么照顾病人吗?
    苍冥愣愣地摇头,随即露出不甘的表情,强忍眼泪:是我没用!
    说话的时候没忘记压低声音,怕打扰到张阑钰。
    陈叔觉得心绞痛,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苍冥一下,拉着人走到外堂说话。
    仔细嘱咐了一些事情之后,不放心地再次问道:都记住了吗?
    苍冥信心满满:记住了!
    陈叔暗中感慨几句,转身离开了,边走边想:万一将来哪天教主恢复神智和记忆,会不会羞愧到辞去天圣教教主之位?
    看来,培养他家公子成为教主的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
    苍冥踮着脚尖走进内室,不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取了干净的棉布沾水,动作温柔又仔细地湿润张阑钰干裂的嘴唇。
    张阑钰迷糊之中,觉察到一股清凉滋润了嘴唇,仿佛沙漠中的行者喝到了甘甜的泉水,下意识张嘴。
    苍冥连忙拿过杯子,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试出温度正好,才放心给张阑钰喝。
    又怕对方呛到,只是一点一点地喂给他,一杯水就喂了有大约半炷香的时间。
    张阑钰是把脉之后靠坐在床头睡着的,苍冥见他似乎睡的不舒服,连人带被子抱起,然后轻轻放平在床上。
    这个过程,张阑钰眼皮颤了颤,睁开一条缝,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影子:阿冥?
    苍冥懊恼:阿钰对不起,是不是惊扰到你了?
    张阑钰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他嗓子哑的不成样子,又疼,几乎说不出话,但看他家阿冥的样子实在可怜,忍不住想要安慰,强忍着嗓子难受刺疼,正要开口,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苍冥一条腿跪在床边,上身前倾,挡在了张阑钰头顶,柔化了声音说道:阿钰你不要说话,陈叔说你病了嗓子会痛,不能说话。
    他想了一下,又说道:你想要什么,指给我看,想喝水亦或想吃什么,就写给我看,写在我手心里。
    苍冥把自己的手摊开,掌心向上,放在张阑钰枕边:我的手就放在这里,你一睁眼就能看见。
    张阑钰微微侧着头,看着苍冥纤长有力的手指,骨节分明,漂亮的令他沉迷。
    然而此时此刻,他心中全无旖旎之意,那里满满的,全是让人能融化掉的柔情。
    张阑钰把自己的手从被窝里挪出来,指尖轻轻搭在苍冥的手心里。
    苍冥全神贯注,目不转睛盯着张阑钰的手指。
    半晌,苍冥盯着那动也不动的手,抬起一双有些小迷茫的眸子,小心翼翼问道:阿钰,你想吃什么?是还没想好吗?
    第23章 田家覆灭
    张阑钰头一次因为阿冥的不解风情想打人。
    好好的气氛全没了,他心中的感动全随着那句吃什么飞走了。
    苍冥不解风情,却看得懂脸色,异常敏感的他觉察到了张阑钰在生气,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阿钰,我我,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张阑钰惊讶于苍冥敏锐的感知,突然想起阿冥身上发生过的事,猜测他可能是因为当初那些伤害才导致了如今这种敏感脆弱的模样,怒气霎时就消散了,免不得又怜惜起来。
    张阑钰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苍冥的手心,在上面写着:没生气。
    苍冥眨眨眼,清澈的眸子干净纯粹,里面满是对张阑钰的在乎:真的?
    张阑钰迅速写:真的。
    张阑钰突然一把抓住苍冥的手,阻止他再问什么,拉到自己唇边,轻轻亲了一下,又写:不生气,我想睡觉。
    苍冥顿时把其他的都忘了,把张阑钰的手塞进被窝里,重新掖好被角,声音放轻:阿钰快睡。
    张阑钰闭上眼睛,他是真的困了,昨夜一夜没睡,加上风寒,身体早就支撑不住,没过多久,就沉沉睡着了。
    等他睡醒之后,已经过了中午,腹中饥肠辘辘,但食欲却不大。
    张阑钰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守在床边的苍冥,刚准备开口说什么,一连串的咳嗽就先出来了。
    苍冥连忙过去扶起他,抚着他的后背:为什么还不好?陈叔明明说是小病不碍事。
    张阑钰抬眼看他,虽说因为风寒头晕眼花,浑身酸痛,难受的不行,但看着阿冥这般关心他的样子,依旧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安抚地拍拍苍冥的手:快了,很快就好了。
    张阑钰这个快了一连说了七日。
    七日后,张阑钰的病已经大好,只不过依旧还有些咳嗽,但再养几日就无碍了。
    清欢小楼里。
    张阑钰用帕子捂着嘴咳嗽,视线落在外面的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着实热闹。
    对面,平野关切地看着张阑钰:公子,您的病没事吧?早知道您病没好,我应该再晚些时间
    张阑钰抬手示意打断了平野:我没事,再说,今日是我约的你。
    他把视线从外面的街上收回来:说吧,田家情况如何?
    田荣天失踪,尸体在前日晏河下游找到,已经被鱼虾啃得不成样子,但经官府及仵作查验,确是失足落水溺毙而亡无疑。
    但,田家不信,一直喊冤纠缠官府重新审理,因此,官府暂未上报结案卷宗。
    张阑钰垂眸,暂时未语,过了片刻,才继续问道:田家不择手段从张家邺手里拿到的那块地呢?他们想用那块地做什么?
    张家邺,就是他四叔。
    平野的神色顿时凝重:梦仙!
    张阑钰意外又震惊地抬眸。
    平野:我已多次查证,确是梦仙,田家在那地里,种了梦仙。
    梦仙,是一种植物,花开艳丽绝美,花种能制作令人迷幻的药粉,吸食那种药粉,可让人飘飘欲仙,犹若置身仙境。
    梦仙之名,由此而来。
    然而,梦仙也是当朝禁忌。
    上一任皇帝昏庸无愧,沉迷问道长生,有术士便献上了梦仙,称:可令陛下得道成仙。
    皇帝信以为真,但因担心自己小命,先让宫人吃下实验,待看到那些宫人用药后的模样以及体验汇报,认定此物真的能见到神仙,便放心食用起来。
    皇帝自此沉迷梦仙不可自拔,没过多久,身体便形如骷髅,神志不清,只知道索要梦仙,为此,完全失去了帝王甚至为人的尊严。
    术士暗中联合朝中大臣,控制皇帝,把持朝政,更趁机利用梦仙控制了朝中几乎所有的人。
    那段时间,奸臣窃国,大兴土木,骄奢淫逸,民不聊生。
    后来,九皇子从边关带兵回来,金銮殿之上,提刀当场剁了奸臣的头颅。
    之后,用铁血手段,控制朝堂,所有沾染梦仙以至不可救药之人,杀无赦。
    那时间,整个上京城人心惶惶,动荡不安,甚至整个江山都显得摇摇欲坠,边关外族都已经计划要打进来了。
    幸好,最后九皇子力挽狂澜,整顿朝堂、抵御外敌,保住了大好河山。
    之后,又励精图治,百姓终得安居乐业。
    梦仙,自那之后就被列为了禁忌之物。
    凡种植、贩卖梦仙者,一经查实,杀无赦。
    朝廷管制梦仙律法之严苛,众所周知,因此张阑钰震惊田家竟敢私下偷偷违犯如此杀头大罪。
    张阑钰不敢置信地又确认一遍:真的是梦仙?
    平野点头:我也怕弄错,因此特意偷了一株幼苗找人验证,的确是梦仙无疑。
    张阑钰沉默下来。
    平野看着自家公子,过了一会儿,问道: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阑钰抬眸:报官吧!
    平野愣了一下,继而回道:是!
    张阑钰有些发愣,梦仙?
    他四叔张家邺名下的那块地并不算偏远,但位置十分巧妙,四面不是围着林子,就是山丘,外面绝对看不到,常人也不会往那里去。
    甚至,官府也不会想到,有人竟敢胆大包天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并且,那处地方阳光充足,十分适合梦仙的生长。
    所以,田家非要得到那块地的目的,竟是为了梦仙?
    这种东西,朝廷虽极力制止,但总有人为了惊人的钱财利益冒险。
    张阑钰闭了闭眼睛,他乖巧无辜的妹妹,追其源头,竟是因这种东西和田荣天的色/欲失去了生命。
    张阑钰站起身,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的天空:平野,去报官吧!待田家斩首之日,通知我,我要亲自去看他们人头落地。
    他的声音平静却沉重。
    平野愣愣地看了张阑钰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回道:是,公子。
    平野离开了,张阑钰还留在原地没动。
    他靠坐在椅子里,抬手捂住眼睛。
    不仅仅是田家,蝶儿的死,也有张家的一份。
    不过,他也属于张家族人,有些事情做起来不免束手束脚,唯有脱离这个家族,才能肆无忌惮的把贴到身上的吸血蛆虫挥落碾碎。
    张阑钰的手缓缓从眼睛上滑落,睁开眼睛,露出一双透着森寒味道的眸子。
    他缓缓道:郭一手,是时候轮到你认罪伏法了。
    张阑钰离开清欢小楼,坐上马车回府。
    半路上,张阑钰听见外面有辱骂田家的声音,随手撩开帘子,只见一对年迈的夫妇放声大笑。
    真是苍天有眼啊!田荣天你这个畜生终于造报应了!哈哈哈哈哈
    还有你们田家这一家子杀人犯,老天早晚收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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